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死亡

  “人死后,会到什么地方去呢?”这是一个颇具哲学意味的问题,世界上有很多研究者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上,但至今,都没有个定论。有人说,是天堂和地狱;也有人说,人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或因为各自的信仰,或因为形成的三观,或因为不同的人生经历……答案往往因此而千差万别。无论是多么知识渊博的人,在这个问题上,都无法证明自己的见解是正确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逝者本身才会知道吧。

  他曾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不是他闲得无聊,或者厌世。正好相反,他的时间很紧,需要珍惜每分每秒;并且他比任何人都要热爱着这个世界,热爱阳光、热爱蓝天、热爱草木。只是,对他来说,活着,就是无尽的折磨。

  小时候,还不是如此,一切都源自于十多年前的那一天,他还清晰记得那日发生的事情,因为,那天正巧是他十岁的生辰。不知道是谁规定的,类似十岁、二十岁这种整十的生日都有着大肆庆祝一番的习惯,他家也不例外。

  那是他记忆里家中最热闹的日子,无论是出差在外、数月难得见一面的亲戚还是以往只能在学校相处的朋友都聚在了他的家里。他(她)们吃着父母早早准备好的各种美食,向着身为“小寿星”的他说出一句句祝福的话语。

  到了晚上,在烟花绽放之下,他遵从大人们的指示,找到了藏在房间角落的蛋糕。朋友们为他插上蜡烛,父亲为他点上火,母亲在一旁催着让他许愿,大家一起唱着“生日歌”。然后,就在他吹灭蜡烛的那刻,他,晕倒了。

  没有任何征兆,噩梦就这样降临在了他的身上。当他再次醒来,首先看到的是父母憔悴而又高兴的脸庞。这时的他,是以首都最好的医院中的特殊病患的身份躺在病床上。而距离那个热闹的生日,则过去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那一天,在他昏倒后,无论是父母还是来客都愣住了。最初,大家以为是孩子淘气、闹着玩,可当不管怎么办都喊不醒他时,父亲就第一时间送他去了县里的医院。可县里的医生看不出问题,于是便连夜转到了市里的医院。

  但,市里的医生也看不明白。不论检查哪里,都找不到他昏迷的原因。医疗组的组长联系了更好的医生,将他转移到了其它医院。然而,还是没办法。无奈下,亲戚们凑了凑钱,送着昏迷着的他前往了全国最好的首都医院。

  到了首都医院,医生们特意成立了个小组,并且邀请了全国乃至国际上的专家来研究病情。不过,就算是世界著名的各科最为权威的专家都来了,也和普通医生一样束手无策,难以置信的是他们甚至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

  尽管貌似他表面上只是昏迷,只要醒来就没什么大碍。然则,经过最先进设备的精细检查,专家们发现,他的体内某些细胞的代谢速度达到了普通人的数百倍。按理而言,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那时候,他已经昏迷了数月。有人疑惑,如此迅速的代谢速度按理而言会消耗大量能量,可他仅仅依靠每天输送的葡萄糖就能维持消耗,且昏迷了数月,身体各方面指数甚至和昏迷时第一次检查相差不多,脂肪都没有变少。

  有人断定这是设备故障测试产生错误,换了好几个设备测试后却都一样;有人认为这是人为制作出的闹剧,只是为了博人眼球,重新派人检查后却还是一般……没有人知道昏迷中的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是的,没有人。

  这件事最终上了新闻,成了全世界人们讨论的焦点。而他所得的病症,由于是世界首例的特殊病症,被安上了他的名字。不知道称不称得上幸运,也是由于这点,医院免除了他的所有费用,条件是只能在首都医院进行观察。

  因此,当他醒来后不久,身边就多出了诸多专家。可是,根据他的话语,医生们这才发现,他的病症远比想象中的更加复杂。原来,在这一年时间里,昏迷中的他其实一直能感受到外界,除了无法控制身体,仍旧具备五感。

  另外,自从昏迷的那刻开始,他便承受着一股疼痛,全身上下都存在的疼痛,无与伦比的痛。第一天,他因为这种疼痛失去了意识;第二天,他因这种疼痛想要寻死,但无法办到;而第一个月后,他便逐渐习惯了这种疼痛。

  再次检查了身体后,专家们发现,他的细胞突然产生了问题,似乎是“醒来”触发了某种条件似的,他全身的细胞都如同昏迷时期内部的那些细胞一样,代谢速度变快了数百倍。可,依旧只需要日常的能量,便能维持消耗。

  “华夏变种人”、“不幸超能力者”的名头相继安在了他的头上,他却连自嘲的心思都没有。因为,尽管习惯了疼痛,但他一旦大幅度活动身体,疼痛感就会猛然增加数十倍以至于数百倍。他,就此失去了离开病床的能力。

  剧烈的疼痛感让他连“站立”这一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这意味着他自从醒来后基本上只能在他人的帮助下生活。美好的生活对他来说已经是种只能够存在于回忆中的奢望,此后,他便长期与病床作伴,在医院里安了家。

  由于社会上的捐款、国家给予的大量补贴,他倒是满足了大部分人“衣食无忧”的梦想,基本上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不过,他宁愿不要这样。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打击让他好几次产生过轻生的念头,但他从未付出实践。

  他知道,作为母亲的那个女人曾经无数次在专属病房门外流泪;他更知道,作为父亲的那个男人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每次照顾他入睡后,都会红着眼睛默默地坐在窗边。他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他不愿意让双亲更加伤心。

  于是,为了分散注意力,为了让自己振作起来。他将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一件事上——学习。他憧憬并怀念着作为学生的一切,这份感情是没有相同处境的他人无法理解的。一旦人们全心投入一件事,必然会有好结果。

  他的学习进度极快,仅仅耗费两年时间就将义务教育阶段的全部知识都牢记在了心里。十三岁时,他多出了个爱好——阅读各种和课本不相干的书籍,从人们耳熟的各大国际名著到最近火热的网络小说,他的阅读范围很广。

  十五岁时,他学起了各种外语,病床上的各种书籍也渐渐变成了不同语言的原版。在空闲时阅读已经变成了他的习惯,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病情突然近一步加重,他开始出现嗜睡症状,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以前每天还是六、七个小时的阅读时间慢慢变为了四、五个小时;半年后,又变为了三个小时。到了他十九岁时,阅读的时间甚至不到半小时了。这个时期,他每天最多只能苏醒两小时,其它的时候一直处于深度的沉眠中。

  每次醒来,看着父母的脸庞,他虽然脸上挂着笑意,总是说着些轻松的话语,可心里却十分的沉重。父母、医生又或是来看望的朋友,还有他自己,所有人都隐隐约约知道,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他的时间,不长了。

  ……

  首都医院,特殊病栋,晚间十一时五十九分。这一天,是他二十岁的生日。他的家乡有二十岁庆生就算成年的习俗,而今天,以往十分安静的病房也曾有些吵闹。他久违的见到了当初为自己庆生的那批人,还多了一些成员。

  不是说包括他昏迷的时间在内的这十年里那批人从没有来过,毕竟,哪怕是小学时期交到的几个朋友,每年都会至少来一次看看他,和他聊聊以前的同学最近发生的事情。只是,这十年时间,他们从未一齐出现在他的面前。

  庆生会的场地虽然是在医院里,但他所在的病栋是近几年刚建的,只有他一名病人,没有打扰到他人。在他看来,这次生辰,比起十年前更加热闹,因为有些人结了婚,有了孩子。可,热闹的表面下,却充满了悲伤的气息。

  途中,不止一两人借口上厕所出了病房。回来后不是重化了妆,就是红了眼。来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前几日开始,他忽然不再睡眠了。根据检查,此时,他体内的细胞代谢速度已经达到了数万倍,可外表却没什么变化。

  在庆生会的最后,他时隔数年给了父母一个拥抱,单独和弟弟与妹妹聊了会儿天。弟弟与妹妹的出现,是他去年做出的最大的努力。去年中旬,他和父母谈了许久,才让“固执”的两人同意从某个孤儿院收养了那两个孩子。

  这下,应该会让家里热闹些,他是这么想的。注视着墙面上的钟表,当分钟落到十二点,折磨了他这么多年的疼痛感突然消失了,他却没有任何喜悦。他明白,这不是代表身体有所好转,而是意味着他已经无法再感受疼痛。

  死,可怕吗?他并不觉得。死亡,对他来说便相当于解脱。他曾担心过,如果自己临终时双亲在身边的话该怎么办,幸好,他早就以“弟弟、妹妹还要去上学,必须要早点睡”为借口,让双亲带着两人前往了其它房间休息。

  一开始是脚,然后是手,仅仅数十秒,他便感觉不到自己了。一旁的医疗机器随即发出警报,病房外传来了慌张的跑步声,他不知道那是谁,只是依稀瞧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接着,便闭上了双眼。这次,他不会再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