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简单而有些年老失修的木制床板,在我起身之时不断地发出吱吱作响的声音,似乎再摇晃个几下就会有散架的风险。四周的石墙没有一丁点装饰,感觉就像是建成不久没有来得及刷漆的毛坯房一般,看起来着实令我着实难受。再加上头顶令人压抑的房梁,支撑屋顶的木头已经腐烂破损,有种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坍塌下来的错觉。

  虽说这室内装潢让我十分嫌弃,不过我并没有感觉到不安,反而有种重返人间的感觉。话又说来,我似乎在睡梦中做了个十分奇怪的梦,梦中我和一位不认识的男人说了一些话,但是谈话的内容并不是那么愉快。不过遗憾的是,我现在已经完全记不起谈话的内容了,就连梦中人的面孔也很难再去回想到底长什么样,但是凭印象感觉不是我过去认识的人。

  好在雪山上发生的事情我依旧印象深刻,毕竟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也庆幸自己的命大。可是目前也不能就此认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目前所处的地方尚未可知,万一是个土匪窝就麻烦大了。环顾屋内,我发现离床不远的壁炉旁,摆着一张胡桃色的四角桌圆桌引起我的注意,桌上放着一只大得夸张的玻璃啤酒和一副银制铁盘,盘中好像放着几块深褐色,像是肉干一样的东西。

  我见状立即掀开身上的棕色麻布被单,但是一阵寒意席卷全身,我猛然发现身上居然一丝不挂,诧异之间下意识大叫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光着身子,衣服哪去了?”

  我的叫声似乎惊动了屋外的人,能微弱地听到有人在说话。也就一两分钟后,壁炉右侧的门被人推开了,吓得我立刻抓起被单遮住身体,只见一位戴着眼镜身材瘦小头戴白色波奈特帽,身穿墨绿色连衣长裙,腰间绑着白色大口袋围裙的老婆婆手拄拐棍走了进来。她看着我一脸平静地说道:“你醒了啊姑娘。”

  我看着门口的老婆婆,脑子不知怎么就跟宕机一般不知该做出何种回应;是要做个自我介绍,还是表示自己目前的身体情况,总之半天我自始至终没有从嘴里吐出半句话。

  “怎么,原来是个哑巴么,这可就麻烦了。喂,你听得懂我说的话么?”老人有些不耐烦地慢慢走向床边,“不过你可真是命大呀。我还以为你快要死了,没想到一碗汤水就跟没事人一样。我多嘴一句,这里的人可不怎么欢迎外地人,他们那些蠢货说要我趁早把你丢到山上去喂狼,不过看起来已经不必这么干了。”

  “对不起,其实我不是哑巴,我只是……”等老人说完我才红着脸难为情地说:“起来的时候发现衣服没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来着……”

  “原来不是哑巴,”老婆婆摇了摇头,随即举起拐棍指了指我嫌弃道:“还真是个邋遢的姑娘,你那身衣服都臭成什么样了,亏你还一直穿在身上。”

  “其实我是在雪山上遇难了,万不得已才借来穿的。”我老实说道。

  “这就奇怪了,难不成你还是光着身子上雪山的?”老人疑惑地看着我,不过她显然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随后她咳嗽了一声,用手杖指了下身旁不远的圆桌说:“我可不管你之前发生过什么,如果肚子饿的话那边有点心,我先去给你弄件衣服穿。”她说完居然从围裙的大口袋掏出一把燧发枪,经过确认后应该是从变态手中捡来自卫的枪,“这东西是从你那臭衣服里拿出来的,你到底是什么人呀?”老人打量着这把武器,好奇而又警觉地看着我。

  为了不引起麻烦,我表现得一脸无害说道:“不过是个落难雪山的可怜女孩罢了……”

  “那倒也是,不过像你这种随身带枪的女孩可不多见。”老人说罢后没再继续追问,随后离开了房间。

  见她离开后我才如释重负,不过按照这个情况发展,这位老婆婆没准会把我当成坏人,毕竟这把枪确实没法解释。劫色我的人想必是这村子里的人,不过我感觉老人只不过是不太信任带枪的陌生人吧?不过比起这件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于是我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将被单裹到腋下然后来到圆桌旁,确认了盘中的确是肉干便抓起一块啃了起来。然而这东西显然不像现代肉干零食那样好吃有嚼劲,我也很难分清这东西是牛肉还是猪肉做的,总之大部分味道都被很重的咸味给覆盖了。

  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好,饥饿驱使着我大快朵颐,很快我就将整个肉干吞了下去。实际上我过往也是这么吃东西不讲究快慢的人,所以导致食物很轻易就卡在食道中下咽困难。于是乎我赶紧拿起桌上的玻璃杯,这东西握在手中还挺有分量。原以为里头液体是清水,不过定眼一瞧发现里头装着是深黄色的液体,还有些气泡从底部窜出。我也是胆大,也不闻味就直接一口喝下肚,通过味蕾确认有股啤酒的麦香味。在水流的冲刷下,挤在食道中的肉干才总算被吞下。大脑在食物与酒精的刺激下顿时食欲激增,随后几分钟里我很快就将盘中的食物跟酒全部吃完了。

  吃饱喝足后我满足地躺在床上,打了个饱嗝后如获新生。但随即一股后悔的想法油然而生,像刚才那样没有节制地进食,真担心未来又会把这副好身材给吃走形。但是考虑到自己好不容易才吃上一顿像样的,所以很快就没把这种困扰当回事了。也就在这时,那位婆婆没敲门就直接把门给推开了,我立即起身,只见她手里拿着个篮筐缓慢走进屋内,瞟了眼圆桌随后说:“家里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吃,还请见谅哈。”

  “还真是谢谢您了。”我礼貌地从床上起身连忙感谢道:“在雪山上根本就没吃上什么东西,这些施舍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来着。”

  “你不必感谢我,”老婆婆客气地笑了一声说:“是我的孙子在上山的途中发现你的,他看你长那么漂亮还以为是天使堕入凡间,看你还活着就把你扛回家来。”说完将手中的篮筐放在身前,然后用拐棍推到我面前说:“这里头是我女儿留下来的衣服,她的个头和你差不多,你现在就穿上看合不合身吧,一直裹着被单也怪冷的。”

  我低头看了眼篮筐中的衣服,似乎与我之前穿款式颜色没什么区别,但要我在她面前换衣服其实我是想拒绝的。不过为了讨好老人,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照做了,反正都是女人怕什么害羞呢。

  于是我拿起篮中的衣裙,提着衣肩与自己的肩膀对比了下,的确很合适。随后我转过身将衣裙脖口套在脖子上,然后手臂不紧不慢地穿进袖口中,接着将裹在腋下的被单解开脱在地上,最后将整个衣裙穿在身上。来回打量观看后老婆婆满意地说:“我说很合身吧,你觉得如何?”

  “的确很棒,话说我先前穿的那件衣服还在吧?”

  “当然还在,不过我可不会帮你洗那件臭衣服。”老婆婆喘了口气,随后坐在了床头旁。我看现在气氛挺轻松的,于是开口提问道:“说起来,您的孙子从发现我到现在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呢?”

  “快两天了吧,我看你当时就已经很虚弱了,还以为你是得了什么病症。以我家的条件也请不起医生,所以只能给你喂点汤水,死了也算你倒霉了,不过你还能苟活到现在呀。”老人呵呵笑了几声接着说:“闲聊那么久,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另外我现在倒是有兴趣听听你发生的事情。当然,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介意,反正现在你也没事了,等会拿好你的东西去你该去的地方我也不会拦着你。”

  虽然这老太婆话里话外都透着不大友好的架势,不过我倒是不介意将遭遇的事情分享给她,然而我并不想将自己的本命直接告诉她,既然来到了异世界,就别再用过去的身份名字生活了。更何况此人的长相外貌也不像传统的东方人,我也很难用肤色去评价她到底像哪个地区的人,可能我所认知的欧洲会更为接近一些。

  “佩克拉……”

  我不假思索地将这个名字脱口而出,虽然我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这么说,仿佛这个名字早在潜意识中就已经存在了,但不管怎么样,至少把这个当作化名总比没有的好。

  “你父母怎么给你取个这么烂的名字,亏你还长一副那么好看的脸蛋,不过这都无所谓了。”老人摇了摇头,推了下眼镜继续说:“所以‘佩克拉’小姐,反正现在时间还很多,不如赏个脸跟我这个烦人的老太婆讲讲你在雪山遭遇的事情如何呀?”

  我想了下,把自己的遭遇全盘托出给陌生人没什么不妥,不过我对这里的了解尚未可知,更何况那个劫色的家伙大概率是这里的村民,万一不巧是她的亲戚或者是认识的人就麻烦了。于是我将困在山上到怎么下山的过程都跟她描述了一遍,不过这里头并不包括自己的穿越身份以及遇到劫色事件,全程下来没有添油加醋不过寥寥几段话罢了。

  老婆婆听完我的描述后,感觉她像是没有相信的样子,之后我没再开口说话,只是等着她发问。大概过了半分钟她忽然摘下眼镜,神色略微不满地说:“你别看我是个老太婆,随便编一个谎言糊弄下就可以当成没事情发生一样。”

  我一听这话,顿时背脊发凉,但感觉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破绽,她怎么以为我是在瞎编。

  “我不是刚跟你说了么,佩克拉小姐,这里的村民向来并不欢迎外地人。如果你想要进山就必须通过村子中央的主干道,虽然那条破泥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但凡有像你这样的人来,那必定村里的人都会知道。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生气了吧?”

  “我很难跟您解释自己是怎么到山上的……”我有些为难地说:“这件事情是难以启齿的,但是您的孙子不也是在下山的路上找到我么,这足以证明我的确是从山上下来的,我没必要向您说谎。”

  老婆婆听完似乎并不买账,感觉她对我的描述十分纠结,大概沉默了半分钟才说:“算了,这也和我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唯一能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我就当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话说一半后她重新戴上眼镜,然后换了个话题问:“所以有什么打算,看你身无分文也不像是旅行家,但身上又有军火,我现在可真难猜测你到底是什么人哎……”

  “其实我不是什么坏人老婆婆。”我叹了口气,虽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但是如果不把一些事情澄清的话感觉更加麻烦。但她说得没错,穿越之后我身无分文,在雪山上我已经认清了这个现实,别说住所连三餐都无法保证。即便现在逃出雪山,但其实与在雪山上的处境没什么不同,唯一区别或许就是能和异世界的陌生人交谈罢了。

  “像我这样身无分文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哪,感觉连能不能在这个世道上生存都是个问题……”

  说完我又叹了口气,将视线转向一旁燃烧的壁炉,随后又偷偷地瞄了眼旁边的老婆婆。她似乎又陷入了犹豫纠结当中,不过我必须为自己争取到庇护的可能性,恳求几日的吃住是必要的,但是从刚才的交流来看,她似乎并不是很喜欢我这个陌生人,聊天的过程中总是避开我的眼神。于是我做好了随时可能被拒绝的觉悟,继续补充刚才没说完的话,并带着恳求的语气说:“我很感谢你们救我一命,虽然您觉得我身份可疑,但是我的确是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到这个地方,父母也不在这世上了,没钱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如果您可怜我的话,能否求得这里暂住个几日,我也会尽可能报答这份恩情的……”

  “我理解你的处境,虽然我也想帮你呀佩克拉小姐。”老人犹豫了一会,随后说:“虽然我目前就跟孙子一起生活,但是现在不还是冬季么,这种在山脚下的村庄没有你想的那么富足,何况我们这一家的口粮本来就不是很充裕,再多一个人恐怕连这个冬天都很难熬过去,所以我很难帮你什么忙。”

  老婆婆这番言辞令我感觉无比失望,虽然也做好这方面的觉悟了。正当我打算再做一次尝试时,屋内突然闯入一位穿着兽皮毛衣,背着弓箭头发乌黑的少年,他虽然个头矮小,但棕褐的双眼却显得十分有活力,稚嫩的脸颊上长着些雀斑,但是声音却十分洪亮。

  他看到我便有些兴奋地说:“哎?这不是前天在森林里捡到的姐姐么?你已经醒了呀!”

  “山姆,你怎么那么早回来。现在赶快出去别捣乱,我和这位佩克拉小姐在聊正事。”老婆婆显得有些诧异,不过名叫山姆的少年似乎并没有理会,而是继续对我关照道:“你是什么时候醒的呢,身体还好吧?”

  “你就是山姆么,谢谢你救了我。”我站起身十分平和地看着眼前这位少年,男孩看到我很兴奋,就像每个男孩见到漂亮姐姐都会感觉很新鲜一样。我本人虽然也有点害羞,不过并没有什么羞耻感,而且这对我来说,或许是一次机会,于是我再次对老婆婆说:“即使不求吃喝,但求几日住宿的庇护,我想这不会让您很为难吧。”

  “姐姐是打算住在我家么?奶奶你怎么看?”山姆睁着大眼期待地看着她。

  老婆婆有些埋怨地看了我一眼,不过并没有做出回应,此时山姆十分单纯地说:“奶奶,反正我们家房间也够三个人住,姐姐又这么可怜昏倒在山林,如果不是我发现她估计真的会被野狼吃了。最近家里不是也挺缺人手的么,你也没钱去找别人来,不如就让大姐姐来帮忙吧?”

  “你这小子真的话多,快点给我滚出去。”说完,抄起拐棍朝山姆的侧腿打去,不过少年手脚灵活很快就闪开了,随后跑出了房间也没再进来。

  “佩克拉小姐,让你见笑了。”老婆婆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拿出口袋的一块手帕擦拭着镜片说:“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考虑把你留下,你来历不明,如果我把你留下,我怕村里人说闲话。但是山姆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想让他沮丧,所以你就当作我是看在山姆的份上吧。另外既然你都说了要报答救命之恩了,正好我也缺人手做事,这间屋子正好也空着没人住,你就我这待几天吧。”

  “您真是个好人,万分感谢!”我激动地说着,望着缓慢站起的老婆婆,我迅速上前搀扶了一把。她扶着我的手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然后抬着头盯着我说:“不过有些话我可要说在前头。虽然我留你下来暂住几日,不过万一有任何意外发生,或者你惹到村里的某个人,无论什么理由我都不会保证你的安全,所以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你可以称呼我为苏迪思婆婆,大家都在这么叫我,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给你拿个靴子,等会方便的话就跟我出去一趟吧,我会把要做的事情交代给你。”

  说完,我目送着苏迪思婆婆离开了这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