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森诺清了清嗓子，举起一只手。
“山民一直以来都遵守着德玛西亚的道义，守护着法律和传统。”他说。“我们今天只想请你们一如既往地遵守荣誉。灾疾之人能否站出来？”
没人动弹也没人说话。
片刻过后，马尔森诺再度开口。“如果荣誉无法迫使你，那么请听好，我们这有一个孩子能查出罪恶之人。”
人群全都看向几人中唯一一位穿着打扮和众人显得不太一样的塞拉斯。
他们眼中溢满责难，严厉的轻语声在人群中流淌。
“这个小畜生动用魔法就不受罚，专门罚我们？”刚才大声喊叫的那个人问道。
塞拉斯在责问声中畏缩了。
“他为德玛西亚效力。”马尔森诺说着，转身面向塞拉斯。“没关系，开始吧。”
受到马尔森诺鼓舞的塞拉斯点了点头，在裤腿上蹭了蹭汗津津的手掌，然后面对那群山民。
在一张张尘垢斑驳的面孔中，有一个格外显眼、光彩四射的存在。一轮光冕搏动着浮在那位法师周围。
只有塞拉斯能看到这种光，从他出生以来一直是这样。
这是他的天赋，同样也是他的灾厄。
其余的村民鄙夷地看着他。到处都是这样。
这些人因他的天赋而憎恨他，所有人——除了那位老妇人。
她柔弱的双眼只是祈求他不要开口。
塞拉斯垂着头，看着地面。
他们都在等待，这一刻默默地延长。塞拉斯感到瓦尼斯正在打量他，正在严苛地评判他。
“没事的，”雨辰一边说，一边把手放在他肩膀以表鼓励。
“我们严守秩序。我们维护法律。”马尔森诺同样示以塞拉斯鼓励的目光。
塞拉斯抬起目光，准备指认那名法师。
“别说出来，孩子。”老妇人摇着头说道。“我会承担责任。听到了吗？”
“够了。”瓦尼斯厉声说着，推开塞拉斯向前走去，手中拿着灰印。
法师周围的光辉短暂暗淡，是人群在靠近。
“等等！”塞拉斯张嘴喊道。
“安静，小子。已经给过你机会了。”瓦尼斯并没有理会他，一把抓过老妇人，并将禁魔石贴在她的身上。
但老妇人并非灾疾之人。
塞拉斯转身望向马尔森诺。“不是她！是另外那个人！”他一边说，一边指着老妇人身边那个头发蓬乱的男人。
马尔森诺的目光离开了山民，想要寻向塞拉斯所指的方向。
但还没等他确定威胁的来处，那个人就已扑了过来。
“妈妈！”他大吼着冲到瓦尼斯身边。他的双手发出翡翠色的光泽，荆棘藤条从他的指间绽放。
瓦尼斯回身躲开，顺势抡圆了长棍，厚重的木柄击中了法师的太阳穴，发出碎裂声。
那名法师撞到了马尔森诺身上，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尖锐的荆棘刺破了他的衣袖。
马尔森诺痛苦地畏缩，然后将那个染魔者推倒地上，忙乱之中掉落了火把。
火舌舔舐那人的外衣，点燃了破布。老妇人尖叫着冲向她的儿子。
雨辰三人连忙抽出武器上前将马尔森诺护在了身后。
一旁的山民七手八脚地拖回了老妇人，她徒劳地挣扎着。
其余的山民向前逼近，但瓦尼斯寸步不让，长棍摆好了架势。
“他碰到你没？！”
马尔森诺忙乱地抓住自己的武器，终于解开了节杖的挂钩，他双目无光，眼神迷离。
“马尔森诺！”
“我没事！”
“还有别人吗？”瓦尼斯大喊道。
塞拉斯没有回答。他依然一动不动，低头注视着那个将死的法师在火焰中蠕动。
他的喉咙里泛起一股苦味，但他将那腐烂的味道咽了回去，忍住了呕吐。
“小子！”
他终于回过神。火势在整片花田蔓延开来，在他们和暴民之间形成一道墙。
他隔着火光在一张张杀气腾腾的面孔中寻找，热火遮蔽了他的感知。
“没了。”
“那就上马！”
雨辰三人护着马尔森诺和塞拉斯一起连忙向后褪去，跨上各自的战马，六人迅速离开了村庄。
处在队伍尾端断后的雨辰转身回头看去。烈火在肆虐，那片花田正在萎蔫。
瓦尼斯催着他们一直骑行到傍晚，尽量让他们远离那群山民。
到伦沃尔需要三天的时间。瓦尼斯打算组织一整队搜魔人再杀回来。他说，法律必须得到维护。
天黑后不久他们就安营了，夜间走这里的山路很危险。塞拉斯终于用自己的双脚踏在地上，松了口气。
来自沟边镇的孩子很少骑马，除非从马车行里偷马，而他从来都不是小偷。
雨辰和塞拉斯轮第一班岗，于是雨辰坐在一棵高大的橡树下，塞拉斯则安静的坐在篝火旁边。
数小时的骑行让雨辰的后背和屁股僵硬酸痛。他翻来覆去，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几分钟后，他站起来靠着那颗远古的巨树。一声孤狼的嚎叫从山里传来，唤起同伴的齐声应和，或许也可能是布莱格猎犬的声音。
今天，是雨辰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亲眼目睹死亡。当然，希安诺是，五更琉璃是，塞拉斯也是。
远处的雷雨云在夜空中频频闪烁，但因为距离太远，雷声没有传到他的耳中。
头顶的星星艰难地推开薄薄的灰暗云浪显露星光。浓重的雾气蓄在低地上方。
塞拉斯又向篝火中扔进一捆木柴。激起的火星迅速在空中熄灭。
鬼魅的声音填充了塞拉斯静止的脑海。它们在央求，在否认一个闪烁的事实。
塞拉斯想起了那名着火的法师，那段记忆在篝火中跃动起舞。他颤抖着扭过头。
那是惨不忍睹的死亡。但每当那些想法侵入他的脑海，他都将其驱赶，并替换为自从加入瓦尼斯和马尔森诺以后和雨辰他们一起见到的种种美好回忆。
他已经和这几位搜魔人共同旅行了好几个月，首次看到了沟边镇外面的繁华街巷。 他也亲自探索了那些曾经在房顶上远远望见的山丘。
现在他又看到了新的山峰，而且还想看到更多。
是魔法让这一切变为可能。
他的魔法曾让他充满被发现的恐惧，而现在却成了一份礼物。
他的魔法让他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德玛西亚人。他甚至还穿上了蓝衣。
或许某天他也能戴上半截面罩，还有属于他自己的灰印，虽然他自己就是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