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凯伊姆殿下

  朦胧的晨雾渐渐散去,太阳的光辉仿佛为大地披上了一层轻纱。

  今日的瓦拉几亚异常喧闹,这都源于骑士们一早骑马四处宣告的消息——瓦拉几亚子民们翘首以盼的大公继承人于凌晨时分已经抵达,现正在城堡内休憩。正午,他(她)们尊敬的弗拉德大公将在广场上举办“祝福仪式”。

  天知道他们等待这天的到来过了多久!作为国家来说,瓦拉几亚虽不是最弱小的那类,却也称不上强大,这点即便是刚懂事的孩子都明白。这是个新生国家,建国不过七年。仅七年,还不能让“她”完全摆脱战争的后遗症。

  这片土地曾是“龙之大公”弗拉德二世的领地。二世逝世之后,领地被人夺走,反抗的士兵惨遭杀害,诸多平民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有些活着逃到了其它国家,有些被奴隶主抓住充当商品,大部分却是化为了荒野的枯骨。

  多年时间过去,大公与其麾下的“血骑士团”通过一场又一场的死战夺回了这片本属于他的领地,弗拉德三世在此称王。然而,失去的人已经无法回来,奥加曼王国的剥削更是让这片本来十分富饶的土地变成了一个烂摊子。

  后来,作为弱小的一方,为了从可怕的奥加曼人的觊觎中保护自己的子民,弗拉德三世不惜以残暴的手段施展了“穿刺之刑”吓退来袭的军队。瓦拉几亚的子民们亲眼见证了这一切,并从此成为了弗拉德三世最忠实的簇拥者

  ——这是瓦拉几亚最为强大的武器,民心所向带来的是一股庞大的力量,建国后那几年异常艰难,每个人都填不饱肚子。正是大公和子民互相扶持,才度过那些日子。信任着大公的人们在必要时甚至能为他献出自己的生命。

  同时,这也是瓦拉几亚最大的破绽,这个国家是以弗拉德三世为中心而成立的,只要弗拉德大公还在,不论遭到什么变故,瓦拉几亚的人民都能坚持下来。然而,反之亦然,一旦大公遭遇了什么变故,瓦拉几亚就彻底完了。

  瓦拉几亚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的君主“穿刺公”弗拉德三世如今已有四十六岁高龄,身为纯种人类,人生已经过半,却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的继承人——在这普遍十余岁成婚生子的时代着实是一件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弗拉德三世没有任何隐疾,未生下继承人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没有妻子。准确点来说,他曾有过一位美丽贤惠的妻子。可是,这位夫人早在大公称王前便因流行病而逝世,未曾留下子嗣。此后,大公就发誓终身不再娶妻。

  痴情的大公得到了很多未婚小姐的恋慕,却没有一人让大公回心转意。然而,国家一日没有继承人,子民就不能安下心来。万一大公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不论是外敌入侵还是内部夺权,都能让瓦拉几亚在一夜间彻底崩溃。

  甚至,为了让“固执”的大公留下子嗣,曾有忠于大公的骑士暗中谋划灌醉自己的君主,将女儿扔到大公床上的“僭越之举”,但还没实施就被大公轻易识破了。虽有些偏激,可,由此可见,瓦拉几亚子民内心对此的焦虑。

  于是,当听闻王位继承者终于出现,并且大公打算进行“祝福仪式”的消息后。不说大肆庆祝,至少,很多担忧着的人都暗中松了口气,那可是“祝福仪式”!“祝福仪式”,如字面上所说,即“给予新生儿祝福的仪式”。

  瓦拉几亚的子民相信每一个孩子在诞生下来后都会吸引诸神的注意,这时候献上作为祭品的食物后,诸神就会赐下祝福。献上的食物越多,祝福就越好。智慧之神的祝福能让孩子变得聪明;战神的祝福能让孩子变得勇敢……

  在“祝福仪式”结束时,父母替孩子命名,意为锁住祝福。这数百年,于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每个家庭都将“祝福仪式”视为孩子出生后的头等要事。至于被人抚养的新生儿所进行的仪式,其中的命名环节更是有着重特别意义

  ——那便是真正确定抚养人与被抚养者的关系。本来,仪式只会与家人一起举办,最多就邀请友人与邻里。只有这类仪式不同,会特意让些与举办仪式者互为陌生人、并在该地有特定地位的人士参与,担当神明外的见证者。

  若第二类仪式的举办者是统治阶级(小到商队队长,大到一国国王),则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这个时代的任何国家奉行的基本上都是“父传子”的规则,商人的孩子是商人,国王的孩子是国王。如果与正妻有着子嗣,同样具备血缘关系的私生子也只能获得一部分的财产补偿,无法继承父亲的职位,更不用提养子了。

  那么,没有子嗣的人们如何将自己的职位传给和自身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呢?答案是,对自己的所有部下庄重地进行宣告:“这个孩子,就是我的继承人”。听起来这好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实际上实行起来却并不容易。

  这代表了见证者从几个人变成了所有人,在真正的律法还没有出现普及,轻易不做出承诺,承诺的事就算赴死也要完成的这个时代,一旦后悔,王国统治者之下的阶级会遭到所在王国严惩,最轻的都是没收自身的所有财产。

  至于国王、君主这一阶级,尽管不会遭到他人对自身的惩罚,却会失去大量人心,暗中都会遭到孩子唾弃。毕竟,任命王位继承人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影响着整个国家,在这件事上轻易后悔的人,根本没有担任国王的资格。

  在瓦拉几亚,“祝福仪式”,无疑就是宣告的最好方法。大公的子民们虽然只有极少数人识字,但他们不是笨蛋,自然明白这件事的意义。于是,不是特别紧急的工作都被放到了一旁,人们三五成群前往了城市的中央广场。

  说是广场,不过是片广阔的圆形区域,位于穿刺公住所“布朗城堡”南方。通常是商贩们的地盘,有时候亦会充当处决犯人的场所。另外,还有些日子里,血骑士团的骑士们也会为了吸引心仪女孩儿的注意,在此比个高下。

  当然,这些都不是大公特意在建国时期留下一块区域作为广场的主要原因。广场的中心位置有一块巨大的石质高台,相比起周围时常积满灰尘的地面,唯独这块儿每日里都有专人前来打扫,平日里也不会有人擅自走上高台。

  作为骑士团集结处,一旦发生战争,大公麾下身经百战的“血骑士团”就会在高台下进行集结,而大公本人则会与团长以副团长于高台上发起动员。但,类似今天一样的特殊日子,大公也会专门聚集民众,出现在高台之上。

  ……

  正午时分,初春的太阳带来的是柔和的光芒,并不让人觉得炎热。

  俯视着高台下稀稀疏疏的人头,大公想起了过去,不免唏嘘了几声。幼年时期他便是在这片领地上长大的,记住了许多的东西。当年的领地光是年轻人就约有四万人,现在,即便是加上老人和孩子也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数了。

  同时,弗拉德三世也有些自豪。他的父亲,二世,不是一个好领主。做领主那么多年,领地里有八成的人甚至不知道领主的样子。而他,则是自己子民的向往。大公并不自负,但从不觉得对自己感到骄傲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负责宣告工作的是一名满头白发,却仍旧精神奕奕、身材十分健硕的老人。这位老人是大公最信任的骑士,也是一位比起已经逝世的弗拉德二世更像他父亲的男人。老人名为“拉什”,是瓦拉几亚众所皆知的“长者大人”。

  “……献上祭品,愿诸神给予此子祝福……”听到这句话,大公明白,宣告已经接近尾声。二世时期的“祝福仪式”的这段内容是一一诵读周边诸神的名号,恳求祝福,通常要耗费大半天时间。他曾经亲眼在一旁看过全程。

  弗拉德三世不信神,这里的“不信”是“不信仰”,他对神所有的仅是些许敬意。对他来说,这种讨好诸神的事情,不是必要的。再说,如今,已不是诸神的时代。因此,在他称王后,“祝福仪式”的宣告就变得简洁起来。

  大公深吸了口气,他知道,接下来,才是仪式的正题。他瞥了眼前方地上的毛毯,此时,被他抱回来的那个孩子便坐在上面。他原先十分紧张、甚至紧张到不敢开口,但当看见婴儿好似没心没肺的样子,却不禁露出了笑容。

  ——弗拉德二世虽然是他的父亲,大公却从未在他那里体会到像样的父爱,父子间关系甚至不如只认识几天的骑士要亲近。而今天,他也要成为一名父亲了。现在,大公已经做好了从对孩子而言的陌生人转化为父亲的觉悟。

  “余,穿刺公,瓦拉几亚的统治者,‘弗拉德三世’在诸神与汝等的见证下立誓。”大公先是看了眼拉什。

  (或许,我的父亲不是一个好的父亲,但我还有另一个合格的父亲。)

  “从今日起,此子即为余之子,亦为瓦拉几亚唯一的王位继承人。”接着,他又看了看毛毯上的婴儿。

  (小家伙,我会向另一个父亲学习,做一个优秀的父亲的。)

  “以‘荣耀’为意,余在此,冠以此子‘凯伊姆’之名。”

  “欢呼吧,瓦拉几亚,为余之子!”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大公!”“王子!”“瓦拉几亚永存!”于是,杂乱的欢呼声响起。慢慢的,汇成了一句话。“凯伊姆殿下!凯伊姆殿下!凯伊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