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可以谈谈，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老者额头渗出冷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马上就吩咐巡卫去告知那名女孩，您没事的消息。”
说着，他立刻在身边一面液晶荧幕上开始操作。
十几秒钟后，他又看向糖羽：“已经安排好了，您看……”
糖羽点点头，身上的气息逐渐收敛。
老人稍稍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可他在看了糖羽表情一眼后，吓了一跳。
糖羽的神色相当古怪，不断地变化，时而狰狞如恶鬼，时而又茫然若稚子。
就仿佛在她体内，有两个意识正在激烈交锋。
老人心中一惊，之前他还以为糖羽那句“世界太过脆弱”是少女的中二之魂在燃烧，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回事。
这位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极其不稳定，似乎随时处于暴走的边缘。
对于这种家伙就应该把她关进精神病院，永远不放出来。
可这个世界上，又有哪家精神病院能关住一位怪物？
老人有些后悔，如果早知道糖羽的情况，他哪里还会生出活捉对方的想法，而是会直接将对方好好供养起来……当然如果能提取一些血液细胞来研究就更好了。
糖羽情况越来越糟糕，她脸上恶鬼显现的时间越来越多，那双漆黑眸子中氤氲着猩红血泽，恐怖到让人心颤。
就在老人心中感觉越来越不妙时，糖羽突然伸手，一把贯穿了自己的心脏。
血肉被洞穿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清晰，鲜血狂涌，糖羽那猩红的瞳孔一下子黯淡下去。
于此同时，环绕在她身边的钢铁巨龙也一下子冷凝固化，似乎随着主人一同失去了生命活力。
威压消失，黑影犹豫着站起身来，然后快速后退。
“这次麻烦你了。”老人小声说。
“没什么，威斯特博士。”黑影擦干嘴角血迹：“只是没想到，接受人体改造后遇到的第一个敌人就这么可怕。”
“好在她已经死了。”威斯特博士微微皱眉：“这种自杀方式，倒是很别致。”
但他的话音刚落，黑暗中响起了心跳声。
两人呼吸一滞，以为产生了错觉。可渐渐的心跳声越来越强烈，如铜钟轰鸣，震的黑影血气翻涌。
黑发少女原本黯淡的眼眸再度恢复明亮，血肉模糊的贯穿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短短数息间，少女的胸口洁白无瑕，再看不出任何伤口痕迹。
“我的天啊。”威斯特博士惊叹，一半是恐惧，一半是欣喜。
如果能将这怪物的身体研究透彻，那整个人类，不，整个生命史都将发生剧烈变革。
但现在他自然不敢表现出这意图，恭敬地问：“您现在的状态还好吗？”
糖羽神色淡淡：“还行，结果怎么样。”
威斯特博士自然明白少女问的是什么，于是他看了一眼屏幕，神色轻松下来：“您的朋友已经恢复了平静，一切安好。”
“那就好。”糖羽点头：“给我送来几件衣服，要与之前的款式一样。”
“没有问题。”威斯特博士果断答应，但紧接着他又犹豫起来：“那个，内衣的款式……也要和之前一样么？”
糖羽沉默了几息，然后回答：“滚。”
她一挥手，凝固的钢铁重又恢复流动，将少女赤裸的身躯包裹起来。
随着命令下达，这座钢铁机械立刻高效运转起来，只是它的目的却是为了给一名少女寻找衣服。
几分钟后，一架模样如同小型垃圾桶的悬浮机器从通道中飞来，下方悬挂着几个袋子，里面装的正是衣服。
糖羽接过袋子，在钢铁的遮掩下快速换好衣服，让她意外的是，衣服居然颇为合身。
这让糖羽微微皱眉，那老家伙怕不是把自己的身材数据给扫描了过去。
她冷淡的对威斯特说：“今天的事暂时到此为止，过几天我会去找你好好聊聊的，博士。”
“是是是。”威斯特博士连忙点头，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
糖羽转身想要从出口离去，但却被黑影叫住了。
“那个，不如从后门出去。”黑影嘶哑地说。
糖羽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跟着黑影从侧边通道出去。
后门外是一条偏僻街道，果然没有人影，糖羽感知了一下南宫柔所在的位置，于是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黑影人犹豫了一下，远远地跟在糖羽身后。
隔着很远，糖羽便看到南宫柔正抱着给她买的衣服，眼睛通红，坐在两人不久前坐过的双人椅上发呆。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近，向南宫柔打招呼：“小柔。”
南宫柔一怔，看到糖羽后，下意识的藏起双手:“小、小羽，你没事吧？”
“我没事啦。”糖羽一脸不好意思地挠头：“当时吓傻了，没有及时跟着逃走。”
南宫柔一脸自责：“是我不好，当时没能拉紧小羽的手。”
糖羽愣了一下，在心中叹气。心说傻孩子，是我故意松开手的啊。
她走上前去，南宫柔有些躲闪，但还是被糖羽拉住了藏在身后的手。
糖羽看去，南宫柔原本纤细白皙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的肉已经完全被压烂。
“很疼吧。”糖羽轻声问。
“还好。”南宫柔笑了笑：“当时通道的卷闸门放了下来，我想着小羽还没出来，就去抬，但是完全抬不动呢。”
“现在想想当时的举动好傻。”
“一点都不傻。”糖羽轻轻捧住南宫柔的手，放在胸前：“小柔是我的英雄啊。”
南宫柔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她低下头，小声说：“没有的事……”
突然，南宫柔的声音中断，她眨了眨眼：“啊嘞？”
糖羽的瞳孔猛的收缩，不敢置信地看着南宫柔。
南宫柔嘴角溢出血液，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出了更多的血，连带着内脏碎片。
糖羽一眼便认出，那是心脏的碎片，可南宫柔何时遭受到了攻击？而且还是在她的眼皮底下！
南宫柔的眼神快速黯淡，她甚至说不出一个字，无力的瘫倒在糖羽怀中。
“小柔！”糖羽一阵慌乱，她下意识的想给南宫柔喂血，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她的血的确堪称不死的圣药，可同时也是致命的剧毒。
如果这时候喂给南宫柔，最后的结果非但不能救活她，反而会将她的身体摧毁殆尽。
糖羽心中泛起一阵无力感，如果是普通伤势，她还可以凭借自己的超能力来治愈。
可通过感知，南宫柔不仅是心脏破裂，整个身体的内脏都被碾压成粉碎！
有人当着她的面，用她所无法察觉到的手段攻击了南宫柔。
此时黑影已经赶了过来，他惊骇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任谁看到，都会以为是糖羽杀死了南宫柔吧。可黑影分明能感受到，从糖羽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绝望与悲伤，汹涌如潮水。
短短十几秒时间，南宫柔身体在糖羽怀中冰冷下去。
“原来我也有做不到的事啊。”糖羽低声说，她紧紧抱住南宫柔，声音中带着哭腔。
“好疼啊。”不知过了多久，糖羽轻轻抚摸着南宫柔苍白的脸：“我明明是没有痛感的，我们认识连一个星期都不到。”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疼呢？”
黑影站在一旁，耷拉着头：“阁下，这不是我们做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们做的。”糖羽声音嘶哑。她很想吐槽，你知不知道现在是白天，穿个黑色连体服就跟着上来了，像个傻叉一样。
可她说不出来，大脑神经灼热的仿佛要熔断一般，比之前暴烈千百倍的狂怒填满了她的内心。
究竟是谁做的？他难道不知道，不知道……我真的可以毁掉这个世界吗？
毁掉这个毫无意义，又讨厌，又脆弱的世界。
可糖羽最终没有做什么，由于情绪过于剧烈，她反而一时间发泄不出来，只是沉默地抱着红发少女的尸体。
如果我真是恶魔就好了，糖羽心想。那样就可以将南宫柔的灵魂从地狱中捞出来。
当然这前提是南宫柔死亡后下了地狱，而非上了天堂。
可她终究不是恶魔，即便是能让世界颤栗的怪物，也终究会有无力的时候。
比如面对孤独，又比如面对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