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不曾记得的她(六)

  因为节假日的关系,医院里异常的宁静,脚步仓促的我就成了偌大医院里唯一的异类,不时地就会有人来提醒我不要在医院里随意跑动,但都被我忽略过去,我的心里只萦绕着一个问题——雨桐究竟去了哪里?

  我从六楼一路往下走,问过每一层楼前台的护士,但似乎她们都没有见过这么一个蓝色头发的少女,陆雨桐这个人……应该说这个幽灵,留在这间医院里的最后一个很久似乎就只是一个多小时前经过了六楼的前台,之后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站在住院大楼一楼的大厅里,我不知道该往哪走,一楼前台的护士已经看了我很久,毕竟这时候整个一层大厅里就只有我一个人,而且我的身上还穿着病服,她大概把我看成了在病床上躺的无聊了想要偷偷溜出去散心的病人。

  思考了片刻,我不再停留,走向了住院大楼的大门。

  “等等……”身后传来护士小姐急切的声音,她大概是想要拦住我,然而我根本无暇去理会她,径直走出了住院大楼,往对面的行政大楼走去,我准备去院长室找楚阿姨,之后再跟她一起去找雨桐。

  在见到楚阿姨,并对她说明了雨桐不知道为什么行踪不明以后,她也十分惊讶和不解,之后楚阿姨叫上了几个护士,让护士们到门诊楼去找,而我们俩则继续在住院大楼里寻找雨桐的踪迹。

  “小云,你再去问问每层楼前台的护士吧,我到保安室去看一看监控录像,有了线索我再联系你。”

  楚阿姨在住院大楼一层的大厅里与我分开,我又从一层开始,一层一层地向上走,然而依然没有人见过雨桐。

  沮丧地回到六楼,六楼前台的护士看到我一脸愁容,关切地问道:“还没找到那个女孩吗?”

  我丧气地点了点头,然后在前台边上的椅子上瘫坐下来,浑身无力,脑子里不停地切换着医院里的场景,想着哪一个角落有可能出现雨桐的身影。

  我此时的慌乱完全超出了想象的程度,而雨桐仅仅是一个多小时没有在我眼前出现而已,现在的我心跳快得可怕,然而每一次跳动却都像空壳一样轻飘飘的,我感觉我现在真的成了一个弱不禁风的病人,头晕乎乎的,眼前的景象像是覆盖了一层淡青色的滤镜,显得没有血色,无论什么东西都是一副冰冷的模样。

  原来雨桐在我心里占了这么大的一块地方吗……

  明明只是个轻飘飘的幽灵,却可以这么重吗。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习惯了有她在我身边的生活,我不得不想到,如果到最后雨桐真的消失了,那我会变成什么样呢?也会像现在这样魂不守舍吗?还是说会比现在还要糟糕呢。

  明明那么多次地告诉自己,那样才是真正的解脱,那样对雨桐来说才是最好的,但我为什么……会想哭呢?

  “叮铃铃铃~”

  就在我几乎忍不住要让泪水流出来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铃声忽然钻进了我的耳朵里,铃声并不大,细细的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但又像是拥有魔力一样,让我混沌的心绪一瞬间变得清明了许多。

  风铃?

  我忽然想起来之前也在这听到了这个声音,只是当时没怎么在意,不过为什么我现在回忽然在意起风铃的声音?

  “那个……哪间病房里挂了风铃吗?”

  我喃喃地问。

  “嗯?”前台的小护士一愣,意识到周围只有她一个人,我只能是在问她,“哦,你说这个啊,谁知道呢,有些病人的家属就会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基本上不会影响到其他病人的我们都让他们留下了……”

  我迷迷糊糊地站起身,脚步不受控制地往楼梯间走去,外边天空中的乌云散去了一些,阳光斜斜地从窗户照进楼梯间,空气中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我看着脚下向上延伸的楼梯,心中忽然有种疑惑的感觉。

  之前 ……这里就是有向上的楼梯的吗?

  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就连刚刚发现雨桐不见,想要去找她的时候我也是下意识地向下走,似乎之前我一直没有注意到过这个楼梯间里还有向上的楼梯。

  “护士小姐。”

  “怎么了?”前台的小护士看到我站在楼梯间里发呆,好奇地问道。

  “这里……八楼是什么地方?”

  小护士看了一眼向上延伸的楼梯,上方的平台笼罩在阳光里,本来就纯白色的墙壁显得朦胧,上边的空间像是永远停滞一样,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

  “八楼啊……”小护士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八楼是安宁病房。”

  “安宁病房?”我感觉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这个单词给我的震动莫名其妙,我分明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单词的。

  “住在八楼的病人,都是被确诊为不治之症的病人,和706的那个小姑娘不一样,是无论如何都就不回来的那种……他们在这里的唯一意义就是靠医学技术尽可能地延续生命而已,都是很可怜的人。”

  听着小护士略微伤感的叙述,我也感觉到一股悲伤,抬头又看了一眼向上延伸的楼梯,不禁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和我现在所在的七楼只隔着两段台阶,但就在我上方的这个空间,是被死神占领的地方。

  “不过真是奇怪呢,这间医院里,反而是八楼的病人们最好相处,我们有时间都喜欢上去和他们聊天的……”小护士忽然笑了。

  我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叮铃铃~”

  耳畔又飘过若隐若现的风铃声,隐隐约约的,似乎正是从上方的八楼传来,我抬起脚步向上,我决定去八楼看一看,说不定雨桐就在八楼呢?

  走上八楼之前,我的脑海里就想象着一副景象,木地板铺就的平台上,摆放着几张纯白色的桌椅,几个人——或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但也有脸上还没有皱纹的年轻人,都一副平静的模样看着电视里的节目,巡查的护士偶尔驻足,和病人闲聊,一副平和的光景。

  走进八楼的前厅,我不禁长大了嘴,我真的看到了一块铺着木地板的区域,几张白色的桌椅,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几只白色的水仙,只是没有人在看电视,电视里播放着综艺节目,主持人在电视机里面对着电视机外并不存在的观众傻笑。

  前台的护士看到我,有些惊讶,多半又是把我看作了其他楼层的病人。

  “叮铃铃~”

  风铃声变得清晰了许多,果然是从这层楼里发出来的。

  我径直走过的前台,没有去询问前台的护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似乎冥冥中有人在指示着我,我已经不需要再去疑问什么,大概是被这里的气氛感染的缘故,心也平静了许多。

  在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前,我停下了脚步,奇怪的是房门上并没有门牌,风铃声从房门后传来,断断续续。

  我推开房门,门后的房间有些出乎意料,不同于其他病房那种一片纯白、给人一尘不染的感觉,这间病房的四面墙壁上贴满了电视动画里的卡通角色贴图、还有一些星星啊、月亮啊之类的图案,一片五彩缤纷。

  我的眼睛里并没有留下这些色彩,只留下了病床上的,那个有着一头蓝色长发的,正在沉睡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