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我把鸡蛋剥了壳包在毛巾里面,才刚刚放到童琳的脸上,她马上呱呱大叫了起来。
“小雨,轻点啊,痛。”
把童琳带回自己家后,她就一直没有正视过我。
“我说你为什么突然跟晴打起来了?”
我再次把包着鸡蛋的毛巾放到童琳的脸上,只是这次稍微轻柔些。
“嘶~~”
童琳紧紧闭上了眼睛,有这么痛吗?
“抱歉,是我冲动了。”
“不要对我说抱歉,这只会让我更加过意不去。”
童琳从我手中接过了毛巾。
“本来我是想在门口帮小雨拦下左丘晴的,只是左丘晴的态度比想象中的要恶劣,所以一不小心就发生了口角......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童琳说完便把毛巾放到脸上,但她马上就露出别扭的表情,我只好抢过毛巾,像刚才那样帮她揉着脸颊。
“痛!”
“她说的是对的。我是个满口谎言的人。”
童琳又再移开了眼睛,这是认同的表现吧?
“童琳,总之谢谢你。之后的事情让我自己处理吧,顺便好让自己冷静下。”
我把包着鸡蛋的毛巾换到另一只手,随后放到童琳另一边的脸颊上,她的表情依然是那么别扭。
只是,在这之后,我们都沉默了。
“小雨。”
“嗯?”
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童琳拿起公文包后便站了起来,我只能轻轻点下头回答。
在童琳穿着鞋子的时候,我从衣柜里面找出了围巾,然后来到玄关递到童琳的面前。
“虽然天气早就回暖了,但早晚还是有些寒意,正好可以给你遮着脸庞......毕竟你脸上的淤青实在太明显了。”
童琳抬起头呆呆看着我,突然之间她笑了出来,随即接过围巾围上,并且好好把脸颊给遮掩了起来。
“小雨。”
我打开了门,才回过头来看向童琳。
她张开双臂用力抱了我一下,然后像是给予鼓励一般,使劲捏了捏我的双肩。
“当没有一个人信任你的时候,沉默和坚持就是最好的反击和证明。”
少女的眼梢微微弯起,围巾下的面容也许像精灵一般,她留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语,走到了门外的阳光之下,徒留下潇洒转身的背影,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我把门关上,双脚缓缓失去力气......
童琳刚刚所说的那句话,我比谁都要清楚,那是《沉默的羔羊》里面的台词,那是一部非常人性黑暗的电影,但这句台词却像子弹一般,穿过我的身躯留下了巨大的洞口。
“喵~~~”
牧师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的身边,并且不停用头蹭着我的脚。
“真是抱歉呢,我是个这么烂这么差劲的主人,又不经常陪你玩,又把你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都困在这个房子里,整天都给你吃便宜的猫粮......”
我把手放在牧师妹的头上,顺着背脊的方向轻柔抚摸着。
“喵~~~”
之后,我该怎么办才好?
明明已经打算要放弃了,但是现在又犹豫了,这样悠游寡断的,真让人讨厌。为什么就不能干脆点呢?
不是有什么人说过吗?
生命是一场不停失去东西的旅程。所以就算没有了什么东西,没有了什么人,生命依然是生命啊......既然如此,为何还不放弃?
好烦躁,不管什么东西都想不出答案。
——咔。
门外突然传来了什么声响,紧接着是门栓所发出的声音。
该不会是晴回来了?
我马上打开自己的门,然而出现在眼前的人,只能让我紧握着拳头。
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然后不屑的笑了一声。
“尉迟博源!你在干什么?”
他拔出了钥匙,并且推开了晴的家门。
“这不关你的事吧?”
“你说什么!”
话说出口的瞬间,身体也随之反应起来,我冲到尉迟博源的面前,一把拽起他的衣领,往连廊的方向推。
“你为什么有晴家的钥匙!想要干什么!”
他反抓我的手甩开,并且举起手指着我。
“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再碰我,我就立刻把你驱除。我是受左丘晴拜托,帮她来拿点衣服的,你不要站着这里发疯碍着我。”
“......”
可恶!反击啊!反驳他啊!
为什么我突然之间像个哑巴一样不会说话啊?
“你可以让开没有,妖怪......不,应该叫你妖都之主才对的。”
“我不是妖怪!也不是妖都之主!“
尉迟博源突然大笑了起来。
“噢?你还真是睁着眼睛也能说谎啊。在长隆的时候,我看见的是什么?是谁在厕所里面硬生生地把一只妖怪给撕碎?又有谁能释放出几近整个市区都能感受到的强烈妖气?是谁的眼睛变成了其他颜色?又是谁让包括长隆在内的附近区域下起了大暴雨?”
我向后退了一步,突然感觉要喘不过气.......
不要说......不要说......
“闭嘴!“
“那个时候,你就是用这样的一张嘴巴一双眼睛,把死仔坑的那只妖怪给吃掉的吧?”
他把眼镜摘了下来,直视着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可怜我吗?
“我也是傻。那个时候居然会相信你的鬼话,居然会产生跟你一样的想法——想要知道妖怪到底是什么?”
但那个时候,我没有说谎啊!
我真的想知道妖怪到底是什么啊!
为什么我不说出来反驳他?
不是吧?
骗人的吧?
连我自己都认为那些是谎言吗?
所以才会说不出口吗?
“说什么那只妖怪在对你说救他,其实那只妖怪是冲着你来,因为你是妖都之主,你是为了恢复原来的身体才说要寻找什么答案的!对吧!”
“不是啊!”
不要再扯上那个名字了,真的够了!
“你就承认吧,妖都之主。”
“不是——————!”
够了!不要再喊我妖都之主!
“我叫夏雨!不是什么妖都之主啊!”
身体被吸入的空气鼓胀得发疼......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叫我妖都之主?我根本就不是妖怪啊!不是啊!
“不要说那么多了,你快点让开,左丘晴还在楼下等着。”
晴在楼下?
我立刻咬紧自己的牙关,转身向着楼梯迈出脚步,突然有人用力拉着我。
“你不要多管闲事!死四眼!”
我回过头举起拳头向前一挥。
“啧!”
居然躲开了。
“妖怪,我给你一个忠告。”
他又再推了下眼镜。
“为了防止你接近左丘晴,我在她身上设了咒术,如果她一天内喊出了三次你的名字,恐怕让左丘晴受伤的人是你!”
“尉迟博源————————!”
我再次挥动拳头,正好砸在他的脸上,发出让人爽快的声音。
“一直在背后搞鬼的人是你吧!尉迟博源!”
我往他另外一边脸甩出拳头,他又没有躲开,声音听着真舒服!
“东家的事、麓湖的事还有之前死仔坑的事!都是你在背后搞鬼的!对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向前迈出一步,正使劲全力挥出拳头,这下看我不把你下巴都打掉!
“住手!”
清脆如同铃铛般的声线......
但是太迟了。
尉迟博源的身体像流星般,直接坠落在地面上,所发出的声音宛如锤子狠敲在桌面,给我定下了“死刑”的罪刑。
我缓缓扭过头,看向楼梯口。
“晴......”
金发的少女站在楼梯口处,低着头让刘海遮掩着脸庞,紧握在身旁的拳头渐渐松开,如同在松开一直紧握在手中的某些东西,某些无法看见的东西。
“请你不要再靠近我,也不要再靠近我的朋友,我过一段时间会搬回三藩市,到时我们也不会再见面,大家不用再因为这件事而感到尴尬或者奇怪。”
为何你的语气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平静?
今天不是还对我用着非常冲的口吻吗?
“晴,我不是妖怪,听我说......”
少女一把举起手,用手心对着我。
“嗯,我相信你,你不是妖怪,夏雨是不会说谎的。“
为什么会这样?
“晴,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她抬起了头,看着我的双眸空无一物。
“那我就直白点说吧。夏雨,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不是朋友,也不是同班同学,不久之后也不会是你的邻居,所以就让我现在提前跟你告别吧。”
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说要成为我百分之一的光芒吗?
你不是在送给我手表的时候对我表白了吗?
你平时总是缠着我,开口就是“听我说、听我说”地告诉我各种各样的灵异事情吗?
你就算生气的时候,也会告诉我——你在生气啊。
你一直以来都只是叫我——雨,不会叫我的全名的啊。
所以,你现在到底在说什么?
“告别是什么意思?”
我听到自己发出了低沉的声音,但这真的是我想说的话吗?
“夏雨,别忘了我刚刚所说的话。”
尉迟博源重新站了起来,我看向他的嘴脸,恐惧在我身体里面爆炸着。
少女从我的身边走过,在她的家门前停了下来。
“过了五一黄金周,我就会回三藩市的了,来到妖都的这段时间以来,非常感谢你对我的照顾与帮助。”
不懂。
一句话也听不懂。
我转过身冲到晴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不懂啊!”
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拨开我的手。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所以请你不要这样,夏......”
——如果她一天内喊出了三次你的名字......
“滚——————————————!”
像是用黑色圆珠笔在字的最后所画上的句号,黑色的圆圈精细而圆润,比起通过印刷机打印在白色页面上的句号还要美丽。
金发少女的眼瞳依然是空无一物。
“滚回去你的三藩市!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滚啊!“
我使劲全力把话语呼喊而出,仿佛整栋楼都能听见我的声音。
“嗯,我会的。”
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的真心话......都是因为尉迟博源对你设下咒术,所以我才会这样说的啊!
少女伸出手把自己的家门关上,转过身走到了尉迟博源的身旁,扶着他的胳膊便向楼梯口走去。
告诉她啊!
她没有回头,金色的发丝在我面前渐行渐远......
为什么不告诉她?
直到她在下一层楼的转角位消失不见......
这是结束了吗?
随即在身体里持续鼓动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了。
我转过身回到自己的房子里,然后轻轻把门关上,寂静随之蜂拥而来。
我走遍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除了双脚踩踏地板发出了轻微声响,除此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到底在干什么呢?
我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瞬间,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
啊!对啊!我不是还有牧师妹吗?
牧师妹呢?
耳膜里突如其来的嗡鸣好像妨碍着我听见某些声音。
不是吧?
我再一次走遍整个房子......没有。
不是吧?
所有让我恐惧的东西都化作黑洞,开始在吞噬着一切。
我立刻冲出了房子,往楼上的方向跑去。
不是吧?
“牧师妹!”
不是吧?
楼上,没有。
再上一层,没有。
再上一层,也没有。
顶楼了......没有。
不是吧?
我转过身往楼下跑去!
为什么没有?
为什么!
三楼,没有!
二楼,没有!
一楼......
不是吧!
不是吧!
不是吧!
眼之所及的地方,都没有牧师妹的身影。
是因为我刚才打开门跟她说话的时候跑出来的吗?
为什么会跑出来?
是因为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困在房子里面的原因吗?
所以,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不要......
我刚刚说的话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让你滚。
打开门也不是让你跑出去。
不要......
不要......离开我......
在耳边的嗡嗡作响的声音在刹那间——戛然而止。
我好像听见了谁在低声细语,诉说着《沉默的羔羊》里面的另一句台词。
——当羔羊安静下来,你是否听见心灵最暗处的呐喊和低语?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都是骗子。
说什么百分之一的光芒都是骗人的!
说什么喜欢我都是骗人的!
说什么不值得我付出真心都是骗人的!
说什么把我当作半个儿子骗人的!
围着我的脚撒娇蹭动也是骗人的!
都是骗子!
因为我是妖怪对吧!
所以不管是谁,只要听到妖都之主的名字都会落荒而逃对吧!
所以,不管是谁从来都没有把我当作一个人对吧!
就连小雅也只是把我当作累赘对吧!
所以她才会去到外国工作,就是为了见不到我对吧!
所以从来都没有人真心待我对吧!
所以不管是谁都只是用可怜的眼神看待我对吧!
你们才是满口谎言的人!
你们才是用谎言伤害别人的烂人!
如果不是我一直以来这么努力,你们绝对无法解决那么多的事情!
因为我一直以来帮助了你们这么多,你们才能从妖怪的事情中解脱而出!
你们不应该要来感谢我吗!
感谢我救赎了你们!
一群叛徒!
如果不是我为了挡下夜蝉的攻击!
你早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我想出调包的方法!
你怎么可能打败夜蝉!
路樱溹怎么可能从夜蝉制造的痛苦中解脱!
如果不是我吃掉九婴的妖力!
你早就死无全尸!
如果不是我......
你们不应该对我抱有感激之心吗?
为何要这样对我?
你们不应该对我感到内疚吗?
把我变成这样。
——你们这群骗子。
——这群叛徒。
24.
我打开杯面的纸盖,白色的热气升腾而起,我叉起一柱面吹散冒起的热气,然后放进嘴巴里面。
吃了两口后,我便放下了叉子。
饱了。
随后,我打开手机,凌晨2点34分。
在意识到自己在期待什么愚蠢的事情时,我果断把手机给关了。
我站了起来,把杯面的汤水都倒进了水渠里面,再把杯面整个丢进了垃圾桶,顺便把垃圾袋绑上死结放到玄关处。
回到厨房里面,我拿起了抹布,好好擦了一遍桌子,直到我认为干净为止。
在放回抹布到厨房之前,我认真环视了整个房子,这几天下来,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灰尘也没有。
真让人放心。
宫茜咏和夏光房间里面的花瓶,我换上了塑胶花,这样不管放多久也会凋谢。
所有的房间里的窗户都被关上了,为了防止还是会让家具铺尘,我还特地买了白色的布,给所有的家具都盖上。
电路总闸也确定已经关上,自来水的总阀也确定关上,电视机顶盒的缴费我也停了。
除了身上穿的衣服,所有的衣服、被子、枕头等东西,该洗的都洗干净,然后叠好在衣柜里面。
嗯......还有什么是我忘记的呢?
好像没有什么忘记的。
我走到玄关,然后坐在地面上,穿上袜子与鞋子。
突然,我好像回想起什么......
在很久以前,有一次跟小雅回乡下去拜山,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的山清水秀,那条村子的旁边就是一条小溪河,尽管溪水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清澈,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感觉很新鲜。
那条村子里的人,根据小雅的说法,可以说几乎都是亲戚,只是血缘比较疏远。
那天,我和小雅,跟着村里一个领头的人,肩上扛着担子,手里拿着柴刀,踩在下过雨湿润的山路,一起拜祭许多我所不认识,甚至没有太大关系的先人们。
在坟头上扔爆竹的声音,在山里回荡着,真的感觉很新鲜。
连续几个小时不停拜祭,最后回到村里的祠堂结束这一天的拜祭。
随后,我们回到村里,某家听说血缘关系不算疏远的亲戚家门前,摆了很多很多围桌子,半个村子的人都聚在这里,一起吃大锅饭。
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美味。
吃过饭后,太阳快要看不见了。
小雅领着我走在稻田的路中,放眼看去的景色渐渐起雾,妖气也随之出现。
我牵着小雅的手在颤抖着。
我清晰记得,走了差不多半小时左右,天色已经暗淡,田野之中没有一丝灯光,除了远处村子里面的路灯,仿佛马上就要伸手不见五指。
此时,小雅在一棵散发着微妙香气的树下停了下来。
然后她在树上摘了一些白色的花朵,把这些花朵放在了我的耳背上挂着,口中不知道念了什么。
突然之间,我便不感到害怕,同时小雅也告诉我,这种花叫白兰花,味道非常香。
尽管如此,黑暗完全笼罩眼之所及的世界时,从山上吹来的风让我无比畏惧,因为夹杂在其中的,尽是妖怪的气息。
小雅领着我,再一次走到了山上。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妖怪,而是我第一次见到小雅驱除妖怪,它们从土地里面爬出来,在啃食着放在先人坟前的食物,在看见我和小雅的瞬间,便冲了上来。
狰狞无比的面目,让我永远都无法忘记。
我从回忆中回到现实来,无奈地笑了一声。
没错,妖怪就得那样,藏在无人问津的荒野里,等到夜幕的降临,才从土地中爬出来。
而我不正是妖怪吗?
我站了起来,并且拿起了垃圾袋,打开家门......
最后一眼,黑暗的房子里面,除了家具的轮廓,不存在任何东西。
随即,我把门关上。
这是什么感觉?
一定是我的愿望实现了,因此感到兴奋的感觉。
我一直不都这样想的吗?
逃离这座城市,去往遥远的地方。
嗯,一定是这样。
所以,我迈出了脚步。
“喵~~~”
什么声音?
我回过头来看向关上的门......刚刚是我的幻听吧?
“喵~~”
如同黑暗中的一根弦,突然被人用力拨动,发出了低沉的回响。
我向前走了两步,看向连廊......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真奇怪,为什么会出现幻听?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我再次回过头看向身后,到底是哪里传来的声音?
“喵~~~~~~”
我用力咽下口中的唾液,转身走回到自己的门前。
“嘶——————————————————————————!“
像是爪子在划过什么东西所发出的刺耳声音。
”喵~~~喵~~~喵~~~喵~~~“
声音的来源是隔壁房间的门里面!
该不会......
“牧师妹!”
“喵~~~喵~~~喵~~~喵~~~喵~~~”
我立刻蹲了下来,把自己的耳朵贴在隔壁的门上。
熟悉的声音透过门传达进我的耳朵里面,随即身体里如同被人扔进一颗巨大的石头。
“牧师妹!牧师妹!”
我发疯似的,使劲拍打着隔壁的房门!
“喂!开门啊!开门啊!”
突然,我才回想起什么,隔壁住的人,过了五一黄金周就要回去三藩市,这段时间都没有在家里。
脑子好混乱,我现在到底在干嘛?
我不是要离开这座城市吗?
我......
贪齿!
我一把往门锁的位置狠狠咬了下去,口中满是铁腥味,以及齿轮之中的油臭味。
你回到我身边对吧?
你并没有离开我对吧?
啊哈哈!
你没有做叛徒对吧?
门锁被我咬碎,我立刻推开隔壁的房门,楼梯灯光线进入房间的瞬间,触电的麻痹感立刻便蔓延而开。
我一把伸出手把出现在眼前的它狠狠抱进怀中。
“喵~~~~~~~~~”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我用手不停扫着牧师妹的毛,在我手中所感受到的体型,明显的瘦了不少。
“牧师妹,你为什么会跑到隔壁来?担心死我了!”
“喵~~~~~~~”
该不会是一个星期前,牧师妹并没有跑到外面去,而是趁着尉迟博源打开了晴的家门,因此跑到了晴的家里吧?
这样的话,牧师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抬起头往房子里面看去,随即抱着牧师妹站起来,往里面走去,在漆黑之中摸索到灯光的开关,然后用力按了下去。
客厅里面散落了一地的零食,而且全部都被咬破了包装,我捡起其中一包,原来是薯片。
原来如此,牧师妹这一个星期以来都是靠吃这些薯片来维持的。
“对不起。”
我跪了下来,用力把这个小小的躯体抱着,好好感受着它的体温。
不管怎么样都好,今后不管去哪里,我都会带着你。
“牧师妹,我们一起离开这座城市吧。”
“喵~~~~~”
你一定是说“嗯!”这样对吧?
我用力呼出一口气,今晚所发生的事,为什么都让人这么高兴?
这样的话,得回去带上牧师妹的猫粮才行!
我抱着牧师妹重新站了起来......
嗯?为什么突然之间,我的脚动不了?
——这就是晴的房间吗?
“是谁在说话!”
——居然这么整洁,那家伙的风格应该是乱糟糟才对的。
“是谁!”
不会是幻听吧?
难道是妖化龙彦泽的能力还残留着?
——说起来,晴一直就住在隔壁,而我却是第一次来晴的房间。
“出来啊!”
腹部所蔓延的触电感还没消失,还在不停扩散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低下了头,看见自己的脚向前走动。
喂!停下来啊!
我的视线固定在晴的床上,然后我伸出了手拿起床上的一本东西。
为什么不停指挥啊?
停下来啊!
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啊!得快点离开这座城市才行啊!
“长隆欢乐世界宣传本?为什么有油漆笔在封面画了个心形?”
声音......是从我的嘴巴里面传出来的。
这不是我!
这一定不是我!
我的身体依然不听指挥,到底是谁在操控我的手翻开这本宣传本?
【垂直过山车:虽然很想玩,但是不行不行!】
【十环过山车:这个肯定也不行吧】
【摩托过山车:这个会不会很高啊?】
【U型滑板:太高!不行!】
【超级大摆锤:哈哈!太高!雨会晕过去的!】
【儿童游玩系列小海盗船:不高!可以!】
【4D动感影院:一定要记住!】
【美食街:不解释!】
【3D迷幻空间:笨蛋雨一定喜欢的!】
【碰碰船:嗯!】
【转转杯:应该不会说我幼稚吧?】
每一页所介绍的娱乐项目名的旁边,黑色的油漆笔都写下了别扭的字迹,真让人摸不清头脑,写下的这些字句都是什么意思啊?
——啪嗒。
嗯?什么声音?
——啪嗒、啪嗒、啪嗒。
嗯?为什么眼前突然模糊了?
这些这么不工整的字迹,变得越来越别扭了。
——啪嗒。
为什么高空系的娱乐项目旁边都写着“太高”或者“不行”的词啊?
为什么偏偏“雨”字写得那么工整?
我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胸口,仿佛就要无法呼吸,仿佛就要窒息。
我要离开这座城市啊,站起来啊,回去拿牧师妹的猫粮啊,再不行动起来......
到底谁才是笨蛋啊!
你明明很喜欢这些高空尖叫系的啊!
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你到底有多笨啊!
就算我恐高,你也可以一个人去玩啊!
最多让我在下面等你啊!
最多......让我等你啊!
至少不要离开我啊!
不要离我而去啊!
不要露出害怕的眼神看我啊!
不要把我当成妖怪啊!
不要在夜里捂着被子偷偷哭泣啊!
不要吃那么少东西啊!
不要回去三藩市啊!
“呆在我身边啊——!晴!”
房间里面尽是我声嘶力竭的哭泣声,胸口之中的疼痛即将要掰开我的骨头,我终于明白了过来。
根本就和妖怪没有半点的关系,也跟“妖都之主”这个名字没有半点的关系。
我把所有的事情,所有的错都推到了妖怪的身上,把责任都推卸掉后,随之尽情逃避。
所有的事情都跟我没有关系,都是妖怪的错。
所以,我并没有错。
所以,我全都错了。
你近在身边而又遥不可及,就像火箭一般,正以每秒7.9公里的速度,离我而去,光是紧追不舍就已经让我精疲力尽,但是我却又不肯放弃。
一旦接近,就如同靠近太阳一般,就无法睁开双眼,只能这样宁愿闭着眼睛挣扎,也不愿背过身来睁开眼睛,因为背后所洒落在地面上的漆黑阴影,那是自己不想去看见的东西,丑陋、软弱、不甘心、自私、贪婪、虚荣、自大、一无是处......
而你总是像小狗一样,每当我靠近你,看见自己所有不想看见的东西,就会踢你一脚,伤害你。但是你却没有就此离去,还是会摇头摆尾回到我身边。
终于你不再回到我的身边,忍受够了我,离我而去,才让我明白,是我太过理所当然了。
没有人是不会害怕受伤的,因为太过疼痛,所以她紧握着的双手,才会就此松开。
这一刻,我抬起了头,鼻子好酸,眼前的视线不断重复模糊着。
一直以来,我从来没有想过为何而活,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活着,自我意识中对任何人都要自卑,所以才会谎言不断,所以才会不敢去想象,想象那些想要得到的东西。
我是如此自私,如此卑微,卑微得如同空气中飘动的尘粒
仿佛永远都是这样孤身一人,不会被人所聆听,也不会被人发现,那些所有美好的东西好像都在嫌弃着我,排斥着我。
因为我连自己都认为自己不配,会沾污这些东西。
因此,我从来没有认真去思考过,关于名为“自己”的问题。
如果现在要我给出答案。
那么我一定是在渴望着,一个不会让我感到孤独,就算闭上眼睛也不会畏惧黑暗,温暖的,让人为之安心的东西。
自我悲观,过分自卑,软弱不堪入目,怎么样都好。
我一直在渴望的,同时也是一个能够不排斥我,理解我,给予我温暖的容身之处。
只是现在,我的答案却是卑微的愿望。
——不要离开我,请珍惜我,请好好记住我,记住关于我的所有事情,把我烙在你们的心里,留下我所存活在世界上的证据,而不是若有若无的东西,因为我的存在,而让你们的世界,而有那么一点点改变。
这样一来,我才能知道,我终于能被人所认同,我也是有存在的意义。
承认吧。
我就是这样一个渴望着被人去救赎,但是又不想去付出自己的真心与努力的烂人。
这样的烂人,是不值得被任何人去救赎的。
所以,我不能让任何人拯救我于罪恶之中。
我回过头来,原来从悬崖上跳下来的人,不只是我一个,还有一名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少年。
我一直都假装已经看不见他,以为已经抛弃了他。
现在,我终于能听见他的哭泣。
现在,我终于能说出那句话了吧?
——你没有错。
他的哭泣停止了。
——谢谢你,但很遗憾,你即将要死去,成为我。
我闭上了眼睛,在心中轻声呢喃,愿今夜漆黑永不消退,远处微弱星光便是前进之处,我欲乘上孤独方舟,直至云端之上。
25.
不会再说任何的谎言了。
因为,名为“妖怪”的借口已经没有了。
打开自己家门,放下牧师妹后,我就往专用碗里倒入了猫粮,牧师妹马上狼狈地吃起来。
还真是饿坏了你这家伙。
但也要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跑进了晴的家里,我也一定不会“死去”。
那么现在到底怎么办呢?
我打开了手机,看着上面的日期,现在是5月2日的凌晨3点25分,也就是说不够两天的时间,晴就要回去三藩市了。
认识晴至今,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晴。
特别是关于晴来妖都的目的。
她说来妖都是为了追寻妖都之主而来的,为什么要山长水远从三藩市来妖都,寻找一只早就在两千多年前就消失在这片土地的妖怪?
先整理下目前关于晴的事情,小雅说过之所以让她来妖都,是因为她的姓氏。
左丘这个姓氏有什么特别吗?为什么要说“之所以让她来妖都”?
然后关于晴还有什么事情?
等等!我忘了一样事情,晴是小雅的弟子,也就是说小雅去三藩市工作,并不是偶然的情况下遇到晴的,因为晴说过她的父亲是妖都人,同时也是一名收邪人,那么正常来说并不需要小雅去教导晴收邪术。
而且晴的父亲好像是很久之前就不在人世了,而小雅去三藩市,最多也就两年多。
我突然一股恶心在胃里翻腾着。
该不会......她父亲的死因,跟“妖都之主”有关吧?
然后小雅去三藩市工作,难道是去调查晴父亲的事情?
所以就因此成为晴的师傅,并且让晴来妖都追寻答案。
然而我......就是答案。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但是却说不出哪里奇怪。
我看着手机里面,远在外国的联系人。
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决定给她打电话。
——当没有一个人信任你的时候,沉默和坚持就是最好的反击和证明。
听筒里面的铃声刚播放出来,对方马上就接通了。
“喂?小雅?”
“我说你啊!五一放假就放肆了是吗?大半夜还不睡觉,居然还敢给我打电话?作死是吧?”
哇!真是啰嗦的一个人。
我用力咳了咳自己的嗓子。
“小雅,告诉我关于晴她父亲的事情。”
电话里头的人没有说话,让漆黑的房子更加安静了。
“为什么?”
小雅隔了好久,才传出无比认真的语气。
“因为,我不想就此形同陌路。”
我听见一声深沉的呼气声。
“嗯。那么我就给你讲一个有点长的故事吧。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