「樱!准备的如何!」
2042年,一辆银灰色的本田小型车在横跨东京两端的高速公路上快速行驶着。
一个看起来大概有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穿戴整齐着一身棕绿色的军装,黑色的瞳孔上带着一个半框的黑边眼镜,散发着知性的气息,而金色的短发散开到肩膀处,和深色的军装形成了最明显的反衬,女人的眼神十分尖锐,这样声音急促的说。
「是!一切准备完了!汐梨大校」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少女短暂而又坚定的应答,少女是黑色的秀发披到腰际,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军装,是一种比较陈旧的,但是却不显庸俗的款式,此外少女的脖子上也有一个非常显眼的苍绿色的心形水晶吊坠,即使在这个看不见五指的黑夜也散发出点点的微光。
随着这样的回答,这个名为汐梨的女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专心致志的沿着这个漫长又漆黑的公路开着。
所有的路灯无一例外的全都熄灭了,但很远的地方反而因为爆炸产生的大火而带来一丝光亮,让这个黑夜中行驶的车辆至少明白目的地在哪。
「樱,这是最后一场战斗了,HDE的那个家伙已经被我们逼到了走投无路了。」
汐梨大校并没有用命令的语气,就好像闲谈般的找旁边的少女搭话。
「是,汐梨大校,司令,不,那个家伙的所作所为在今天都会结束。用我的这双手亲自。」
即使从HDE组织中叛逃出来后过了这么多年,樱还是习惯性的称呼那个家伙为司令。虽然比起“那个家伙”,“司令”这些称呼之外最想叫的其实还是——
听到了樱斩钉截铁的回答,汐梨没有说话,反正沉默了许久。
「真的可以么?即使是那个家伙要去你去执行Plan X,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考虑其他的Plan」
汐梨大校的语气有些迟疑,握住方向盘的手有些颤抖。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干什么」
少女没有直接回答,反而侧过头,看着车窗外的断壁残垣,那些摧毁了好多年后的遗迹这样若无其事的说。
因为内外温差的区别,少女的手指划去窗户玻璃的水雾,更加清晰的看着外面。
没错,这些就是2042年的东京,经过了几十年的战乱,这里早已经被毁灭的成为了一片荒土了。
在30年前的人类无法想象的荒土。
「毕竟,那个家伙,洋二他——」
「结束了,今天的今天,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
虽然已经发生的无法再挽回,虽然经过30多年的世界性的暴乱,反Gift派和Gift派,反HDE派和HDE派,甚至包含各种各样的宗教战争,这个世界早已经不是30年前的那个样子了。
「嗯,结束了。如果你真的愿意的话。」
接近了火光发生的地方,汐梨将车停了下来。侧过身子,在车里整理了一下副驾驶上的樱的衣襟,随后用力的将樱抱在了怀里。
一瞬间,樱愣住了。
「汐梨大校,您?」
「别说话。」
汐梨就这样抱着樱,将樱的脑袋抵着自己的胸口这样说。
暖暖的,像是在家里的感觉。樱靠着汐梨的胸部不禁这样想。双手环住汐梨的腰,将整个身子靠了上去。
就这样持续了几秒钟,樱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头发上似乎有水滴滴下。
不,是泪。
「汐梨大校?您?」
樱有些惊慌失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汐梨抱着樱不住的这样道歉。
樱知道汐梨为了什么而道歉,没有说话,将身子更加的往汐梨的身边靠近,双手缓缓的拍着她的背。
而汐梨一边哽咽的一边对着樱说。语气丝毫不像她平时的那般。
「觉得难受的话就说出来,觉得没道理的话就说出来,觉得这个该死的世界太操蛋的话也说出来,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没有把你带出来的话——」
「但是这条路并没有错不是么。司令,不,父亲大人那么做的话世界只有毁灭一种可能不是么。」
樱嘴角扬起一点点的笑容,很苦涩。父亲这个词眼已经多久没有在嘴里出现过了,那么说出来都觉得陌生。
「但是现在也差不多啊。地球已经死掉了70%的人类,而且还有许多残留的反Gift者,哪怕那个人死掉之后,地球还是会继续走向衰亡的啊。」
「但是还有30%的人类,但是汐梨大校您还是让很多人接受了Gift的存在,哪怕还有纷争,哪怕还有战争,但是世界一定还有希望。」
樱坚定的这样说。这是支持她,支撑她们所有人走到这一步的信念,不可能在这里退缩的。
「即使这样。如果樱你不愿意杀死洋二的话,这样也可以的。事到如今,就是是那个家伙也没有办法再继续这样乱来了吧。哪怕花费几十倍几百倍的代价,我们也可以——」
汐梨紧紧的抱着樱,这样说。并不是为了安慰樱,而单纯是不想让这个少女受到更大的伤害。在这个世界中,无论是谁都在不停的受着伤害。
但在汐梨的眼中,自己所认识的所有人中,这个名为安藤樱的少女无疑是伤痕最重的。
「没关系。我已经决定了。」
「汐梨大校,ありがとう」
樱推开汐梨,打开车门站了起来。用手按住被墙面上的强风吹散的头发,对着汐梨,这个陪了自己18年的像是妈妈又像是姐姐一样的女人,这样轻声感谢着。
虽然这5个音节很轻,在这个大风中间似乎都传达不到,但是却包含了樱一生成长至今的致谢。
一直作为一个军人只会服从命令的樱来说,这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发出这样的音节的。
ありがとう,说出来的那一瞬间便让心底暖暖的。
「我出发了。」
樱摸了摸腰间的枪,抬起头,目光变得尖锐起来。
前面是一片巨大的港湾,港湾上面架着一个近乎断裂的墙梁。
支撑墙梁的架柱都已经七零八落起来,但是却已经摇摇欲坠勉强支撑在那里。
在那个墙上的正中央,一个男人站在那儿,似乎正靠着桥上的围栏看着湖面上的风景。
非常悠闲的看着湖面。
即使在旁边数十人用枪的瞄准下,即使在头顶上盘绕着七八架直升飞机下,即使在旁边火光四射爆炸燃烧下。
这就是安藤洋二。最接近毁灭世界的男人的余韵——同时也是樱的父亲。
樱没有迟疑,闭上眼睛,轻轻的说出。
「Gift——on!」
Gift:天降之礼物,超出了人类范围所能达到的极限,也就是所谓的超能力,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定数量的人类,他们基因中隐藏着无穷的可能性。
用科学的话来解释的话,就是那些并未转录翻译表达的无功能内含子之中所存在的无穷可能性。在30多年前,这种没有参与翻译以及调控的内含子都被认为是无功能甚至没有意义的存在,但以某一件事情为契机,人类才发觉到这些自认为“没有功能”的内含子竟蕴含着巨大的可能性,超出人类想象的可能性,也就是Gift。
而以那一天为分界线,整个人类也陷入了无止境的争端中。
「Gravity Control(引力控制)!」
随着嘴里这几个字的道出,樱从地面上缓缓的升到了空中,背后的黑发在风中飞舞着,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使,又像是精灵一样。
「我出发了!」
随着这样一句话,樱在空中突然加速,像是一只翱翔天空的鸟儿一样,微微前倾身体,减少空气的阻力急速的往前冲去。
「樱———已经可以了!!不需要你再努力了啊!!!明白了么!!」
汐梨从车窗中弹出头,看着在空中离去的樱大声的喊。
身嘶力竭的喊着,眼泪都流出来的程度喊着。
直到樱消失在远方成为一个小点,直到知道樱再也不会回头。
「笨蛋…笨蛋…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女儿啊笨蛋….」
汐梨趴在驾驶台上抽泣着,这样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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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也许是由一两个特殊事件而导致的。
在很小的时候樱就这样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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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停下!你是哪个部队的!」
「Gift特种部队——安藤樱,汐梨上校直属!」
「失礼了!」
樱飞过刚来阻拦的军人,缓缓接近大桥中央,那个人所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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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爱因斯坦没有发现相对论,牛顿没有发现万有引力的话——
世界科学发展也许就不是现在这样。
比如希特勒没有诞生的话——
二战也许就不会发生。
比如说如果妈妈没有死去,爸爸也许就不用变成现在这样,世界也许就不用变成现在这样。
自己小时候经常这样想着。
但是那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就被爸爸送到了其他人家里寄宿,然后许多年也没有见到一次。
小时候的我知道爸爸是讨厌自己的,似乎看到我就会联想起谁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
「樱,和爸爸一起将这个世界毁灭——不,拯救吧。」
「为什么?」
「樱,长大后会明白的。」
当时是被这样摸着头说。
但哪怕至今也没有明白那句话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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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藤樱中尉!你是来Plan X的负责人么」
「是!」
从空中落到地面上,安藤樱缓缓的走到桥的中央盯着那个腰有些佝偻,显得有些苍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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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爸爸。我还是没有明白您到底是为了什么做到现在这步。
毁灭人类?
这种虚无缥缈的目的真的可以让您支持到现在这步么。
「终于来了么,樱」
安藤洋二的声音和樱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似乎少了几分严厉,多了几丝苍老。
「司令,是您指定要我过来执行Plan X的么」
「不要叫司令了,樱。我单纯是想在最后时间看看自己亲生女儿的样子,如果我这样说的话樱你会相信么?」
洋二转过头盯着樱看,以前帅气的面孔现在变得有些沧桑,那种小时候印象中凛然的气场俨然也消失不见。
樱没有说话。只是笔直的站着,像是被视察的军人一般。黑色的秀发随风飘舞着。
「果然不相信么?也是,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和你好好的说过几句话吧。抱歉了。」
说着洋二将手抬起来,想要抚摸樱的脸庞。
就在接触到樱的一瞬间,旁边围着诸多身着紫色军装的军人拿起枪向洋二扫射。
甚至没有一丝迟疑,完全就是冲着杀死洋二而去!
但是在接近洋二的一瞬间,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挡住,像是水纹一样波动了几下,子弹便一个个的掉落在地上。
「喂喂喂,你们这些家伙要聒噪到什么时候啊!」
似乎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枪声烦躁到了,洋二转过头,厉声的说,一阵以洋二为中心的强风瞬间向四周散去,除了樱所有人都像是被一击直拳击到一样向后退后了好几步。
这就是掌握了世界上最多Gift的暴君,安藤洋二的实力。
「不要惹怒我,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立刻杀掉你们所有人!」
洋二盯着面前的那些军人,有些厌烦的说。
「我知道你们什么Plan X ,Plan Y的我也没有反悔,但如果有人打扰现在我和樱对话的话!」
「是——司令」
一瞬间散发的气势让这些并没有Gift的纯军人退后了好几步,随后应道。
随后,洋二抬起手抚摸着樱的脸颊,从眼睛,鼻子,到嘴唇一点都没有拉下。
而樱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和你妈妈真的很像啊。像到让我差点认错人了。」
洋二苦笑的收回了手。
「妈妈?」
樱并没有听洋二说过多少妈妈的事情。只知道是在自己出生后没几个月就去世了,并且几乎在同一时间段,洋二也成为了现在这样的暴君,变成了世界唯一的Gift母体,HDE的执有者。
洋二没有回答。反而看着樱,露出了许多年许多年从没有露出过的笑容。
说出残忍的话。
「樱,你是来杀了我这个父亲的吧」
樱身体颤抖了一下,嘴唇像是说出什么却又没有说出的样子。
「既然是来杀我的,就好好承认啊。毕竟是我指定你执行这个Plan X的,如果是其他人想杀死我,不是我自夸,我至少能拖死一个Gift团。」
洋二似乎像是开玩笑一般这样对樱调侃。小时候明明都不会对我笑,为什么偏偏现在反而爱笑起来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并没有那么喜欢爸爸,喜欢这个不称职的,却想要毁灭世界的魔王父亲,明明都已经在心理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但是,但是临到此刻。
樱的眼泪却像断了的弦一般,一滴滴的从眼睛划过脸颊落到地上。
不断的滑落,颤抖着。
想要说出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洋二看见樱这个样子,轻轻的接近抱住了樱。
洋二的身高有178,而樱只有161多,这样抱住的时候,樱只能抵着洋二的胸口处。
「我欠你无数个拥抱,最后还你一个吧。樱」
「……」
樱没有说话,但是拼命的摇着头,眼泪更加汹涌的流出。
过了一会儿,待樱稍微平复了一下。将手中的左轮手枪递过去。
「杀了我吧,樱。作为一个军人不可以在这里退却。」
洋二的语气很淡然,似乎真的将生死放下了一般。
樱握住了枪但还是没有动。
「奋斗了一生,却发现自己原来走错了方向——真是愚蠢,在这里死去的话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洋二笑了笑。
樱有些不明白洋二指的是什么。
『如果我死了出现了Gift的碎片的话,不要犹豫立刻跳进去。』
突然,樱的耳边传来了洋二的声音。
Console Connect(心理链接):专门用来私密通话以及远距离通话的Gift。
樱并不能使用这个能力,但是作为HDE的洋二来说,拥有这个能力并不稀奇。
每个有Gift的人在去世的时候,Gift都会回归到天上,这就是Gift的碎片。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众多的Gift碎片随便将会形成短暂的时空虫洞,在你杀死我的一瞬间,通过Gift的碎片,你可以穿越到过去改变这一切!』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困扰了一辈子的谜题,你杀死我的一瞬间我就可以知晓』
洋二传音完这些话之后,向后退后了几步,张开双手,正面对着樱。
大声的说。
「不要犹豫开枪吧,我的女儿——樱。」
「如果还可以见面的话!那时我一定会好好的疼爱你的!!」
听了这些话,樱颤抖的举起手中的左轮手枪。
对准对面父亲的心脏。
樱知道,普通来说这样的子弹一千一万也不能伤害父亲分毫。
但自己这一个小小的子弹却会结束父亲的生命。
「すみません、そして、さよなら」
樱在心中这样默默的说完,闭上眼睛按下扳手。
随着咚的一声枪声,一秒钟,两秒钟,樱睁开了眼睛。
子弹穿过洋二的心脏。
那一刹那,身体上仿佛有什么枷锁被揭开。
不是精神,不是身体——是更深层次的枷锁。
「果…果然如此么?」
洋二捂着胸口断断续续的说,嘴角反而扬起笑容,如果不是坚持不住应该会是大笑的那般笑容。
「哈哈——终于明白了,你果然从一开始都计算好了么。」
洋二这样的喃喃自语,樱并没有听见。
随后,洋二放开捂住胸口的手,一股五彩斑斓像是宝石碎片般的东西从那个枪穿过的洞口处升起,速度越来越快,不断上升。
和普通人不一样,洋二的碎片不仅仅要漂亮的多,分量也要多得多——众多的碎片甚至聚在空中无法消散,形成一个漩涡一样的东西。
洋二深深的看了一眼樱,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的喊。
「回去吧樱!!一定一定不要成为第二个我啊!!」
听到这句话后,樱甚至没有丝毫勇气去看洋二哪怕一眼,怕自己的泪水会让自己停下脚步不能向前。
樱开启Gift,用最大的速度冲向空中的漩涡。
「父亲,我一定不会让你再次成为破坏世界的魔王的!我会保护你的——用我的生命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