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 1

  桂花飘香的九月,周五晚上。樱月彩香化了略显夸张的烟熏妆,穿着一条新买的渐变翠色吊带连衣裙推开『迷途猫』的门。

  她已经有近半年时间没来过这里了。

  好似穿过平静的人间来到了乌烟瘴气的地狱,酒吧里的灯光昏暗暧昧,摇滚乐震耳欲聋,舞池中的年轻男女们都放下平日里的顾忌疯狂跳舞,肆意笑闹。

  彩香径直走到吧台前坐下,对热情招呼她的酒保不予理会,看向另一边的花山院时生。

  他今天穿着一件白T恤,鼻梁上装模作样地带着一副黑框眼镜,遮挡了眼底些许戏谑不羁的光芒。

  他一边熟练地调酒,一边和吧台前一个妖冶性感的美女说笑。

  察觉到有人注视自己,时生抬眸朝视线方向看过去,看到彩香的瞬间眼睛骤然一亮,大喇喇地打量她一遍后抿嘴笑了笑,接着看了一眼一旁的女人,有些无奈地对彩香耸了耸肩。

  彩香笑着示意时生先忙。

  「小姐,你认识时生大哥?」

  那位新来的酒保再次搭讪。

  彩香点头,正要点喝的,这时有人在她旁边坐下,

  「请给这位小姐拿杯PINK LADY。」

  彩香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往右看,她看见一个长得特别帅气的男生。他大约二十二、三岁,穿着一身黑衣黑裤,头发浓密乌黑,有微微卷曲。眼睛虽然是单眼皮,看起来却很大很有神,嘴唇有些厚,显得又可爱又性感。

  看清彩香的清丽容貌的瞬间,男生呆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起来。

  彩香失神地望着男生的右脸,他和彩香的前男友松平正成一样,右脸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美女,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男生不想浪费时间,索性直奔主题。

  彩香轻抿了一口酒,目光仍然落在男生的右脸上,淡声问,

  「什么忙?」

  「可以让我亲你一下吗?」

  男生努力装出轻佻的语气,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局促的表情,还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彩香不动声色地看一眼不远处表情均很兴奋,明显在看热闹的一群年轻男女。

  「你和你的朋友在玩国王游戏?」

  「嗯……」

  男生看彩香脸色平淡镇定,心中有点惊讶,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又问,

  「可不可以帮个忙?」

  彩香又抿了一口酒,

  「为什么挑上我?」

  男生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回答:

  「因为……大家都觉着你是这里最漂亮的女孩。」

  彩香极不谦虚地笑笑,

  「那倒是,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的忙?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男生噎了一下,看向彩香的酒杯,

  「如果你能帮忙的话,你今晚的酒水我请了。」

  「哦?」

  彩香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扭头朝时生勾勾手指。

  他一脸疑惑地走过来,彩香在他耳边说了句话。时生笑着点头,朝舞池那边打碟的人作了个手势,整间酒吧的音乐马上停了下来,前一秒还在疯狂发泄的男男女女们一脸茫然地互相对望,时生找出只麦克风大声宣布:

  「今天的酒水由樱月彩香小姐请了,大家尽情地喝吧——」

  欢呼声,尖叫声,口哨声潮水般响起来,马上又被重新点燃的音乐掩盖下去。

  彩香回头,看向已然目瞪口呆的男生,淡笑道:

  「如果你告诉我你朋友想从你这里知道的秘密,我就答应你的请求。」

  男生咽了咽口水,表情很是纠结。

  「是任务失败回去被朋友们继续游戏,还是把秘密告诉我这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你考虑清楚哦。」

  彩香轻描淡写地说。

  大概一分钟后,男孩终于下了决心,颓然道:

  「好吧,我告诉你就是了……不过你要先让我亲……」

  彩香眨巴下眼睛,

  「好啊。」

  男孩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凑上前,在她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然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再然后火箭速度跑回他朋友们那桌,恼羞成怒地抓着一个捂住肚子哈哈大笑估计是刚刚那轮的国王的男生使劲殴打。

  彩香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到的那句话是「我还是童贞」。与男孩瞟过来的懊恼眼神相对,她忍俊不禁地翘起了嘴角。

  「彩香,你今天的心情好像很不错。」

  时生终于把那个妖冶女打发了,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倾近凝视着她的双眸。

  彩香呵呵笑出声,她今天的心情确实很不错。

  「那个男生以前好像没见他来过,长的倒是挺不错的……你有兴趣?」

  时生打趣道。

  彩香翻了个白眼,

  「时生,你不觉得你这话说得好像牛郎吗?」

  时生哈哈大笑,在彩香鄙视的目光下举手做投降状,

  「好啦,开玩笑嘛……话说,你怎么有空来这里,不是说要准备研究生考试吗?」

  彩香揉揉额角,

  「不考了。」

  「怎么?」

  彩香重重地叹口气,

  「唉,老了,念不动书了。」

  「……」

  年长彩香五岁的某人嘴角抽抽,

  「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字眼!」

  「哪个字眼?」

  彩香故意气他,而时生没好气的斜她一眼。

  「好啦,开玩笑嘛。」

  彩香学他刚才的话,语气却是满是撒娇意味。

  时生无奈地揉乱她新做的发型,

  「你啊……怎么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到底为什么又不想进修了?」

  彩香脸上的笑意褪去,趴在吧台上低低地长叹一口气,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没意思……别人都是为了文凭或为了学更多东西去继续进修,我却是为了打发时间,唉……」

  听到她这样恹恹的语气,时生心里一阵窒闷,想安慰她几句,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沉默的氛围只持续了片刻,时生率先换了个话题,

  「你和那个姓松平的帅哥怎么样了?」

  彩香百无聊赖地玩着玻璃杯外沿流下的冰水珠,语气淡淡,

  「上学期就掰了。」

  「不要告诉我你又是单方面被甩。」

  时生不关己事般的说着风凉话。

  「可不是么。」

  彩香虽然语气哀怨,脸上却是满不在乎。

  时生一脸幸灾乐祸: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他觉得我对他不够好吧?」

  时生噗嗤一声,

  「身为『樱月』主家千金的你愿意做他女朋友已经是对他天大的恩赐了,他还敢这么贪心?」

  彩香被时生的护短逗笑。

  「那也有可能是他自己觉着自己配不上我?」

  「……」

  ◎

  十一点彩香离开迷途猫时,时生要送她,她摇头,晃晃手里的钥匙,

  「我开了车来。」

  时生也就没再坚持,只好摸摸她的头发,柔声嘱咐着:

  「路上小心点。」

  「嗯。」

  这一刻的彩香像只小猫般乖顺,眉眼笑得弯了起来。

  时生的心微微一动,连忙放下右手,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对她笑笑,

  「拜拜。」

  「拜。」

  走出迷途猫,温热的夜风拂过面颊,路灯的灯光微醺,远处的林荫道里飞出来三四只萤火虫,彩香望着那些绿光蓦地想起多年前和初恋的男孩手牵手夜游竹林,无数萤火虫萦绕在身边的美丽景象。恍惚了一会儿,她从手包里掏出手机给死党一之濑纱织打电话。

  「纱织,我看见萤火虫了。」

  纱织那边安静了几秒,笑骂道:

  「樱月彩香,你是不是太无聊了?不要告诉我你打给我就是给我说这个!?」

  彩香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嘿嘿傻笑两声问:

  「你现在在干嘛呢?」

  「还能干嘛,和同学在卡拉OK呢。」

  彩香这才注意到那端闹哄哄的,

  「那你继续唱吧,回头见。」

  车子开到公寓楼下,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彩香疑惑地接起来。

  「小姐,这里是瑞穗医院,你男朋友出车祸了,请尽快赶过来……」

  男朋友?彩香呆了呆,难道是松平正成?不可能吧,毕业后他就回大阪了啊。舔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她问,

  「请问……我那个男朋友,他叫什么名字?」

  打电话的护士错愕之极,这年头还有人不知道自己男朋友叫什么名字的?!看看手中的那只手机拨出去的名字,就是『Honey』没错啊。

  「护士小姐?」

  彩香叫了一声。

  护士回神,举起病患身上找出来的住民票看了看,

  「叫神无月鳴月,是十月的那个神無月,鳴月是……」

  神无月鳴月?

  彩香的大脑当机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个名字和记忆中的某张脸联系起来。

  原来是他……

  那半个多月,她老是喂喂的叫他,乍然从别人那里听到他的大名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调转车头,她驶向瑞穗医院。

  医院的走廊里,走在前面带路的小护士频频回头看她,快到病房时,她终于忍不住问:

  「小姐,你真的是他女朋友吗?」

  彩香笑而不答,推开病房的木门走了进去。

  和她料想的一样,神无月大爷住的是VIP单人间。医生说他的伤势不严重,除了几处擦伤,还有点轻微脑震荡,留院观察几天,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彩香也出过一次小车祸,所以一点也不担心。

  病房内一片静谧,她在墙角的布沙发上坐下,右手支着下巴,神色淡漠地望着病床上熟睡的鳴月。

  他额头上贴了一块方形纱布,右颊和鼻头都擦伤了一点,泛着青红,原本俊朗帅气的脸显得有些狼狈。他的神色却很放松,嘴巴微微张开,一副乐天派的样子,睡得无比香甜。

  彩香看着他,觉得这张脸很陌生。

  不知过了多久,鳴月的长睫毛微微颤了颤,他揉着眼睛醒了过来,可能是睡迷糊了,一时忘记手上有伤口,手肘撑在床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句,

  「该死,痛死老子了——」

  彩香不厚道地笑出声。

  鳴月终于发现房间里多出来一个人,呆了几秒,臭着脸问她:

  「你怎么会在这?」

  彩香不冷不热地反问:

  「不想看见我?「」

  鳴月撇开眼冷哼一声,心里暗自嘀咕,到底是谁不想看见谁啊。

  静默几秒,彩香淡声问:

  「怎么会出车祸?」

  「不小心呗。」

  鳴月散漫地答。

  彩香想起护士交给她的行李箱,又问:

  「你真的决定来东大读研?」

  鳴月听到她很不欢迎的语气,脸色马上更为黑沉,冷然道:

  「我既然考上了为什么不读?」

  「你家不是想让你早点进公司帮忙吗?」

  鳴月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你知道我挺多事的嘛。」

  彩香撇嘴,谁愿意知道啊,还不是她妈老在她耳根念叨,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她记不住才怪。

  「喂,我肚子饿了。」

  神無月大爷突然大声说。

  彩香挑眉,

  「所以?」

  「我要吃东西!」

  神無月大爷瞪着她。

  彩香哦一声,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外卖的电话拨过去,

  「你好,麻烦送一份虾粥到瑞穗医院六号VIP病房。」

  「他们家味道不错,速度也够快,不管多晚都会送餐,你应该会很满意。」

  她微笑着,无视某人眼底冒起的腾腾火气,看一下手机上的时间说,

  「哎呀,都这个点了,我该回去睡美容觉了,拜咯」

  「喂——」

  鳴月急急地叫住她。

  「还有什么事?」

  彩香回头,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鳴月满脸恼怒,

  「你打算扔下我,自己回去睡大头觉?」

  「不然呢?」

  鳴月的表情有点别扭,嘴巴张合了几次,挽留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彩香安静地看着他。

  触及她冰凉如水的目光,鳴月心底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不耐烦地冲她挥挥手:

  「算了,没事了,你走吧。」

  ◎

  放弃考研后,彩香的生活变得更加悠闲,大学四年级已经基本上没课了,外祖父留给她的巨额遗产够她过好几辈子,她根本不用为毕业后的生计发愁。

  她表姐八乙女遥在电话中说:

  「就算是这样,你也得找份工作吧,没有精神寄托怎么行?」

  「知道啦,姐你好啰嗦,大不了我回家投奔你跟姐夫。」

  彩香窝在沙发里拿电视遥控器调着台,漫不经心地回答。

  没想到遥竟然认真了,

  「你能到公司帮忙也好。」

  「……」

  或许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彩香懊恼不已,连忙转换话题。

  两姐妹聊了会儿各自最近的生活,遥忽然说:

  「对了,你在学校碰见神無月君了吗,舅妈说他还是决定去读研了。」

  「神無月,哪个神無月啊?」

  彩香揣着明白卖糊涂。

  「舅妈生日那天介绍给你认识的神無月家独子,你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不是说他对你挺上心,后来他还去你学校看你了吗?」

  「哦,你说他啊……」

  彩香干笑,

  「没碰见诶。」

  「他也没找你?」

  「他找我干嘛,我跟他又不熟。」

  彩香有点心虚,不自觉地拔高音量。

  「少跟我装,舅妈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十分中意神無月家……」

  彩香嘲讽地笑笑,听听,『中意神無月家』,而不是中意神無月鳴月。

  嘛,那倒也不怪彩香的母亲,毕竟神無月家是京都的名门望族。而樱月家才只是纪伊半岛上的名门望族。

  深夜的电视节目很无聊,彩香挂了电话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花板,不由自主地就想起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神無月鳴月的情景。

  那天是五月三日,黄金周第四天,樱月彩香的母亲樱月纱由里女士的四十岁生日。

  樱月女士好出风头,讲究排场。继父投其所好邀请了关西地区众多富家名流到家里一起庆生。虽然母女俩关系非常冷淡,但作为樱月女士唯一的女儿,彩香不得不给她一个面子,从东京赶回纪伊半岛和歌山县的樱月本家盛装出席晚宴。结果一进门就发现中了埋伏,关西家世排在前列的未婚男青年几乎都来了,从各个角落冒出来邀请她跳舞。

  彩香又气又笑,找到她打扮得优雅大方的母亲,直截了当地说她有男朋友。

  樱月女士斜觑她一眼,毫不客气地揭穿她的谎言,

  「你和那个姓松平的小子前阵子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彩香愣了,不过是前两个月的事,她母亲哪得来的消息?

  樱月女士凉凉地解释:

  「松平夫人打电话跟我说的。」

  彩香无语至极,老太太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跟松平正成母亲搭上线了!

  彩香不耐烦地说:

  「你能不能少管我的事?」

  「我是你母亲,怎么,翅膀硬了管不得了?!」

  樱月女士也怒了。

  彩香冷笑,

  「我被家里的女仆虐待时你没管我,我小学发烧差点烧死你没管我,我被人嘲笑是个孤儿的时候你也没管我,我被人锁在衣柜里一天一夜你没管我……嗬,现在想学人家做圣母了,您不觉得晚了点吗?母——亲——?」

  被戳中痛处的樱月女士气得脸色一阵青白,努力抑制住怒火,缓和脸色拉住彩香的手温言软语道:

  「以前的事的确是母亲不对,但你也不能只怪我一个啊,你父亲不也……算了,不提那个人了。母亲给你介绍对象也是为你将来考虑啊,哪个女孩子不希望嫁个好丈夫,虽说你现在还小,但也是时候开始打算了……」

  彩香木然地听她说完,

  「所以你看中谁家儿子了?」

  樱月女士马上笑成一朵花,

  「京都神無月家的独子,全名神無月鳴月,比你年长四岁。人长得很精神,个子也高,去年京大毕业的,好像考上了你们东大的法学系研究生,不过他家不太想让他去读,想叫他早点进公司继承企业……」

  彩香打断她,四处望望,

  「他也来了?」

  「嗯,和你姐姐姐夫在那边聊天呢。」

  樱月女士朝花园一角呶了呶嘴。

  彩香微眯起眼,果然看见姐姐八乙女遥和姐夫八乙女诚身边站着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年轻男子。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衣和一条深灰色休闲裤,头发很黑,长度刚刚好,长一分显得轻佻,短一寸像个愣头青。

  夜色浓郁,距离又太远,彩香看不清他的五官,但第一眼看过去感觉还不错。她喜欢清爽干净的男性。

  看到她走过来,八乙女俩夫妇很识趣地闪人。

  彩香的身高有158,蹬上一双七八厘米的细高跟皮鞋,就略高过鳴月的肩膀了。

  鳴月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与她平视,几秒的惊艳过后,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望着她的神色有些厌烦。

  彩香心里了然,他也是被逼才过来跟她『相亲』的。

  他看着她,她也不客气地打量着他。

  他长得不算特别帅,至少比不上花生院时生和松平正成,一张脸只能用清俊形容而已,但他身上有一种硬朗的气质,樱月女士说他上大学之前在自卫队服过两年役,难怪和一般男生的感觉不一样。

  该怎么形容这一点不一样呢?按彩香死党月见里织姬的话说,就是……看上去很MAN。

  「你就是樱月彩香?」

  他开口了,声线略显清冷,语气明显得不耐烦。

  彩香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随意地在泳池旁的凉椅上坐下,左右脚互相使力,当着鳴月的面把那双磨脚的新皮鞋褪下,咕咚两声闷响,皮鞋掉进了泳池里。

  鳴月讶然地看着她突兀的动作,原本要说的话一下子忘光了。

  彩香抬头,对他笑笑,

  「你想说什么?」

  鳴月失神片刻回过神来,俯视她冷冷道:

  「我对你和你家都没兴趣。」

  「哦,很好啊,我也有同感。」

  彩香散漫地应了一句,低头揉着因为穿了太久高跟鞋而有些酸痛的小腿。

  鳴月瞪着她的发旋好一会儿,见她没有想要理他的意思,冷哼一声也不打招呼,转身就走了。

  彩香回想起那次初见,啧啧两声自言自语道:

  「脾气这么暴躁,谁受的了。」

  念着曹操,曹操来电话了。

  「这么多天了,你竟然真的不来看我!」

  某人的语气跟个怨妇似的。

  彩香干笑地回应:

  「我这不是忙嘛……」

  「你忙个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放弃考研了!」

  彩香惊奇地咦一声,

  「你怎么知道的?」

  鳴月顿了一下,直接忽略她的问题,

  「你到底来不来看我?」

  「来……」

  彩香揉揉眉心,开玩笑道,

  「要不要带老母鸡汤慰问神無月家的少爷?」

  「不要,要老母鸭汤!」

  鳴月大爷恶声恶气地回答。

  彩香哈哈大笑,

  「行,等着。」

  半小时后,彩香提着外带的老母鸭汤到达医院时,在大门口意外地撞见了很久不见的上上任男友征木拓哉。他没有看见她,风尘仆仆地从她身边跑过去,脸上一片焦急的神色。

  彩香顿住脚步,望着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的转角处,轻叹一声,她抱紧手中的大号保温杯。

  抬起头,却看见他又出现在长廊的尽头,嘴里犹喘着粗气,怔怔地望着她。

  神無月鳴月的病房就在他身侧,彩香避无可避,只得在他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她在他面前站定,露出礼貌而疏离的笑容,征木拓哉目光迷离地望着她,先开口了:

  「小香……」

  彩香微怔,好久不见的前前男友一上来就直呼她小名。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苦涩,她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变,语气淡淡地寒暄道:

  「征木前辈,好久不见了。」

  不过一句前辈,征木拓哉眼底的迷乱瞬间消散,他神色哀伤地望着她问:

  「你再也不愿叫我的名字了吗?」

  他这副样子让彩香感到难受,撇开眼不看他,她轻声说:

  「我觉得叫你前辈比较好。」

  不是刻意挑刺让他难受,只是从分手那天开始,她再也不能叫他拓哉。

  「你……」

  征木拓哉闭了闭眼,静默许久,他艰难地问她,

  「小香,告诉我,你有没有真心爱过我?」

  面前的这个女孩,曾经无数次叫他拓哉,拓哉,甜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撒娇依赖意味。他提出分手的时候,她在他面前歇斯底里地痛哭。她那样疯狂,他忍不住要心软,他想要欺骗自己她是爱他的,他想要不计一切地像以前一样拥抱她。然而,心底那仅剩的一点骄傲还是令他决绝地离去。

  然而分手不过半月,她就与历史系的帅哥松平正成走到了一起。征木拓哉失落的同时,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可是为什么,他的心总是那么那么的难受?

  远远地看着她,为她没心没肺的笑容黯然,为她偶尔流露出来的淡漠忧心……他表面平静,他和对他一片痴情的同班同学冰川香澄恋爱,任谁都看不出他现在仍想着那个名动全校的漂亮后辈。

  可惜,骗倒了所有人,终究欺骗不了自己。

  就连当年分手征木拓哉也没问过这句话,没想到许久没见面,他会突然提起这些,彩香错愕几秒,淡淡地说:

  「听说你和冰川前辈准备结婚了?你们很般配,征木前辈,你一定会幸福的,以前的事别再想了,珍惜眼前人吧。」

  他拥着冰川香澄扔下她离去的那天,她完全懂了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给不了,所以只能放手。

  松平正成恨她,认为她利用了他。他说得不错,她利用他让征木拓哉对她彻底死心然后心安理得地去过他自己的新生活。

  以前年纪小,只想抓住征木拓哉做救命浮木,后来才感到后怕,如果他一直陪着她,他一定会比松平正成更恨她。

  樱月彩香不想那样。

  谁都可以恨她,独独他不行,这个叫做拓哉的男人不行。

  他于她是最特别的,她比谁都希望他幸福,但他的幸福……两年前他们分手那天开始就与她无关了。

  征木拓哉苦笑一声,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走了。她说得对,他和冰川香澄很般配,她才是适合自己的女人,他要珍惜眼前人,香澄发烧了,他应该好好照顾她……

  彩香则走进鳴月那间病房,细心地倒了一碗老母鸭汤端到他面前,神色温柔,声音更柔,

  「快趁热喝吧。」

  鳴月的手一颤,差点把碗打翻,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怪怪的……」

  彩香哦呵呵地笑两声,目光软得能腻出水来,又甜又娇地回答:

  「就是突然想对你好了,不行吗?」

  这下鳴月大少爷不是莫名其妙,而是毛骨悚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