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你死了呢？”
随着话音落下，便是长久的沉默。
曲云流呼吸一窒，面色变幻莫测，他微微低头，双眼隐下，晦暗难明。
烛火摇曳，一股轻风闯入屋中，扯动着蜡烛上的火苗，曲云流巨大的影子，将身后一切遮掩。
随着烛火的摇动，他的影子也剧烈抖动，映在墙壁上，仿佛如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鬼。
风声起，杀意升。
我始终静静的望着曲云流，一言不发，等待着曲云流的反应，许久之后，曲云流才缓缓抬起头来，神色温和的望着我，轻声问道。
“为什么……你会问出这个问题？”
我微微眯眼，轻轻搓揉着自己的手指，视线落在前方满是油渍的长桌上，轻声说道。
“这个问题无法回避，是必然要拿到桌面上来的。”
“曲先生，你确实是这个据点的救世主，你给了他们信仰，秩序，安定的生活。”
我用力的将手指按向桌面，也不知是在和什么较劲，我眉眼低垂，淡淡说道。
“可是，你这个救世主，也只不过是一个救时主罢了。”
“你救得了一时，却救不了他们一世。”
我收回手指，再次直视着曲云流，不闪不避，如闲话家常一般，笑着说道。
“你纵容他们的暴力，养着他们的兽性。”
“你造出的神，让他们愚昧，疯狂，残暴。”
“这个据点，就像是一个炸药桶，随时都会爆炸，尸骨无存。”
“而你，就是这个火药桶的引线。”
曲云流晒然一笑，看起来并不在意，一脸轻松的回答道。
“我不会让它爆炸的。”
我知道再继续说下去，我和曲云流之间便很难收场，但我还是想说，哪怕这不理智，甚至称得上愚蠢，但我还是要说。
“可人总是要死的，生老病死，无人能逃得过。”
“你终归也是要死的。”
曲云流眼神一暗，却并未反驳什么，但他身后的影子却抖动的更加厉害了。
忽的，我隐约间明白了什么，眼神一凝，身子微微前倾，死死地盯着曲云流，沉声说道。
“你其实一直都知道的吧，你死之后，这个据点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暴乱，自相残杀，饥饿，寒冬，易子而食！”
“你维持的所有，都会随着你的死亡崩塌，成为新的人间炼狱。”
看着默不作声的曲云流，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气，用上了我的心头，我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但你不在乎，因为你只是想证明什么，你只是把这个据点当成了自己的作品。”
“所以你根本不在乎，你死之后这个据点会变成什么模样，对吗？！”
啪，啪，啪。
空阔的屋中，忽的响起了鼓掌的声音，曲云流一脸赞叹的望着我，轻轻鼓掌，由衷说道。
“厉害，你还是第一个能说到这点的，我都有些想和你做朋友了。”
相对于我的咬牙切齿，曲云流却是笑的很开心，他望着我，轻声说道。
“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了水里。”
“你知道我在听到这句话时，有多绝望么，人死了就什么痕迹都留不下，白白来这世上一趟，却也只是空空荡荡。”
曲云流缓缓起身，向我踏来，他的手掌按在桌面，一路抚过，嘴中轻声说道。
“所以，我做些什么，留下属于我的痕迹。”
“而这个据点，就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曲云流缓步来到我的身后，轻轻俯身，将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略显亲密的贴在我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试想一下。”
“等我死后，这个据点分崩离析，陷入混乱。”
“那些受尽苦难而活着的人，便会想起我，想起我的统治，怀念我带给他们的安定。”
“我的名字，我所做的一切，会成为他们在这末世中唯一怀念的东西。”
“他们会日复一日的念起我的名字，讲述我的故事。”
“他们，会敬我如敬神。”
最后几个字，曲云流说的声音很低，却无比骄傲。
我怔怔的听着，迟钝的发觉，曲云流是同我一样的疯子，只是他比我疯的更加彻底罢了。
我神色挣扎，有些无力的从嘴中吐出几个字来。
“他们……不是你的玩具。”
曲云流闻言一笑，站直身子，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
“不，他们一直都是。”
说罢，曲云流又缓缓踱步，一路走回他原本的位置，轻轻坐下，慢条斯理的说道。
“原本是想留你吃顿饭的，但现在看来，如果把你留下，我恐怕会忍不住把你杀了。”
“所以，苏先生你还是走吧。”
我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直直的望着曲云流，高声说道。
“在我走之前，可以送我几个肉镖吗？”
曲云流微笑着轻轻点头，满不在乎的说道。
“这里肉镖管够，随你开心。”
闻言，我再有任何留下去的意思，转过身去，走出了那个诡异的木屋。
木屋之外，我的皮卡车已经停好，车厢上装满了玉米，之前接待我的那个中年男人，也站在车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中年男人熟练的掏出纸烟，向我递来一根，问道。
“玉米已经装好了，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我接过纸烟，叼在嘴边，若无其事的说道。
“我和你们老大说好了，要几个肉镖，用来吸引丧尸。”
中年男人点燃纸烟，咧嘴一笑，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这个好办，走，我带你去挑几个。”
中年男人带着我，一路走到田里，掏出手枪，直接对着天空开了一枪。
砰！
一声枪响过后，田里所有劳作的人，便迅速聚拢了过来，那些瘦骨嶙峋的人，眼中满是恐惧之意。
显然，这种挑肉镖的行为也不是第一次了。
在那些拿着鞭子的护卫骂声中，田里所有人都整齐站好。
我的眼神迅速掠过那些人，眉头越皱越紧，这些人中有老有少，皆是被折磨的快脱了人相，不人不鬼的模样。
能救几个是几个吧。
忽的，我的眼神一滞，在人群中看到了三张同样错愕的脸来。
这三个人，不是王泉四人组的剩下三人吗？原来他们还活着的吗？
心中虽是惊愕，但我却神色不变，大大方方的走到那三人面前，将那三人依次扯出。
我叼着烟卷，对着那个中年男人说道。
“行，我就要这三个了。”
“我要的是活的啊，别给我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