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呢？
勇者大人主动找上门来邀请自己成为他的同伴，并且勇者还有着和神树之女同样纯净的完美白眼，两件仿佛奇迹一般美妙的事情结合在一起，带来的本该是让人深深沉醉其中的幸福……
可为什么，自己却总觉得这只是一场梦，一场只要自己稍微伸手尝试触碰，就会如泡沫一般迅速消散不见的梦呢？
……
在从东区的使馆回到迈耶家族位于南区的庄园的路上，罗夏时不时地就能看到跟在自己身边的月火一边露出神游天外的迷茫眼神，一边毫无防备地朝着前方的障碍物径直走去的场景，在第三次拉住了她的肩膀，避免她一头撞在一根魔晶石路灯的灯柱上之后，罗夏决定想办法找点话题，以缓和两人之间这诡异的尴尬氛围。
“月火小姐，我这里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合不合适问……”
“什么问题，罗夏大人？”
似乎是因为想要抵消一下自己连续失态所带来的负面影响的关系，回过神来的月火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积极，看着脸上还有些羞涩的绯红挥之不去的月火，罗夏斟酌了一下用词，缓缓开口道：
“勇者一定能够击败魔王，这算不算是沃尔海姆大陆上绝大多数人的共识？”
“唔，这个，您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月火微微皱起了那婉约的黛眉，疑惑地看着罗夏，“我，我有些不太明白该怎么回答……”
“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而已，月火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好了。”罗夏耸了耸肩，一脸平静。
“那，应该算是……吧？”白眼的少女思忖了一会儿，轻轻地点了点头，“毕竟您和先代勇者都是被洛希家族的血裔用同样的仪式所召唤出来的存在，只要满足了这一点，就足以让曾经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们对您未来的胜利充满信心了。”
“还真看得起我……”罗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将话题继续了下去，“不过，既然大家都对我的胜利怀有那么大的信心的话，为什么还会有人选择投身黑暗呢？”
“投身……黑暗？”
月火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左右环顾了一番之后，她压低了声音，在罗夏的耳边问道：
“是洛萨阁下在那天宴会开场之前和您提到过这方面的事情吗？”
“对，”罗夏点了点头，“当时我觉得很正常，毕竟总有些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选择背叛自己的种族，但后面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劲，即使是要背叛的话，也没道理说要背叛到一个注定会失败的势力去吧？如果说勇者一定能击败魔王已经是所有人的共识的话，那他们的背叛不就成了一个笑话么？”
“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会有人在明知道洛希王族已经在准备召唤勇者的仪式的情况下，还依然选择背叛人类和秩序的一方，选择投身黑暗，以及，到底是哪些人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选择来。”
“您真是问了我一个很麻烦的问题啊，罗夏大人，”大概是因为话题来到了自己所知晓的领域的关系，月火的声音也不像一开始一样充满紧张了，“回答这种问题可是很容易得罪人的……”
“即使这些东西我只要去翻翻历史资料就能自己总结得七七八八？”
“您自己翻看各种资料之后得出的结论，和从其他人口中听到的东西之间，区别可是很大的，”月火小小地叹了口气，然后双手结印，迅速在两人身边撑起了一个不可见的小型透明结界，将两人之间的对话彻底封锁在了其中，“不过，既然是您主动问起的话，就稍微和您说一下我们神树遗民关于这个问题的看法吧。”
嗯，主动开支线还是有意义的嘛，要是等月火自己主动上门自投罗网的话，还真不一定能这么简单就向她问出这方面的情报来。
罗夏深呼吸了几下，开始仔细地倾听起月火的陈述来。
“您应该知道的吧，在先代勇者降临之前的黑暗年代里，绝大部分的文明种族都沦为了魔族的奴隶，为了能让自己的种族延续下去，或者说为了能让自己过得比其他种族更好，一些种族的成员便选择接受了黑暗的仪式，将自己转化为了魔族的眷属和爪牙，帮助魔族统治大陆上那些不肯完全屈服的种族，并血腥地镇压着他们的反抗。”
“在先代勇者应召而来之后，这些作为魔族爪牙的种族就成为了先代勇者最初也是数量最多的敌人，在他一路披荆斩棘撕碎了笼罩在大陆上的黑暗天幕，将魔王亚斯塔禄和她手下最强大的黑暗四天王尽数封印之后，这些种族理所当然地遭到了清算，虽然没有被完全覆灭，但也几乎被毁掉了所有的传承和文化，沦为了那些曾经被他们残害的种族的奴隶，用生命去偿还他们曾经犯下的罪行。”
“这些罪民的后裔需要承担各种危险而残酷的工作，但永远只能拿到勉强维持温饱的报酬，并被排斥在主流的文明秩序之外，没有任何发展自身文明的机会。它们想要改变自己的现状，就只能期待魔王归来，黑暗重新笼罩世间，所以即使知晓还会有新的勇者应召而来，它们也只有投身黑暗这一条路可以走。”
说完，月火稍微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了罗夏的脸庞，见状，罗夏耸了耸肩，很平静地回答道：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选择付出代价的，他们做错了事，自然就要接受惩罚，惩罚的轻重方面可能存在一些争议，但他们都已经再次选择黑暗了，那再有争议也没有讨论的价值了。”
“不过，这些被称为罪民的种族，应该是没机会成为让洛希王室和各大种族都头疼的秘密间谍的吧？安德尔国王特意派洛萨老师来保护我参加宴会，防的怎么也不会是这些已经明牌跳反的家伙……”
“没错，真正棘手的，并不是这些早早就重新回到魔族怀抱中的罪民。”
月火点了点头，开始讲述起了那些更加令人头疼的投身黑暗者的来历。
“第二种选择投身黑暗的，基本就是那些曾经与先代勇者并肩作战，却在战争结束后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并且因为人类的崛起而失去了太多利益的种族中的极端者了。”
“他们对于先代勇者对某些种族的偏爱感到不满，而人类王国在崛起过程中的一些行为又进一步尖锐化了这些矛盾，不满和矛盾一代代积累下来，慢慢就扭曲成为了对勇者的不信任与仇恨，再加上后来巫妖之王露露耶的复苏与挑拨，他们也就顺势追随了黑暗，并成为了隐藏在各大种族内部的暗刃……”
“对罗夏大人您来说，他们大概是最危险的一群人，要是有机会的话，他们可是会不顾一切代价地对您发动暗杀的，毕竟勇者也是需要时间才能成长起来的。”
“唔，月火你这么说的话……”罗夏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们会隐藏起自己的目的，忍辱负重地以同伴候补的身份来接近我，然后在我对她们完全放下警惕之后，再突然暴起发难呢？”
“我，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我是全心全意想要成为罗夏大人的同伴的！”
月火小脸一白，无比慌乱地开始向罗夏辩解起了自己绝无那份心思和想法，甚至还想用让罗夏摸摸她的良心的方法来自证清白，罗夏很是花了一顿功夫才让月火相信了自己并没有怀疑她是间谍的事实，一番混乱之后，黑发白眸的少女脸颊绯红，声若蚊鸣地继续起了刚才被中断的话题：
“第，第三种可能会投身黑暗的人的话，就纯粹属于情报层面上的分析，而没有什么确实存在着的证据了。我的妹妹，当代的神树之女希娜塔曾经和我说过，除了那些只有选择黑暗才有可能改变现状的家伙之外，其他人选择投身黑暗的理由，要么就是自身有无法弥补的缺憾，必须要靠黑暗的力量才有机会改善，要么就是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曝光之后会被愤怒的勇者直接处刑……”
“前一种我能理解，可后一种……这个判断的标准，又是怎么来的？”
罗夏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按照自己在生涯模拟当中看到的描述和塞西莉亚公主提供的资料来看，先代勇者除了抗压，能打之外，本质上其实是个性格有些糟糕、而且相当好色的家伙吧？对他来说，应该有相当一部分黑色产业都属于可管可不管的灰色领域吧？怎么还会留下这种能让人宁肯投身黑暗也不愿意直面他的道德标准来的？
“以先代勇者所做过的一些事情作为参考吧？”月火指了指身边的路灯，小声地说道：“虽然在罗夏大人被召唤之前，没有人能猜到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但您和先代勇者有着同一个故乡，而且都是能够被选中成为勇者的人，所以希娜塔觉得，先代勇者所持有的那些我们不太理解的想法，在您身上说不定也是存在着的……”
“比如说，在先代勇者活着的时候几乎被完全禁绝，但在他死后却马上以惊人的速度繁荣起来，并被各大种族的大贵族们所默许、把持了的……奴隶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