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仲冬节

  当天晚上,是乌萨斯的一个传统节日,没什么可值得庆祝的,也没什么可以用来庆祝的。

  但矿场里的人们还是以小群体为单位的生起了火堆,聚在一起,也只是聚在一起。

  恰缝天公作美,今夜并无风雪,夜空中星光烂,美不胜收。

  李淦没有在其中找到属于玄泱界的星星,也没有找到属于蓝星的星星。是的,李淦也参加这场聚会,坐在外围的位置。

  在当前的情况下,很自然的不会有美酒佳肴,也不会有载歌载舞的场面,明明该是辞旧迎新的佳节,但并没有什么喜庆的节日气氛。

  大家只是沉默的聚着,像是来参加一场葬礼。

  “就这样干坐着吗?”李淦转过头,询问坐在一旁的安托洛夫。

  安托洛夫耸了耸肩:“不然呢?还能怎样。”

  李淦点了点头,知趣的闭上了嘴巴。眺了一眼远处灯火通明的建筑,那里,矿场守卫们正纵情欢乐着。

  他已经基本摸清楚了矿场的情况,包括地形和人员配置,驻扎在这里的守卫姑且算得上乌萨斯的正规部队,每一个的饱经训练,武装到了牙齿。

  而据矿工们说,这还只算得上偏师,乌萨斯真正的精锐是那些由大贵族所掌握的集团军。

  经过李淦这些天的观察,确认了矿场的这支驻扎部队没有人掌握着源石技艺,但他没有因此小看这支部队,因为矿场的总监,也是守卫们的头头——一个干瘦的老头。

  马上就先天境界的李淦并没有必定战胜他的把握,更别提他还掌握着一支军队。

  这就是武者一途在玄泱界被视作小道的原因,任你内力如何磅礴,武艺如何精湛,充其量也就是个百人敌。

  玄泱界历史上到是有一个可以以一人之力敌一军的传奇武者,但其人的天赋才情何其卓绝,心智何其坚定,运气何其绝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能作为个例。

  就算这样,面对修士他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而他的坟头草都已经丈高,和他同时期的修士们却还能在精进自己的修为。

  李淦自认在武道上是不如那位传奇的,他现在的武力要想同时和几百人掰手腕,无疑是痴人说梦,更别提这几百人中还有个比他差不了多少的存在。

  如果只是顾着自己,那到是容易,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潜入仓库偷上足够的食物,他铁了心要走没人可以拦的住他。但他也别奢望能带走几个人,太难了。

  再加上如今有《吞天诀》相助,他筑基有望,离开矿场上那儿去找这么多源石?出于这种考量,李淦决定再留一段时间,筑基之后,凡俗有别,他有太多的手段把守卫们搓圆揉扁。

  用不了多少时间,形势就会逆转。李淦对自己的修炼天赋非常有信心,开玩笑,他可是顶着平民出身曾立于百万修士最顶端的男人。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矿工们该怎么处理,那怕素昧平生,李淦也不愿放弃他们,更何况他已经认识到了,矿工们大多可爱而善良。

  但这样目标太大,而且就算能把食物全带走,也撑不了多久……

  他也不是那个翻手变赤地为沃土,覆手化朽木为食粮的仙君了。

  离开这儿后,大家能去那儿呢?如果一直在荒原上游荡,用不了多久就会严重减员,找个地方驻扎也不容易,必须要与乌萨斯比较远,不然乌萨斯绝对不会轻易善罢干休。

  “安托洛夫,如果你能够走出这个地方的话,你会想去那里呢?”李淦试探性的问道,虽然现在筑基还八字没一撇呢,但凡事不预则废,目光看长远些,有百利而无一害。

  “如果?”安托洛夫没太当回事,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那种如果。”

  “就当它有。”

  安托洛夫看着李淦没有个所以然不会罢休的架势,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好吧。”

  “我大概会去龙门,那里对感染者还算保留着一些人性,或着卡西米尔的荒原,那里早被卡西米尔的骑士老爷们放弃了,盖个木屋,种些东西,总能活得下去,而且远离故乡,但又不至于那么远……”

  说到‘故乡’二字时,安托洛夫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是啊,纵使遭受了数不清的迫害,但终究是生养自己的地方。谁又从一开始就是感染者呢?

  龙门,听上去是个不错的选择,离矿场也谈不上多远,不用进行太长的迁徙,坏处也有,有近卫局在,掣肘太多,而且他们这么多人到了龙门总是要吃喝,去那里搞钱?况且龙门也不是公厕,想进就进,这么多人偷渡并不方便。

  卡西米尔的话有些远了,但正如安托洛夫所说,卡西米尔由于和乌萨斯的战争和其他原因,放弃了郊外的大部分地区,如果能到达,尝试建立一个村庄是可行的,但问题是就算能到,建立村庄照样要很多钱,毕竟不可能凭空变出房子,农具,种子。

  归根到底,还是钱的问题。

  该去那儿弄钱呢?守卫们并没有什么油水。源石倒是值钱,可那也得加工提炼后,原矿这么大,又能带走多少?

  “或者干脆走的远一些,去哥伦比亚,去拓荒,建一个漂亮的农场,养上……”安托洛夫还在继续说着,一时竟有些入神了。

  “唉,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呢。”安托洛夫反应了过来,监狱里的犯人,愈是向往着自由美好,就愈是会被现状折磨。

  他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有些忘乎所以,说了些梦话。”

  “没什么可值得抱歉的。”李淦粲然一笑。“这世上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说不定某一天我们就突然自由了呢?”

  “或许吧,感觉和你待久了,人都会变得乐观起来啊。”安托洛夫跟着笑了起来,这是实话?

  在这短暂的相处中,他发现这个少年从不会沮丧,哪怕感染了矿石病也会笑嘻嘻的撸起袖子说“现在我和你们一样了”。一开始他帮一把李淦纯属是因为李淦让他想起了他的某位亲人。

  但后面慢慢不是了,他逐渐被李淦所感染,被李淦的言行所触动,因着李淦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本该是一位熠熠生辉的人才对啊,无论如何也不该葬身在这种地方!

  看着对自己挤了挤眉然后举手提议献唱,并被众人高声叫好的李淦,安托洛夫想到,这才多久,他就已经被大多数人接受认可了。

  安托洛夫的心死去了很久,但听着李淦的悠扬歌声,他的心燥动起来。

  “嘿,李,这是什么歌。”

  “乌萨斯小曲,《喀秋莎》。

  “不会是你编的吧,我活了这么多年都没听过。哈哈。”

  这个年轻人理当活下去,理当获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