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共担哀痛

  孤独之人会互相吸引,我想那时候我们就是。——伊薇特凯耶

  我的家乡有一句话,“分享快乐的未必是朋友,共担哀痛的却一定是同伴。”——蕾娜芙蕾德利嘉

  凯耶这才意识到蕾娜原本带着的翻译装置已经被摘下,那个金属的小项圈在蕾娜受伤时被高温烧毁,把蕾娜的脖子烫出了一圈伤疤。

  那伤疤,就像是将蕾娜的脑袋生生砍下,再缝起愈合后留下的一样。

  “没关系,我还好。”

  凯耶稍稍讶异了一下。

  “蕾娜?你能听懂?”

  蕾娜轻轻的点了点头,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我们的能力。”

  “读心吗?”凯耶心里产生了一丝好奇。

  “不是,只是从音律中感受意义罢了。”

  翻译装置的功能,是让佩戴者听懂对方的语言,凯耶能听懂没有装配翻译装置的蕾娜所说的玛格诺莉亚语,是因为她戴着。

  “我昏迷了多久?”蕾娜问到。

  “三个月。”

  蕾娜抬起手用力握了握拳,一阵无力感从手掌传来。

  “难怪....”蕾娜又转头看着窗外。

  “这里不是72区,对吧?”

  “嗯,我们在地面。”凯耶走上前去,拉住了蕾娜的手。

  可蕾娜却像是被吓到一般轻轻挣脱了凯耶,凯耶也愣住了。

  “抱歉,我.....”蕾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发呆,房间陷入了沉寂。

  许久,蕾娜像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伊薇特,我应该怎么办?”

  凯耶按住脖子上的项圈说了句什么,坐到了蕾娜身旁。

  “我出生的那个星球,是殖民地。”她从侧后方看着蕾娜的脸庞,轻柔地讲述着自己不愿回忆起的过去。

  蕾娜稍稍睁大了些眼睛,仔细的听着。

  .....之后,我们节节败退,可他们不认为这是他们的傲慢和无知所导致的,不可避免的情况。

  我们作为在殖民地出生的人,自然而然的被他们认为应该走上前线,为保护那些所谓的“高等人”而战。

  要不是为了家人有机会活下去,谁会愿意去保护他们啊。

  凯耶讲述着,不自觉的抱住了蕾娜.....

  “我被迫接受改造手术,成了这副鬼样子。”

  “说来可笑,这具为战斗而设计的身体还没怎么用过,战争就结束了。”

  拥挤肮脏的飞船里挤满了人,锈迹斑斑的墙壁和地板说明了这是一艘早就应该退役的飞船,船舱里始终有一股呛人的臭味,嘈杂的引擎声不断。

  小女孩披着破烂不堪的斗篷,将身体尽量缩在角落里,斗篷的帽子盖住了她的脸。

  敌国的士兵推着小车在几名持枪同伴的保护下穿过舱门走了进来,原本死气沉沉的人群一下子躁动了起来。

  发食物了。

  人们争先恐后地一拥而上,跑在最前的人却被士兵一枪托打翻在地。

  “妈的!没吃过饭!排队!”

  “行了行了,一群猪抢这种恶心的蛋白质块你都要管吗?”另一个士兵用两根手指捏起一块比手掌还小的蛋白质块,往人群深处一丢。

  饥饿的人们根本不管士兵的话,发疯似的争抢。

  待到那块小的可怜的蛋白质块被疯狂的人们撕碎后,一条队伍才开始慢慢成型。

  发放食物的士兵根本不愿意碰触这群畜牲般的战俘,待人站到他面前,把蛋白质块和装有水的一次性密封杯往前一扔便算完事。

  小女孩乖乖的随着队伍前进,运气好的话,她可以接住这次的食物,不必吃掉在地板上,沾满各种脏物的食物。

  可能是看她年纪是在太小,那士兵在轮到她的时候稍微顿了一下,把她的份放在了她小小的手上。

  心满意足地迈着小步子跑回自己的角落,小女孩捧起蛋白块先是舔了舔,实在忍不住了才小小的咬了一口。

  冰凉的胶状蛋白块,吃在嘴里如果是没有味道的,那么算是质量比较好的了。通常来说,这种口感像劣质橡胶一样的东西应该是有着很浓厚的铁锈味,仅仅问一下就足以让人失去把这玩意放进嘴里的欲望。

  可小女孩却吃得津津有味,要不是实在太饿了,她可能会偷偷藏一点以后吃,就不至于在下次发食物之前饿晕过去。

  不一会,小女孩手里就只剩一个指节大小的蛋白块了。她捏着蛋白块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把它塞进了口袋里,然后揭开水杯上的密封膜,一口气喝光了满是铁锈味的脏水,这样就不会太饿。

  人们吃完食物,纷纷找地方休息,这样可以节省本就不多的体力,士兵们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根本不管食物是不是不够。

  但是,尽管生存环境非常恶劣,船舱里却没人敢发出哪怕一声抱怨。

  让身为战俘的他们在战争刚刚结束就回家,还安排货船接送的敌人,哪怕只是提供最少的生存物资在此刻也显得那么仁慈。

  下次发食物不知会是什么时候,那些士兵就像是想起来了才来一次,在这艘船上,不是没有战俘饿死过。

  小女孩捂住口袋,蜷缩在角落睡着了。

  与其说是睡着,不如说是进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再次醒来的时候,食物已经发完了。

  她是在睡梦中饿晕过去的,没人在乎她是不是没有吃的,更何况她不领食物,没准就有人能多拿一份呢?

  小手慢慢摸进口袋,随着指尖触到袋底,小女孩的心一下子冷了下去。

  口袋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个洞,藏在里面的蛋白块一个不剩。

  泪水哗的一下从眼睛里涌了出来,现在她根本不在乎口袋是自己破掉的还是被人割破的,最重要的是,没了食物,她根本不可能撑到下次发放。

  没有号哭,也没有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在遇到不如意时应有的反应,她只是趴在角落无声地流泪。

  虚弱得身体不允许她做出更多动作。

  好不容易活过了战争,却在回家的前一刻饿死。

  似乎是摆在眼前无法避免的结局。

  一块蛋白块被放在了她面前。

  小女孩抬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只看到从宽大的斗篷中垂下的黑色长发,和转动脑袋,在斗篷飘起是一闪而过的金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