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要命的子弹没有穿过我的脑袋，而是卡在了我的头骨中，这带来了持续的疼痛，但正是这份疼痛让我保持了清醒。
在这样自残的状态下，我终于看清那个鬼东西的模样，比起我的紧张与好奇，那个鬼东西的模样却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不知道当潘多拉打开魔盒时，看着魔盒的真相会不会像我这样失望。
它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但脖子却如蛇一般，长的过分，脑袋却又是一颗老鼠的脑袋，面部生着密密麻麻的灰色绒毛，鼻头不停的动着，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却只剩下了一只独眼。
只是看了它一眼，我的意识便再次陷入混乱之中，我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给自己的腿部来了一枪。
砰！
子弹贯穿了我的腿部，让我再次清醒了过来，意识恢复的瞬间，我急忙举起手枪，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同时将手指放在了扳机的位置处。
等一下，我还剩下几颗子弹来着？
我忽的恍惚，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手枪中还剩下几颗子弹，就好像我的记忆被偷走了一样。
砰！
即使如此，我还是扣动了扳机，然而那颗子弹却落在了空处，无法直视那个鬼东西，让我的视线出了偏差，射击也没有了准头。
踏，踏，踏。
脚步声再次缓缓传来，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有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而我却像忘记了该怎么走路一样，呆立在原地。
我轻轻吐气，一咬牙，将视线重新移回了那个鬼东西身上，快速移动手臂，然后扣动了扳机。
砰！刺耳的枪声响起，而与此同时，我的意识也陷入停滞之中。
仿佛时间静止，我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也看不到任何的东西，甚至无法判断那颗子弹是否射中了那个鬼东西。
我的意识似乎与肉体抽离，我拼命的想要继续扣动扳机，但我的手掌却是纹丝不动，仿佛那不是我的身体。
“你看过了自己的结局，不是吗？”
就在此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带着温热的呼吸，轻轻击打在我的耳垂。
那声音温暖，动人，仿佛唇齿间的每一个字，都在敲打着我的心田，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要相信它。
我无法分辨出这个声音性别，似乎从没有听过这个声音，却又不受控制的感觉到熟悉，仿佛这个声音曾经和我走过极为漫长的岁月。
恍惚间，我感觉自己似乎坐在了地上，而在一旁有一个朦胧的身影，温柔的向我说道。
“我想，对你来说那并不是一个好结局。”
“时间是一直向前的，没有尽头，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
“你何必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作践自己呢？”
我的意识仍有些混乱，只能出自本能的回答道。
“不，他们可以活过来的，只要……只要我能赢的话。”
一只手掌轻轻抚上我的头部，温柔的抚摸着，而那个声音则幽幽说道。
“你说过很多次的，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庸碌的普通人。”
“有很多比你优秀，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的人，承认自己的平凡，并不是一件值得惭愧的事。”
“伟大与牺牲，只是一个谎言，让你忘掉自己的谎言。”
“没有人想起你，没有有人记得你，没有任何的意义。”
“生命来来往往，反反复复，为什么不为自己多想想呢？”
“难道……一个普通人，就没有资格活下去？”
“难道……一个庸碌的好人，就该为其他人牺牲？”
“平凡是罪吗？是什么不配活下去的罪吗？”
那声音很有蛊惑力，我的意识在它的话中，陷入混沌之中。
我开始怀疑自己，开始相信它，开始窒息自己一直在意的东西。
是啊，难道我就一定要死吗？
我做过错事，有许许多多的缺点，我本来就不该是什么救世主，我还有依恋，还有想做的事。
“你想像过自己的死吗？想过那是什么样的场景吗？”
啊。
我……无法想象自己的死亡。
曾经，我可以轻易的想像自己死亡时的场景，腐烂的尸体，躺在深深地泥土之中，在肉体上生出肥大的白色驱虫，遍满全身。
我曾经以为那是解脱，可现在……可现在我却无法想象那副场景。
我感觉有些恶心，仿佛自己已经埋在了窄窄的棺材之中，空间逼仄，无法转身，大口呼吸却没有办法呼吸到空气。
沉闷，压抑，绝望。
这或许才是死亡真正模样，这不是解脱，而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你想象不出那副场景吧，我们总说世界，可是对我们每个人来说，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广阔。”
“当我们死亡时，我们的世界其实就已经毁灭了，再之后的时间里戛然而止，只剩虚无。”
那个声音再次贴在我的耳边，缓慢的，一字一顿的说道。
“一切……皆无意义。”
一切皆无意义，一切都不值得。
“从来都没有什么值得的东西，在漫长的人生中，如同你的父母会在你生命的中途死去。”
“你会哭泣，悲伤，然后慢慢忘记，忘记你们之间的记忆，时间会重新填充你的记忆。”
“他们的尸体埋在地下，慢慢腐烂的同时，也会从你的记忆中，一点一点剥离。”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恍惚间，那个声音再次加重语气，慢慢的说道。
“忘了吗，你的姓氏，你的名字。”
“你不是苏离，你叫莫离。”
“你不想要那个结局，你想要永远的活下去，比任何人都要活的久。”
“你是莫离，你是杀了无数人活下来的莫离。”
“你骨子里是一个凉薄的人，你根本不在乎任何人。”
“你是……莫离。”
随着话音落下，我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中，似乎多了什么东西，慢慢的与我融合着，吞没着我陷入混乱的意识。
仅存的理智告诉我，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但我真的好累，我想活下去，如果这样能让我活下去的话，那么就这么也不错。
是啊，就这样吧。
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最后问你一次，你是莫离吗？”
温柔且温暖的语调，慢慢侵蚀着我最后的理智，我想了又想后，认真的回答道。
“或许……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