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丢了孩子的女人

  孩子们期盼的下课铃如约响起。

  “哥哥今天一起回家吗?”

  将最后一本作业放入背包,弥生看见陆生已经背上了背包,这让弥生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

  “嗯!”陆生露出与以往一样,阳光的笑容:“总不能每天要鸦天狗过来接我吧!”

  “诶~我还以为你还要再愁眉苦脸几天呢。”

  和陆生前后走出教室门,弥生加快脚步和陆生并肩,揶揄着。

  “哼!我已经想清楚了,既然有弥生你来继承三代目的话,那我就不用烦恼这些事情了吧?”

  “嗯?你以前不是也很想继承三代目的吗?还老是因为这件事和我吵架。”

  “以前的事情就不要说了啦……我现在讨厌妖怪,只想要作为一个人类生活着。”

  “……那哥哥你也讨厌我和爷爷他们吗?”

  “啊啊,当然我不是说我也讨厌你和爷爷啦,就是……怎么说呢,我还是很喜欢宅邸里的大家,但是我讨厌坏的妖怪……”

  注意到弥生的神情变得低落,惊觉说错了话,手忙脚乱地解释。

  “啪!”

  弥生毫无征兆地猛拍了一下陆生背着背包的后背,没有防备的陆生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哈哈哈哈,我当然知道哥哥不会讨厌我的!但是看你慌张的样子真的太好玩了!”

  知道自己被弥生骗到了的陆生转身想要教训弥生,却发现弥生已经跑走了,只留给他一个跳跃着马尾辫的背影。

  “你这家伙!”陆生追了上去。

  “哈哈哈哈,哥哥总是不长记性呢!”

  “走廊上不准大声喧哗和奔跑!!”这是秃顶的教导主任发出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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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陆生追到校门口,却没能找到弥生的身影。

  “我要找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一定就在里面!”尖锐而凄厉的女声引起了陆生的注意。

  校门口不远处一大群孩子和家长围成一圈,议论纷纷,而声音的源头来自人群的最中间。

  带着好奇,陆生挤进人群,只见地上洒落着一地传单,一个看上去十分憔悴、衣着凌乱的年轻女人被学校保安按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身。

  陆生捡起一张查看,却是一张寻人启事,印着的照片是一个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名字的那一栏写着长岛纪明。剩下的密密麻麻写着孩子失踪那天穿着的衣服和找到孩子后需要联系的电话号码还有家庭住址等等。

  “这位夫人,我已经说过了,我们学校没有你的孩子!有没有人认识这个女人的家属啊?!”保安压制着年轻女人,一边徒劳地解释,一边向周围寻求帮助。

  “你在骗我,我的孩子肯定在这里面!纪明!纪明!妈妈在这里!”女人不死心地呼唤着,发出的叫喊有些破音,听上去更加瘆人。

  女人奋力挣扎着,最后甚至挣脱了保安的束缚。保安惊讶于女人瘦弱身躯下蕴含的力量,却还是迅速反应过来,再次拉住了想要进入学校的女人。

  已经有家长不放心地拉着依依不舍还在回头看的孩子离开了,减少的人群也让陆生发现了混在人群中观看着这一切,表情严肃的弥生。

  陆生走到弥生身边,拉住他的手,说:“弥生,我们也回去吧?”

  “哥哥……”

  注意力一直在胡闹的女人身上的弥生这才注意到陆生的靠近,他看了陆生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去,没有要和陆生离开的意思。

  而这时,围观的人群又发生了骚动,一个同样面容憔悴,神色却没有年轻女人那般疯狂的年轻男人从人群中挤进来。

  “妙幸!纪明不在这里,不要在别人的学校门口胡闹了!跟我回家去!”

  说着男人就上前拽住女人的手臂。见有认识这个女人的人来了,保安也顺势松开了环固住女人腰部的手。

  “真是的,不要放着这样的疯子到处乱跑啊!”保安冲男人抱怨。

  “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男人冲保安道着歉,却也不忘拽着女人离开。

  不知是否是因为刚刚挣脱保安以及和保安长时间的僵持已经耗光了体力,还是因为熟悉的人待在身边,女人很顺从的被男人拉走,人群给两人让开了道路。

  随着这场闹剧结束,围观的人们也彻底解散,唯有弥生和陆生两兄弟还留在原地。

  “弥生这下可以走了吧?”陆生扯了扯拉住弥生的手。

  “……”弥生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离去的那对男女,没有回应陆生。

  “弥生?”

  忽的,弥生挣脱开陆生抓着自己的小手,追着已经走出很远的男女跑去。

  “哥哥,你先回去吧!晚点叫鸦天狗来接……算了!我晚点自己回去!”

  “弥生?!”

  全力奔跑的弥生很快就和陆生拉开了不短的距离,只留下不知所措的陆生驻足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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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弥生自己也不知道跟了那对男女多久,可一直没有敢上去搭话,脑海里斟酌着要怎么跟他们开口。

  如果他想的没错,这对男女的身份应该就是因为元兴寺的恶行,被害其中一个孩子的父母……

  “妙幸,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你这次真的太冲动了!怎么可以跑去学校……”男人搀着脱力的女人向前走,嘴上抱怨着。

  女人讽刺着男子:“冲动?我看是你根本对没有上心!你其实根本不想让纪明回来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纪明也是我的孩子,丢了我也很着急啊!但不是用你这种没有效率的办法!”男人辩驳道。

  “说谎!”

  “什么说谎?我也很认真的在找纪明啊!但你这种行为只会给别人造成困扰!”

  “你只在乎你的工作!要是那天你去学校接那个孩子,他根本不会走丢的!”

  “你要把错怪在我身上吗?我要赚钱养家啊!你那天晚上不也是和朋友出去玩了吗?!”

  两个人争吵起来,从只是口角,渐渐演变成了互相推搡。

  忽然,不知怎么又提起力气的女人甩了男子一巴掌,跑开了。

  弥生赶紧跟上前,看了眼坐在地上捂着脸的男人一眼,还是选择跟上跑走的女人。

  弥生也不清楚自己这种行为是什么心态,但他有种想要和那个女人说些什么的冲动。

  最后,弥生是在一个公园里再次找到了那个年轻女人。

  被称作妙幸的女人坐在公园里的秋千上,出神地盯着在沙坑里玩耍的孩子们,脸上全然没有了之前那股歇斯底里的劲头。

  弥生走进公园,坐在妙幸一旁的秋千上,学着妙幸的样子,看着那些堆着沙堡的孩子。

  妙幸也仿佛没注意到弥生一样,只是注视着那群孩子。

  太阳消失在了地平线下,孩子们一个个的被家长带回家,路灯也随着夜幕降临而亮起。

  “小朋友,你不回家吗?”就在这时,妙幸突然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显然是因为之前在校门口声嘶力竭的喊叫。

  “我家里很放心我哦,晚一些回去也没有关系。”弥生踏了一下地面,秋千轻微地摇摆起来。

  “那可不行,女孩子一个人在晚上很危险的!”妙幸站起身,严厉地看着弥生。

  “你家在哪里,阿姨我送你回去!”

  “……”弥生刹住秋千,仰着头,不解地看着妙幸,随后点了点头,从秋千上站起来。

  弥生和妙幸说了家里的住址,两人走在浮世绘町的街道上。

  “小朋友,以后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也不能和陌生人说出家里的住址哦!”妙幸和弥生搭着话,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就是那样的陌生人。

  “嗯。”弥生也没有反驳,只是乖巧得应着。

  些许的无言后,妙幸又试探似的再次开口:

  “小朋友,我可以牵住你的手吗?”

  弥生没有太过犹豫,将手递给妙幸。

  妙幸愣了愣神,想来是没有想到弥生这么干脆,红着眼眶,接过弥生的手,说了句谢谢。

  妙幸的手对弥生而言很大,很轻松的就包裹住了弥生的小手,可是这掌心并不温暖,凉凉的。

  “阿姨看上去很伤心……”

  “……嗯,最近阿姨身上发生了让阿姨很难过很绝望的事情。”

  可以和我说说么?弥生纠结着要不要问出口。

  “你可以听阿姨说说吗?”妙幸却自己提了出来。

  “嗯。”弥生点点头。

  “阿姨不是个称职的母亲,阿姨的孩子被阿姨弄丢了……”

  “阿姨我是全职太太,我的丈夫是公司的部长……家里虽然不是很有钱,但是用于生活已经够了。”

  “纪明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丈夫他工作忙碌,总是很晚回家,而我之前也很贪玩,喜欢和学生时代的朋友一起出去玩,出去逛街。”

  “啊,纪明就是阿姨孩子的名字!”

  妙幸说起话来支离破碎,就像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而弥生就这样静静地听着。

  “我和丈夫经常因为谁去接送纪明而吵架,但是纪明很懂事,他从来不会说想要谁来接他回家,他会自己点外卖,有时候我们都不在家,他就自己一个人叫外卖吃。”

  “纪明走丢的那天,我和我朋友出去玩的很晚才回来,到家发现家里灯没有开,我也没有多想就去睡了。”

  “是我丈夫回来的时候发现纪明丢了的,他下班回来没有看到纪明今天穿去上学的鞋子,纪明的卧室里也没有他的身影……”

  “我们打电话询问纪明的老师,老师说放学后纪明就直接回家了!那天晚上,我在家里等到很晚纪明也没有回来……我丈夫他出门去纪明要好的同学家还有纪明经常会去玩的地方,也没有找到他。”

  说到这儿,妙幸的声音已经哽咽了,没有牵着弥生的那只手在脸上胡乱抹着。

  “第二天我们就去学校找,纪明也不在那里,我和丈夫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

  “后来有别的家长找到我们,他们说他们的孩子也不见了……我们几家人就一起印传单,在街上发传单,但没有一个人说见过这些孩子。”

  “我觉得孩子可能不在我们家附近的街道了,我就一个人跑浮世绘町来找,可是也没有人见过纪明!”

  “我大概知道纪明可能已经找不到了……但我一直不想往这个方向深思。”

  “呜……我要是那天不出去玩就好了,我那天要是就像白天送他上学那样,晚上再去接他回来就好了……呜呜……”

  弥生感觉被握着的手在收紧,弥生感觉到了有些疼痛,但他却没有收回那只手。

  “我要是给他买个手机,纪明他是不是就有办法联系到我了呢?”

  “或者,我们家搬得再远一些,有校车接送,纪明就不用走那种偏僻的小路,他就不会走丢了吧……”

  “到底是谁带走了我的纪明……他是我的孩子!你们倒是把他还给我啊!!”

  “纪明,对不起,妈妈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想安慰妙幸,却不知道说些什么话,或许说什么也没有用处吧?弥生现在的思绪现在也很乱。

  紧咬着的下唇渗出血来弥生也没有发现。

  听着妙幸的自责和对孩子的道歉,弥生发现已经到了奴良家宅。

  “阿姨,我到家了。”弥生提醒还想带着他往前走的妙幸。

  “哦哦!太好了,你到家了……”回过神来的妙幸松开牵着弥生的手,面带歉意地冲弥生笑着。

  “谢谢阿姨送我回家。”弥生向妙幸鞠了一躬。

  “以后可不能这么晚还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了哦!咦,你的嘴巴怎么出血了?”妙幸蹲下身,替弥生拭去嘴角的血迹。

  弥生下意识地伸舌头舔了舔嘴角,咸咸的,是混合着妙幸眼泪和手中汗水的味道。

  “那阿姨也先回去了。”妙幸冲弥生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阿姨再见!”弥生挥手回应,转身准备推开家门,却又顿住。

  “阿姨!你一定会找到你的孩子的!”

  “你和你的孩子一定会在某一天再见面的!!”

  弥生冲已经远去的妙幸大声喊,喊出了此生以来说的最大的谎言。

  妙幸停下了脚步,回头冲弥生笑了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接着脚步不停,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