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逝去

  穿过了休息室的大门,跨进了昏暗又热闹的大厅。在两旁热烈的讨论声中,她朝着不远处的大门奔去。

  周围似乎传来了惊叫声,苏长乐只觉得身体一轻,她整个人被姜羽抱在了怀里。

  脸贴在健壮的胸膛上,聆听着这具熟悉的身体里传来的跳动声,这一刻苏长乐觉得自己心从未如此踏实过。

  陛下并非一场梦,她也没未曾在做梦。

  “真好啊。”苏长乐轻语着。

  直到姜羽抱着她跑到一处丛林里,在确认四周真没什么人之后就将苏长乐放下。

  海戏学生虽热情,到底还是比较克制的。

  他低头看着苏长乐脸蛋通红,不禁笑出声。

  “没想到爱妃也会害羞。”

  “陛下~”苏长乐娇俏的斥责道。“太过分了!臣妾这是在陛下怀里热的!”

  想拿书打他,姜羽早已经迈开长腿快步向前走。

  “陛,承明!你给本姑娘站住。”

  从身体的年纪回到了年少时,原本历经岁月沧桑的心也开始萌芽。

  ……

  巍峨的皇城如山峦起伏,琉璃瓦在黄昏中逐渐暗淡。

  当温风吹过雕梁之下的铜铃,叮铃的清脆声回荡在这片庄肃而又恢弘的大殿之中。

  殿内数座檀香悠然散发着香木的味道,并排的烛火将昏暗的宫殿点亮。数位侍女安静的站在各处,举止之间都带着谨小慎微。

  这座宫阙之内摆满了书架,上面精心整理放置着无数本古学典藏。

  周围虽无太过奢侈之物,但金银玉石却是一样不落。足以见得居住在此殿之内的人,身份是何其尊贵。

  “秀玉,秀玉。”

  空旷的大殿内传来暗哑的呼唤声。

  坐于殿中佛像前的老嬷嬷听闻连忙站起身,她迈着碎步走到殿内的卧榻旁,俯身小心伺候着卧榻上的白发老妇坐起。

  “老奴在,娘娘小憩片刻可觉得如何?”

  “咳咳……”老妇连连咳嗽,叫一旁老嬷嬷揪心的用手绢给她擦嘴。

  “无碍,咳,现在什么时辰了?”老妇望着外面温声问道。

  “已是一更天了。”

  “咳咳,已经这般迟了吗?我倒是又睡了许久。”

  老妇听到老嬷嬷的回答轻叹了声,随后加剧咳嗽起来。

  “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我也是老了。”她苦笑着说道。

  老嬷嬷伸手拍了拍老妇瘦弱的后背,心疼的埋怨着:“这病儿怎么迟迟不见好。都吃了那些御医说的药。可怎么不见半点消退。”

  “莫不是群庸医开错了药,连娘娘的病都治不好。老奴看该罚。”

  “不怪他们。”老妇摆手让老嬷嬷休语,她望着老嬷嬷爬满皱纹的脸颊淡笑道。“我这病啊,我最清楚了。能不能治好,我也明白。”

  “御医再如何,也终归只是个医者。尚有医者不自医,又如何能埋怨他们。”

  “娘娘说的是,老奴知错,该打。”老嬷嬷轻打自己的嘴说道。

  “我又没责怪你,这是做什么呢。”老妇取笑道。“你也随我这么久了,可曾想过家?”

  “老奴不想家,也不曾想家。只想伺候着娘娘,能先娘娘一步去那阴曹。”老嬷嬷笑道。“便是阴神收人,也叫它先收老奴罢。”

  “莫要胡语,可是享福的人,怎么能说这种丧话。”

  “能随娘娘身边,已经老奴最大的福缘了。”

  正说着,宫阙外传来喜庆的钟鸣之声。

  老妇愣了愣,偏头听了会儿便向身旁的老嬷嬷问到。

  “外面可是有什么事儿?为何这么喜庆?”

  “娘娘忘了?”老嬷嬷道。“今个是太后娘娘的大寿之日。只是娘娘身子虚弱,太后便命人照顾好娘娘,不用去参加寿宴。”

  “她都大寿了呀。”老妇唏嘘的说道。“我都忘了这事。”

  “她现在呀,算是福寿皆有,难得遇到大寿也该庆祝了。也叫她有了小陛下这么乖巧的孩子,或许正因为这样她才能活的这般自在吧……”

  老妇呐呐自语,脸上显露几分倦意。

  她挥手让老嬷嬷退下,躺下身子靠在玉枕上望着遮帘。

  外面的钟鼓之声越发的洪亮,在皇城中起伏,回荡在每处角落。

  只是那热闹似乎和老妇无关,她寂寥的身影独自在黄昏中沉寂下来。

  她想到了很多往事,想到了自己的姐姐,想到了先皇,想到了曾经在书阁里无忧无虑的日子。

  或许到了年纪吧,越是这种喜庆的时刻,人的思念越发的深刻。

  那种寂寞的感情缠绕在身侧,纵使身处琼华玉宇之中,也不得半分欢喜。

  老妇听着奏乐,苦涩的抬起手,看着手腕上两枚玉镯。心中只留下不尽的腥涩之味。姐姐啊,你怎么就先离开了诗悦……

  其中一枚原本是另一人的,她后来从太后那里拿了回来。

  这是苏家的传家宝,是阿爹在她们入皇宫的时候给她们两人的。

  阿爹说姐妹两个在皇城中应该互相扶持,可是她们没有。

  阿爹说世上的亲人不多,她只有一个姐姐。可是她呀,现在连那个唯一的姐姐都丢失了。

  直到姐姐出葬的那一刻,她都未曾去看过她。

  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不敢相信那是事实,也不敢去面对姐姐逝去的模样。

  或许是怀着心虚,也或许有几分愧疚吧。

  她和她斗气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也是物是人非,归于尘土罢了。

  姐姐走后,她在世上的最亲的亲人便无几人。

  陛下先一步走了,后来姐姐也走了。现在就剩下她一人了。

  若是下辈子还有缘分……姐姐,我一定不会再和你任性了。老妇双目流下泪水。

  在宫外恢弘的号角声中,她的孤寂越发的浓郁。

  只道一句谁家欢喜年,正是离人愁。

  黄昏逐渐逝去,直到冷清的月色悄然而至。

  月光穿透遮帘留在床榻上,照着那双苍老的手臂,那一对精致的玉镯。

  大殿内透露着凄静的清寒,静悄悄的宫殿内,只有书架上一卷卷藏书在安静的诉说着什么。

  当烛火灭去,晨鸡报晓。

  老嬷嬷顺着丝缕阳光走到塌前。

  她望着卧榻上的老妇轻声呼唤:“娘娘,该起来梳洗了。”

  只是老妇毫无回应。

  老嬷嬷以为老妇还困顿疲乏着,准备伸手去扶她。

  伸出的手却停在了老妇的手腕前。

  老嬷嬷看着那对玉镯,苍老的脸上滚落下泪珠。

  “娘娘……”

  她哽咽的将头埋进老妇的怀中,抚摸着老妇冰冷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