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兽,独属于摇篮中的怪物——真正的怪物。
它们杀戮的本能驱使着自身不朽的身躯,黑色和红色交织与身体表面,连同令人战栗的身躯一起给予猎物足够的威慑。
芙弥站在结晶桥上,此时已经抽出了腰间的刀。
随着光芒消失,她和希露可已经分开了不知道多远,只有身边高度差异巨大的海——与其说是海,不如说成“水柱”更贴切的存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夹杂着海水的腥味,饱含盐分的风吹向她的脸,粘稠的感觉传遍全身。
没有一丝云彩的蔚蓝天空似乎在告诉她,她和希露可并没有运气好到能落在相近的地方。
潮湿的风,刺眼的阳光,以及这虽然坑坑洼洼但仍坚固的巨大桥面,仿佛将人隔绝在世界之外。
芙弥并不是第一次进入“摇篮”。
她已经见过了这番景象,虽然还是震撼,但也不会因此而出神。
希露可呢,她怎么样了?
她只是和自己临时凑成队伍的伙伴,她的能力自己完全不了解。
帕菲既然让她和我成为搭档,那肯定有她的理由。
相信她的眼光吧。
高筒靴踩在桥面上,发出一种与岩石碰撞才会有的沉闷声响。
芙弥确认的绳子断开的方向,看向桥梁的分支。那是一条离目的地有些许偏差的路。
要绕过去吗?
芙弥看了看那座桥,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真麻烦。”
这座主桥的分支有着七八米的宽面,但是走在上面完全无法轻松。
哪怕人每一步路都只用得到地面很小的一部分,也还是会因为周围的路面狭窄而感到害怕。
戾兽的威胁也正步步逼近,这一点她非常清楚。
漂泊者就是有这样的倒霉运气。
想起这一点,芙弥开始努力回忆起之前在酒馆的老板娘帕菲米尔那里看过的卷宗。
上面记录过很多关于漂泊者的事宜:
一旦灵魂被唤醒,被摇篮认可的人就有资格把灵魂实体化。
拥有灵匙的人们被世人称为漂泊者,因为没有猎人想和他们一起同行。
原因很简单,漂泊者们的气息更容易吸引戾兽。
这是摇篮的馈赠。
是对幸运儿的诅咒。
是对痴狂者的祝福。
灵匙的唤醒总是伴随着代价,流点血已经算是摇篮的怜悯了。
话说,希露可知道我是漂泊者吗?
芙弥摇摇头,现在没有时间去担心她,这种事毫无疑问是徒劳。
而且现在,自己的处境说不定比希露可要危险得多。
戾兽很快就会找上她。
或者说,找上她身上的“灵匙”。
三年前的某一天,她也是在这里,因为力竭掉入了海里。
救回她的,是那把灵匙,有着「恋人」之名的灵魂的钥匙。
周围正变得嘈杂,芙弥下意识低下头去,海面上多出了白色的浪花。
来了……
来了。
它们来了。
戾兽对于血液有着本能般的渴求,但它们追猎的能力并没有多强。
除了某个意外——灵匙的契约者来了。
被戾兽缠上的猎人,尤其是被一群戾兽缠上的人,除了用匪夷所思的方式解决它们,就只能想办法脱身,正如此时此刻的芙弥。
结晶桥面上传来隐隐的震动,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桥面落入海中,这血液吸引来了一群长着尖牙的鱼……不,是鱼一样的戾兽。它们顺着同伴的血液追猎。
只需潜入水面,再轻轻一跃,就能在桥的上方留下一道令初次见到它们的人瞠目结舌的弧线。
这样的追猎行动,可以轻而易举地把猎物逼入鱼群的猎食圈中。
但既然是以身体作为拦截,偶尔也会尝到苦头。
比如被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用没有刀镡的刀刺穿,或身首异处。
“噗啦”
戾兽从水面下一跃而上,它们张开附满血红色口水的嘴,露出比墨还黑的咽喉,想把猎物身上的一部分带进那弥漫着恶心气味的身体中。
芙弥左手握住刀柄,试着回想为了这一天不断重复的训练。
她用长靴奋力一蹬,在疯狂跳起的鱼群中笔直地向前奔跑。
手中的刀不断挥舞,暗红色的粘稠血液沿着与戾兽接触的地方飞溅。
尖牙带着仿佛撕裂空气的暴戾气息扑向少女。
如果只是一只戾兽,对于芙弥也不算什么问题。
但是从海面下跃出的戾兽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怪物循着同伴血液的气味聚集于此。
这是每一个猎人所能遇到的最坏的麻烦——被源源不断的不知死活的野蛮生物拖垮。
“鱼群”凶恶而野蛮。
少女坚毅且勇敢。
桥面的坡度随着芙弥的步伐越来越陡,她一直在向高处移动,成效也肉眼可见的明显。
她的手臂上开始出现伤口,奔跑的速度也逐渐放慢。
虽然凭借意志在强行支撑,但身体的变化已经开始让战斗愈发变得困难。
脚下的桥面传来的震动持续不断地影响着芙弥的平衡,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甩来甩去。
从数小时以前,这种感觉就令她厌烦,而遭遇鱼群之后,麻烦也接踵而至。
她沿着绳子断裂的方向一直走,一个人也没遇见。这样的事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希露可呢?她会感到害怕吗?
第一层这该死的大海,完全没有留给人们生存的空间。
相比更往上的地方,第一层就如同一个囚笼,每多待一秒,危险就多一分。
脚下传来水花四溅的声音,芙弥停下脚步,低头看去。
离海面始终保持数十米的高度之上,这座淡蓝色的结晶体构成的桥正用其自身遮掩着许多戾兽的身影。
鱼群肉眼可见地在分散,但是另一股危险的气息正从后方传来。
麻烦越来越多了。芙弥心中想道。
从她遇到鱼群开始,桥面就不时地震动起来,这不会只是这些家伙在不知死活地撞桥,它们后面有别的存在,个头肯定不小。
结晶桥铺成的网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整片海上高低不齐的海水争先恐后地遮挡了她的视线。
芙弥回想起从进入摇篮开始到现在经过的路,估摸着自己应该处于地势较高的位置。
多久了?
她从半个小时前遭遇鱼群开始就没停下过,虽然鱼群的进攻并没有让她陷入绝境,但长时间的体力消耗还是令她感到吃不消。
希露可呢?她怎么样了?
尽管心中留有疑问,但芙弥还是不觉地为同伴担心起来。
既然自己信得过她,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疑惑归疑惑,芙弥还是一直往绳子断掉的方向跑,从未改变过方向。
她甩开刀上的血,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
既然鱼群要走,更麻烦的家伙要来,那就休息一下,在这里解决它们。她如此下定了决心。
结晶桥虽然离海面有着几十米的高度差,但海水的味道仍能毫不费力地灌入芙弥的感官。
海中特有的腥味夹杂着戾兽的血腥味,与不受阻挡的海风一点一滴地消耗着芙弥的耐力——她讨厌海的味道,是她少有的算得上的弱点。
芙弥趁着这个机会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风衣,没有破损,没有粘上血迹,除了一些凝固的红色晶体还留在衣服上,状态还是一如既往。
曾经走在夜晚的坎瑞德街头时,有个不知死活的醉汉一口吐在芙弥身上。
火气瞬间点燃了她出来散步放松的心,而醉汉非但没有道歉,还直勾勾地盯着芙弥的脸蛋看,这样的亵渎更是让她怒火中烧。
作为无礼的代价,芙弥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到了墙上,可怜的墙壁则是以开裂作为回应。
且先不解释为什么她一个女孩能抓住一个成年男性往墙上砸,光是能让石制墙壁开裂,就不由得让人开始担心那位的颅骨是否还能起到保护大脑的作用。
芙弥非常爱惜自己的衣服,她穿过的衣服大都没什么两样,那天那一套也是。
可那是由重要的人送的,作为她进入摇篮的赠礼,她看得比自己身体受的伤还重要。
而如今,她正穿着这一身躲避可能上百年没尝过人血味的戾兽的追杀。
这件风衣帮她接下了几次撕咬,并且看起来毫无破损,这令她感到有点意外。
几分钟的时间,芙弥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海浪的声音逐渐清晰,波涛拍打在桥梁支座上,那是和拍打在崖壁上一样的声音。
略显粗糙的结晶桥面上有不少海水,配合潮湿的空气给深处此地的人带来头发上的威胁。
芙弥也不管自己的长发已被海水打湿了,她用手指把头发勾起撩到鬓侧,仔细地聆听海洋传来的各种讯号。
脚下传来的震动逐渐增强,海浪的哀嚎声越发变得清晰,且有规律。
她睁开眼,看向自己一直跑来的路,鱼群的血肉已经化作尘土消散了,只留下完整或不完整的骨骸在桥面上。
鱼群这时已经完全散去了,如果不是震动感越发地强烈,芙弥很想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确认了自己留有的体力之后,她重新抽出腰间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