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Bad 爱丽丝的冷冻剧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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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回想起来,从昨天开始,就有点不对劲了吧。

  简直,就是前几个星期里,在柊乃身上发生的事件的回放。

  直播被人刻意捣乱,在水族馆被人认出来,对方还故意大喊,让她陷入被人群包围的危机,甚至在医院里,还有一位即将失去视力,孤独,温和地父亲。

  光是昨天这一天,真巡和我经历的事情,就可以把脑袋全部填满。

  不妙的预感,胸口发闷的感觉,无论怎么思考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怎么思考都想不到答案。

  这种感觉,几乎,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复杂的事情,一旦在意起来就没完没了。

  即使知道这个道理,却仍然因为这件事情不断地烦恼,烦躁,失落,这样的人,大概就是一个笨蛋。

  过去的事情,一旦决定就没有办法回头。

  即使明白这个道理,却仍然为这个选择感到后悔,失望,悲哀,这样的人,大概也是一个笨蛋。

  悲伤的事情,开心的事情,令人气愤的事情,让人绝望的事情,把它们一个不漏地体会过一次,就能变成一个成熟的大人。

  就算没成为大人,也是一个值得别人称赞和同情的人。

  但是。

  人类,非常的脆弱。

  一旦失去了方向,就不知道该怎么前进。

  一旦失去了耐心,就不想去思考复杂的事。

  一旦失去了冷静,就不能正常地去和别人对话。

  而·且。

  一旦失去了信心,就会不可抑制地感到害怕啊。

  轻轻地按住了自己微微发颤的右手,我站在〖理科准备室〗的门口,对是否要打开门这一点,感到了奇怪的犹豫。

  或者说,从我刚才突然接到了真巡小姐的通讯,她告知我“为了防止太多人围观和打扰,老师特地把面谈地点转移到特别楼的理科准备室”的那一刻,我的内心就开始扩散着不妙的波纹。

  想要完全无视掉刚才的事,当做它根本没有发生,这是不可能的。

  耳鸣,头晕,还有胸口的恶心感,所以不舒服的知觉,都在告诉我,刚才脑海里跳出来的那些声音和画面确实存在过。

  牙齿啃咬生锈金属才会有的刺耳“嘎吱”声,无穷无尽,发疯狂一般的“去死”,还有,被这些东西冲成碎片的,那种无论是想法还是言语都是断裂的感觉。

  不管怎么考虑,这些都不是可以被称作“正常”的事情。

  ——少骗人了。

  不可能的。

  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我走路走到一半,脑海里会跳出那种不切实际的画面?

  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刻,跳出那种诅咒一样的东西?

  这里,可是科学至上的现实世界。

  童话,神秘事件,UFO,在这个世界里几乎都只是博人一笑的传说。

  但是......那种画面算是什么?

  漫画?游戏?动画?幻觉?

  我,难道是哪里的主人公吗?

  这种让人什么都搞不清楚的画面,到底代表着什么?

  〖哎呦,你要遭殃了,木村灰人。〗

  〖乖乖做好准备吧。〗

  〖这一次,你会怎么办呢?〗

  〖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挣扎吧。〗

  〖尽情地在绝望中烦恼吧。〗

  如果,天空之上有性格恶劣的神明看着我,一定会对我说出这些嘲笑的话。

  真的。

  太·过·明·显·了。

  被称作FLAG的东西,被称作预知画面的东西,被称作犯罪告知信的卡片,就在刚才,被某个神明不负责任地扔在了我这里。

  而且,这一定是故意和恶意的。

  别以为我忘记了啊,混蛋......

  那一天。

  那个“柊乃”。

  那场“闹剧”。

  那张绝望的面孔。

  那个接踵而至的,全力挣扎才解决掉的事件。

  全部,都是因为那些“不正常的东西”才出现的啊......

  柊乃的灵魂分裂了,这种不可能出现的事情真的出现了,那个毛绒绒的布偶熊柊乃的存在就是证明。

  那么,这次还要发生什么吗。

  目标会是谁?

  是真巡小姐吗?

  果然,真巡小姐身上,将要发生什么事吗?

  「别自以为是了啊,不知道躲在哪里的混蛋神......」

  怎么可能让你得逞。

  怎么可能让你肆意妄为啊。

  让我看到那种恶心的荒唐画面,就那么想要看着我出丑,看着我为这件事焦躁,迷茫,痛苦吗?

  那么,就如你所愿吧......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命运,那么,我就把这种扭曲的恶劣东西彻底纠正过来。

  我才不会,就这样把你的这个“预告”当做预定的现实。

  未来的目标,工作的理由,如何做好经纪人,如何把握好人际关系,如何做好交涉手段,如何端正自己的心态,如何不被复杂的想法击溃,如何才能做到不被别人担心。

  ——这些我在昨天思考的事情,相比于刚才的东西,根本不重要。

  把视线放在真巡小姐的身上,不放过任何不自然的东西。

  有任何可疑,不对头的东西,就全力排除掉。

  不择手段,不会手软,更不会犹豫。

  我一定不会重蹈覆辙的。

  「呼......哈......」

  深深地,深深地,呼吸。

  接着——

  “gala”

  用着不温不火的力道,拉开了眼前的门。

  就在那一瞬间。

  「......啊,好像,你说的那个经纪人来了呢?」

  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个人,那个女性,那个穿着华美衣服,那个表情温和,外貌成熟瑰丽,仿若盛开花朵般的人——

  上前了两步,对我用优雅的姿势,轻轻地鞠了一个躬。

  而站在她身后的,那个脸上带着玩味表情,似乎期待着我做出惊讶反应的黑发少女,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对我轻轻招了招手。

  啊啊。

  果然,出现了啊。

  既视感。

  突兀的事实。

  没有规律可寻的逻辑。

  立刻,就出现了。

  被称作理性的东西,在迅速地崩坏着。

  然后——

  「初次见面,木村君......不,应该把你称为“灰人先生”会比较好吧?」

  让人感不到恶意的拉进距离话语,能把所有防备都溶解掉的温柔语气,成熟,高贵,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亲近感。

  身高和我仅仅差了一个手指头的,我根本没有见过面的女性,但是,对方却明显十分了解我的样子。

  真巡小姐站在她的身边,完全没有不自然和迷惑的表情,反而显得非常轻松。

  那么——

  就只有这个答案了吧。

  把绷紧的脸庞一点一点地松下去,再露出随和的,看不出是伪装的微笑。

  我,木村灰人,对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女性,伸出右手。

  「初次见面,这位夫人,我是木村灰人,平时......受您女儿的照顾了。」

  「哎呀......这还真是,和小巡说得不太一样呢?」

  有些意外地“哦”了一声,女性做出了和真巡小姐相似的,或者说,根本是一模一样歪头表情,微笑着握住了我的右手。

  温暖,还有柔软的触觉。

  近处可以闻到的,薰衣草香水的气息。

  「初次见面啊,灰人君,还有,不用那么拘谨的口气也行哦。」

  眨动着完美梳理过的眉毛,黑色的瞳孔里流露出了友善和亲近,拥有着和真巡小姐相同秀丽的黑色长发,成熟女性温和地开口道。

  「我是花守真理,如你所猜的一样,是〖花守真巡〗的母亲哦。」

  「......是这样啊。」

  「嗯?灰人君,已经听小巡提醒过了吗?」

  「......不,请多指教了。」

  无视着她的疑问句,我默默地把手缩了回去,对着她轻轻弯腰。

  但是。

  不一样。

  矛盾了。

  互相冲突。

  我的记忆,没有愚钝到把昨天的那句话立刻忘掉的程度。

  「我是田村佑介,是你身旁的那个女孩,〖田村真巡〗的父亲。」

  「我是花守真理,和你猜的一样,是〖花守真巡〗的母亲。」

  啊啊,没有错了。

  那么。

  昨天在医院里,从那个男人的话语里感受到的违和感,只要这样,就说的通。

  而且。

  已经,可以锁定目标了。

  就·是·你·啊。

  内心,脑海,注意力。

  愤怒,愧疚,悲哀。

  抱歉,严肃,认真。

  还有,绝对,不会放过。

  用眼睛,把她的样貌清楚地烙印在记忆里,我深吸了口气,看向了站在一边,一脸疑惑的真巡小姐。

  没事的。

  会没事的。

  我,绝对——

  不会让你被这个人,用那种疯狂地口气,说一句话的。

  是的。

  从那一刻开始。

  在真巡小姐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

  在我根本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

  在任何人,都没有现实击溃的情况下,

  被命运捉弄,被事实压垮,被不如意的烦躁击溃,被自己的信念支配的,忍耐到了极限的木村灰人——

  彻底地,失去了控制。

  ☆☆☆

  -ALL FOR YOU-

  ☆☆☆

  唔,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啊.......

  但是,真巡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

  不,不对,虽然还不明白原因,但是就是不对劲了,甚至可以用奇怪来形容。

  明明早上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还能用和平常一样的随便语气和自己开性质恶劣的工口玩笑。

  明明在昨天晚上,他还一副“明天也要继续努力的表情”对自己挥手告别。

  明明在刚才,自己还在考虑着怎么样把今天策划的“玩笑”解释给他听,观察他困扰和紧张的样子。

  然而......唔,真的不太对劲呢。

  因为,现在灰人先生和班主任老师交谈的样子,好像,和平常自己所认识的完全不太一样。

  「呃......虽然和花守夫人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这位是......」

  「没有事前通知,十分抱歉,我是花守真巡小姐的经纪人,这是我的名片。」

  「哦哦,是花守同学事务所那里的人吗?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学校方谈吗?」

  「不,只是接下来有工作,为了便于接送,我就陪同真巡小姐过来了。有必要的话,我可以离席。」

  「啊,不不不,没关系的,既然是花守同学工作地点的人,那也没什么关系,只是花守同学的出席日方面,希望贵社能够好好安排,就算花守同学的身份非常特殊......那个,以学校方的立场,毕业这点还是不能开特例的。」

  「是,我们会好好安排的,每次都要麻烦你们,十分抱歉。」

  「嗯......哎呀,木村先生,看起来很年轻,但给人感觉相当的精干呢。」

  「......这是当然的。」

  诶诶......

  这、这是当然的?这真的是灰人先生吗?

  虽然知道灰人先生在工作方面的交际语言相当的正式,而且经常会把“十分抱歉”当作自己的口头禅,表现自己弱势和易于亲近的样子,不过,那基本上都是灰人先生计算好的假象。

  前几天,真巡就亲眼见识过,本来还和对方扯家常的灰人先生,突然用着“前几次的晚饭”,“上一次在XX烧烤店您曾经说过”之类的话压迫对方,趁着对方处于“没有还人情”的愧疚感中,就把对方负责的节目档期还有主题全部敲定下来。

  这种手法尽管有些阴险,不过也挺符合真巡的胃口,灰人先生本人也没有改变过这种手段,倒不如说越来越熟练了。

  但是......现在的灰人先生,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是那种感觉了。

  该怎么说呢......

  「......这位“灰人先生”,虽然说话挺拘谨的,但是看他的态度还有语气,似乎是一位挺强势的人呢?」

  「......诶?」

  注意过来的时候,真巡的妈妈-真理,已经悄悄地退出了和班主任的谈话,坐到了自己的身边,看了一眼正在确认学校情况的灰人先生,轻声地对自己说到。

  「尽管他的头发颜色有点奇怪,但意外的很正经啊,小巡你喜欢的类型,不就是这样的吗?」

  「不真巡喜欢的是像柊乃还有理奈那样可爱的女孩子特别像灰人先生这样的男人120%没有可能恶心去死垃圾男人真是讨厌。」

  「哎呀呀......这么全盘否定,那位灰人先生可是会伤心的呢。」

  「......他不是那种会在意这种话的人,没有关系的。」

  「哎呀呀,是这样吗?」

  似乎对真巡的话感到了困扰,妈妈苦笑了一下,一只手放到了我的手上,轻轻地抚摸。

  「不过......除了和那位柊乃在一起的时候,小巡你在见到这个人后,好像比平时要开朗很多呢?果然,是你之前说过的,这位灰人先生很会装傻吗?」

  「......嘛,关于搞笑段子方面,灰人先生的天赋还是值得承认的,只是他有时候会开性骚扰玩笑让真巡很困扰。」

  「哎呀,是吗?完全看不出,他是会开那种玩笑的人呢?」

  仔细地观察着灰人先生的一举一动,妈妈“唔”了一会,便停下抚摸自己的手背,像是小孩子一样比出了“就这样吧”的动作,轻飘飘地说到。

  「决定了,为了好好观察这位灰人先生,一会儿我们就一起吃午饭吧~」

  「诶诶!?妈、妈妈!不是说好了,一起捉弄完灰人先生就回去的吗!」

  「诶~但是,刚才灰人君那种无聊的反应,完全没有让真理感到满足嘛,就小巡一个人玩太狡猾了。」

  「狡、狡猾什么的,妈妈,你这样和灰人先生交谈下去,很可能会被他把“家里的那些事”套出来的!」

  有些着急地挥动着双手,尽管这个说法对妈妈来说有些失礼,但是,真巡的直觉告诉自己,让母亲和灰人先生交谈会非常的危险。

  因为——

  「要是让他知道,真巡光是在今天能和妈妈说话都已经等了将近两个月,灰人先生肯定又会考虑好多不应该想的事情的......」

  「......」

  不自觉地,声音越来越低,抱歉的情绪也在刚才话语里,慢慢地涌现出来。

  说出来就会让人烦恼的话,说出来就会伤害别人的话,说出来就会令人心痛的话,但是,正因为如此,为了不让别人也经受这种感觉,这也是必须对妈妈说出来的话。

  更何况......不知为何,现在灰人先生的状态,和平时不太一样,那种不妙的阴暗感,完全不是能够好好说话的状态。

  「妈妈......对不起,明明是真巡的任性,才让你特意从〖那里〗出来一次......只是,灰人先生他没有那么简单哦。」

  看着妈妈有些黯淡地脸庞,真巡犹豫了一下,把最关键的,同时也是妈妈最能接受的理由,说了出来。

  「而且......昨天,真巡让他,和“那个人”见面了。」

  「......是·吗。」

  一瞬间。

  妈妈那种混杂着的,愤怒,悲哀,焦躁,平淡,最后又回归于自然的表情,让真巡咬紧了自己的嘴唇。

  特地用“那个人”,而不是“父亲”的称呼方式,也是自己和母亲对话时的才会有反应。

  有些不敢去看母亲的表情,真巡低下了头,组织着接下来该说的话。

  只是——

  「——这个话题,就先不说吧。其实,真理我今天和小巡见面,为的是别的事情哦。」

  妥协的,或者说,转移话题的,是面色严肃的妈妈。

  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真巡把注意力重新集中,抓着衣角的力气也慢慢加大。

  没错。

  这次叫妈妈过来的理由,不只是为了今天的家长面谈会,戏弄灰人先生也只是其中的附带项目。

  带着担心,不安,还有深深的遗憾。

  我的妈妈-花守真理对我轻声说到。

  「其实,由美里她......在昨天晚上,突然离家出走了。」

  ☆☆☆

  -ALL YOUR LOVE-

  ☆☆☆

  喑哑,嘈杂,脑袋里挤着让人烦躁的东西。

  嗡嗡,嗡嗡地响着,就连摆脱着这种耳鸣都不想去做了。

  任那些东西弥漫着。

  任不满和愤怒扩散着。

  就只有今天,特别地,想要放纵自己。

  然而,必须,要忍耐。

  再怎么不高兴,再怎么烦恼,再怎么悲伤,也必须在这些人面前,摆出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

  在学校里被人称作冷淡,华贵,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被很多人崇拜着。

  靠着与生俱来的美貌,还有与生俱来的优越家境条件,就算什么都不做,根本没有和那群崇拜自己的人交谈过,他们也会自发地为自己欢呼,着迷。

  ——这种感觉,是那么地令人憎恶。

  因为。

  完全,不是,一个,水平。

  和“她”相比起来,这种程度的号召力,还有人气,根本就是一个笑不起来的笑话。

  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而她是靠着一堆活动,一堆宣传措施,一堆为她量身定做的衣服,歌曲才成为了那样的存在,所以,根本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硬要和她对比,就是自作自受,自不量力,自找没趣。

  但是,就是,感到的没来由的愤怒。

  今天下午,看到她那种困扰的表情,内心是多么的愉悦。

  就算是不对的,是错误的,是丑陋的。

  那又如何呢。

  这就是你的〖报应〗。

  小早川......不,花守真巡。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非常地清楚。

  啊啊。

  又变成这样了。

  不能变成这样。

  必须好好隐藏着,好好做着“自己”。

  命运,生活,还有在某处看着我的,性质恶劣的神明。

  既然给了我机会,那就这么接受吧。

  「——」

  把黑色的东西压下去,看着眼前华丽的大门,按下了门铃。

  「由美里大小姐吗,这就为您开门。」

  又是,让人没有感觉的一天。

  「由美里大小姐,欢迎回来。」

  又是,枯燥无味,让人看得厌烦的脸。

  「由美里大小姐,点心已经放在客厅了,包就由我来放,请在这段时间更衣吧。」

  又是,那种虚伪的态度。

  「啊,由美里大小姐,今天下午的“联谊”,玩得愉快吗?」

  又是,那种包含着“杂质”的眼神。

  「......」

  真是,无聊透了。

  所以。

  干脆——

  「这杯味道独特的红茶,是谁泡的?」

  露出了亲和的微笑,看着站在椅子旁边的女仆小姐,突兀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啊,这个,好像是前田泡的呢?能符合大小姐的口味,看来她也成长了啊。」

  「嗯,确实,是成长了啊。」

  摇晃着精致的茶杯,观赏着花纹,还有残留的茶底,再表现出兴致索然的样子。

  然后——

  「那么,就让她,离开这里吧。」

  「......诶?」

  凝固了。

  眼前的这个人,表情,突然地凝固了。

  做出反应的时候,已经彻底失去了步调,用着慌张的语气说到。

  「由,由美里大小姐?为,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前田她在侍奉你的过程中,做了什么让你不悦的事情了吗?」

  「不,没有哦,倒不如说,她做的很完美呢。」

  悠闲的,玩味的,但是,完全看不见光亮的眼神。

  现在的自己,大概在笑吧。

  「那,那为什么要——」

  「——那么,你要代替她,离开这里吗?」

  「!?」

  呵呵。

  如同想象中一样的,恐惧。

  像是被什么沉重地东西砸到,眼前的这位女仆小姐,双腿都开始微微地发颤。

  接着,竭尽全力,咬着牙,鼓起所有的勇气,她小心翼翼地发问道。

  「由,由美里大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要突然做那么......过分的事?」

  「哎呀,过分?你啊,说出来了呢?」

  「——!?」

  崩溃着。

  崩溃着。

  又在崩溃着。

  意识,感觉,情绪,还有理性——

  全部,都在被放纵。

  「啊啊,是发生了什么哦?让我感到愉快,让我感到愤怒,让我感到复杂的事情,发生了哦?」

  「由,由美里小姐?」

  「很不错哦,那种孤立无援的表情,那种复杂的,仿佛在询问着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的表情,真是太好了~」

  「诶,诶?」

  「说出来了呢......不只是你,还有我,都说出来了呢~」

  「由美里小姐......?」

  「——所以,选吧?到底是你,是前田,还是我,要离开这里呢?」

  放下茶杯,扫视着眼前这个彻底失去了变态的人。

  你,会做出怎么样的反应呢?

  是为了自保无情地舍弃掉她呢?还是为了羁绊,选择牺牲自己呢?

  不论选哪一个,都值得一看啊。

  呵呵。

  看着对方松动的嘴唇,情绪在这一瞬间跳到了最高。

  只是——

  「——由美里,你在做什么!?」

  那个女人的声音,一下子,又把情绪降到了最低谷。

  优雅地走路姿势,华美的脸庞,轻便的衣服,诱人的成熟身材,仿佛一出现,这个房间里就充满了亮光。

  如此的相似,几乎连气质都如出一辙。

  那个女人,花守真理,快步地走到这里,对着不安的女仆小姐开口道。

  「出岛,辛苦你了,你去忙其他的事吧。」

  「啊,啊......多,多谢夫人!」

  逃走一般,慌张地迈着步子,离开了这个房间,女仆小姐的身影就这么不见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露出厌烦表情的花守由美里,还有露出复杂表情的花守真理。

  该说的话,必须要说。

  尽管不想面对,但是,必须要说。

  花守真理,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轻声说到。

  「......由美里,你今天下午......碰到小巡了吗?」

  「......和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小巡可是你的姐姐,你怎么能做让她困扰的事情呢?」

  「......闭嘴。」

  「由美里,我知道你和小巡之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但是......你们根本没必要——」

  「——闭嘴啊啊啊啊啊!!!」

  “咚啪!”

  把茶杯用力的甩开,砸到了地面上,同时用被愤怒填充的眼神,瞪着有些退缩的她。

  就是你啊......

  「明明就是一个外人......」

  夺走了我的一切......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突然就来到这里.......

  「别墅?高级车?所有的财产?」

  还在这里......

  「指手画脚的......你不知道,你有多么让人讨厌吗!!」

  “咚!”

  「由,由美里!?」

  “咚咚咚咚——”

  重重的脚步声。

  重重的心跳声。

  重重的呼吸声。

  等到花守由美里意识过来的时候——

  自己,已经离开了“家”,许久许久。

  ☆☆☆

  -ALL I NEED-

  ☆☆☆

  「......」

  「......」

  「......」

  「......」

  「......原来如此,情况,我已经了解了。」

  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打破这种沉默的气氛,我把菜单放到旁边,双手交叉,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也就是说......花守夫人的侄女-花守由美里小姐,于昨天晚上离家出走,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是吗?」

  「是的,灰人君。」

  典雅的音乐,安静的氛围,在此之上精心排布的座位,透明玻璃外是来往的车辆和现代都市才有高大建筑,位于京都某街道中心的高级餐厅里,真巡小姐的母亲——花守真理在座位上对我轻轻低头。

  「非常抱歉,这件事,本来是不打算麻烦灰人君的.......但是,既然让你听到了,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了。」

  「唔唔......真是的,灰人先生,偷听女孩子的对话可是很不好的哦。」

  可爱的鼓着脸颊,真巡小姐两只手撑着下巴,生气地开口。

  「而且,灰人先生,听力有那么好吗?明明妈妈和真巡小姐都那么小心的说话了.......」

  「抱歉,但是,以我的立场来说,这种话题也是不能听漏的东西,关于真巡小姐的话题,听到也是理所当然的。」

  「诶诶!?难,难道说,这是灰人先生对真巡的告白吗?不、不行的,那种事情至少要等灰人先生变成女孩子才——」

  「——不能听漏的只是和工作相关的内容,并没有其他方面的意思,请真巡小姐不要误会。」

  「突然地就一副把真巡甩了的样子了!?唔唔唔,灰人先生大笨蛋!」

  “啪!”

  气愤地把菜单朝我砸了过来,真巡小姐看也不看,就一边拿出手机,一边朝着卫生间的方向飞奔而去,似乎又准备向柊乃打关于我的告状电话。

  尽管时间似乎会很长的样子,不过......这也不用我特意去支开真巡小姐了。

  把掉到地上的菜单捡了起来,我重新咳嗽一声,端正了表情,看向面露苦笑的花守真理小姐。

  「哎呀呀......灰人君,虽然很想站在你这里,但是作为小巡的妈妈,你刚才的那些话可不值得称赞哦?」

  「本来就没有必要刻意做值得被别人称赞的事情,所以并不存在站在谁那里这个选项吧。」

  「哎呀呀......这还真是,和小巡说的差了不止一两点的“正派”呢,灰人君。」

  抿了一口红茶,真理小姐的手指突然指向我的额头,画了一个圈圈。

  「比起这个,灰人君,刚才被菜单砸到的地方,不痛吗?」

  「......?什么?我有被砸到吗?」

  「哎呀呀......果然,你这个孩子,有哪里不太对劲呢。」

  皱起了眉头,亲和的眼神里突然多出了几分锐利,但是又在思索中放弃了什么,真理小姐把脸偏向一侧,淡淡地开口。

  「那么,灰人君,关于花守由美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呢?」

  「......认识真巡小姐,在昨天下午认出了她,并刻意引起事端的,不怎么让人愉快的女性吧。」

  「......灰人君,不觉得这种说法,有点刺耳吗?」

  「因为是事·实。」

  「......是吗。」

  “比想象中地要冷酷呢?”,没有控制音量地抱怨了我一句,花守夫人摇了摇头,随即再次对我低下了头。

  「关于那个孩子的事,真是非常抱歉,她和小巡之间的隔阂居然到了这种程度,我也是没有想到的。」

  「......」

  沉默地,观察着她的举动。

  人在道歉的时候,不论是低头的角度,眼神的变化,说话嘴唇的颤抖程度,都会随着内心变化而变化。

  虚伪的,不甘心的,没有发自内心的道歉,就完全不会出现这些道歉应该有的表现。

  也就是说——

  「你是真的,在为真巡小姐感到担心吗?」

  不经过思考,不经过大脑过滤,或者说,那种早就失去颜色的大脑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我就当着花守夫人的面,说出了这句话。

  而对方的反应,出乎了我的意料。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没有露出不解的表情,仅仅是降低着脸部表情的温度,收敛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和。

  接着,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地压迫感,弥散到僵硬的空气里。

  把双手收到膝盖上,花守夫人直直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果然,灰人君,你不太喜欢我呢。」

  「......这一点,我们大概是彼此彼此吧。」

  「不,就个人而言,我是挺欣赏你这种想了什么就说什么的态度哦?」

  “但是呢”,在此停顿了一下,花守小姐把刀叉的尖头摆向我那一边,用着不带感情的口吻说道。

  「现在的你,不是原来的你吧?」

  「......?」

  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我,不就是我吗?

  现在和你对话的,不就是木村灰人本人吗?

  还是说,因为态度不好,不符合你的想象,就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说教呢?

  果然,很危险啊。

  这个人,真巡小姐的母亲。

  不盯紧她的话,真巡小姐就会——

  「——不要被骗了,灰人君。」

  「——!?」

  突然说出的,这句严肃的,饱含着感情的话,让我凝固的表情突然地一松。

  仿佛刚才的那种态度和压迫力都是骗人的一样,花守夫人突然地坐直了身子,一句一句地向我对质道。

  「你昨天,被小巡带到了“那个男人”那里,对吗?」

  「......是。」

  「他对你说了很多话,帮你把迷茫的事情理顺了,甚至认识到了一些重要的想法,没错吧?」

  「......是。」

  「......是吗。」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花守夫人把一只手抵在下巴上,一只手扶住胸口,眉头紧锁,陷入思考。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思考罢了。

  「最后一个问题,灰人君。你,对小巡是怎么想的?」

  「......」

  喉咙不知怎么地,有一些发干。

  本来没什么感觉的,额头被菜单砸到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有着醒过来,却又不愿意醒过来的疲惫。

  在这里,我没有任何的犹豫,用着发自内心的想法,回答她道。

  「真巡小姐......是我,必须保护的人。」

  「.........」

  没有对我的回答做出任何的评价,花守夫人拿出了手机,拨通了某一个号码。

  接着——

  「喂,是我,把车准备好吧,我马上就带一个人下来。」

  站起了身子,拉住了我的袖子。

  「走吧,木村灰人。」

  「......诶?」

  没有领会她的意思,我只是发出模糊的疑问词,双目无神的看着她。

  然后——

  那句,刺激我所有感官的话。

  出现了。

  「接下来,我们好好谈谈吧,」

  「毕竟让现在的你,再和小巡待在一起了,就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