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話 前世的回忆

  中央神圣历3258年,第二季18日,是我五岁的生日。宫里举行了宴会,很多人都来了,我能大概分辨出那些大臣们的地位顺序,虽然我完全不认识他们。作为宴会的主角,我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没有人指望我会在这样的场合说出什么漂亮话,我也并不想说。穿着华丽的裙子,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我只能用勺子把面前的碟子里装着的分量很少的甜点一点点送进嘴里,脸上保持着呆滞的表情。孩子大概就应该是这样的。那些前来祝贺的人们,大多只是到我面前看我一眼,然后就笑着对我的父母——这个国家的国王和王后,向他们夸奖我有多么可爱,看起来多么聪明。那些都只不过是无意义的奉承,他们也并不一定希望从中得到什么,我也没有多加在意他们。在这样喧闹的人群中,我却是孤独的,大家都围绕着我,却没有人和我说话,甚至没有人敢于上来逗弄我。看着大厅里金碧辉煌的柱子,我陷入了沉思。我没有更早之前的记忆,准确地说是大概两年前,那个时候的我大概太过于幼小,所以大脑还不太完全。但是大约一年以来,我慢慢产生了相当强烈的自我,我无师自通地懂得了许多知识,关于文字、社会等等。我并没有特意跟别人说过这些,但那些侍女们,却从我的举动中慢慢明白我是个天才。当然,我知道并不是这样。我有一种极为朦胧的记忆,好像之前作为另一个人活过一样,但是也仅仅是有这样的朦胧印象罢了,如果真的试图回忆,就会发现什么细节都想不起来,那个时候的我是男是女,年龄几何,住在哪里,有哪些认识的人,一概不知。不过,既然想不起来就不用想了,我也没有放在心上。虽然他们为我早早地安排了家教,但这个时候的我,是快乐的。

  神圣历3261年,我八岁。毫不夸张地说,举国上下都已经知道我是一个天才。在这个年纪,我就已经能够熟读各种书籍,对国家大事发表自己独特而有用的见解。我能够对很多事务做出公正恰当的判断,为大臣们的工作提供建议。这些确实不是一般孩子能够做到的事情,我原本并不想这样的,只不过那些多嘴的侍女,以及几个家庭教师,为了彰显这是他们的功劳,极力地宣扬着这些事情。我并不想出名,也并不会自满,我更喜欢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镜子发呆。身为公主自然也有好处,比如满衣柜的可爱裙子,亲切的用人,大部分的要求都能很快得到满足,但除此以外,好像也没什么有趣的。有的时候我会出席一些活动,那些百姓都仰慕地看着我,把我叫做什么“天才的白鹭公主”,老实说,我根本不值得他们这样对待。他们一定觉得我过着非常幸福的生活吧,虽然……好像确实如此?此外,我也得到了不少关于这个国家——被叫做“乡思(Siance)”的国度的知识,比如说,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一个国家,不管是谁都这样告诉我,他们应该没有骗我。那样的话,这个国家应该非常大吧。我看过乡思的地图,但是没有标出明确的比例尺,所以我还是不太清楚。不过,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既然没有其他国家的话,就意味着我不可能嫁给外国的王子之类的了,可供选择的对象只有那些贵族的儿子,或者平民。按照我所了解的情况来看,和平民可以说是不可能的,那么现在的我,已经是那些贵族盯着的锅里的肉了,有的时候,从那些人的眼神就能感觉出来。想到这些,我就感到害怕,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好几年的时间,所以还不用太着急。每天我的大部分时间都被用来上课,只有午休的时候能够休息一会儿。虽然说是上课,但是那些教师经常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我的了,转而和我一起看一些很复杂的书籍,我倒也是勉强能够看进去。这里的文字和我记忆中的并不完全相同,有大约一半的词汇是一样的,而另一半则没见过,事到如今,我已经基本掌握了所有的词汇了,读那些书也并不太困难。有趣的是,越是古老的书籍,越是含有更多我记忆中的那些词汇,其中有一些古老的词,甚至连教师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我却能清楚地明白。这样珍贵的午休时间,我坐在房间的镜子前发着呆,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镜子里的我,有着白色的头发,紫色的眼睛,这样的外貌与整个国家的人都不同。据说我刚出生的时候,父母亲都被吓坏了,在请来了教会的大主教后,大主教说,我受到了女神的祝福,所以变成了这个样子。传说庇护着这个国家的女神菲奥拉,就是有着这样的外表,圣典中亦是如此记载,于是所有人都接受了这样的说法。快到上课的时间了,我跳下凳子,准备前往隔壁的房间——被用作课室的地方。打开房门,我发现一个人影从我前面冲过去。那不可能是别人,只可能是我的哥哥——王子卢杰(Rudje)。他比我大四岁,是我唯二的兄弟姐妹之一,还有一个是我的妹妹,比我还小三岁。我和哥哥交流并不多,他似乎因为我被评价过高而经常避着我,但最近好像总是能感觉到他在看自己。他大概也是去上课的吧,我走进旁边的房间,老师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伊露丝(Irs)公主,您来了。”她笑着面向我,“公主每次都提前到,真是优秀的孩子。”“今天是不是继续看百科全书的植物学的部分。”“嗯,不过之前也说过了,那些大多是只在传说中记载的,很有可能是幻想出来的植物,可以当作志怪来看,不一定要当真。”“我相信记载是真的。”我说。在安静的阅读和简短的讨论中,这样的下午就过去了。

  神圣历3263年,我十岁。父母已经早早开始给我张罗有关婚姻的事,明明不需要这么急的。他们让不少贵族的孩子来见我、和我说话,看我能不能和谁相处比较好,比较合得来。他们的愿望自然是好的,但那些贵族孩子的年龄和品性完全参差不齐。那些年龄大的人总是让我感到恐惧,他们凭着对我的年龄优势,有的时候会对我做出一些不那么适当的举动;而年龄和我差不多的又让我觉得像是孩子一样,他们或许能和我一起玩,但是害羞的、调皮的、懵懂的他们,并不清楚应该怎么样和女孩子相处。总之,我完全没有办法对他们萌生出什么感情来。当然,原因之一也是我并没有好好地了解他们,如果我多花一点时间与他们相处,或许也会发现其中的一些人是家教良好的、彬彬有礼的、温柔的、有魅力的。不过,现在的我不能也不想这么做。我十岁生日的那天,举行了盛大的宴会。那一天我见了很多人,也在大家面前稍微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语。第二天,有一个年轻人又来见我,那是哈梅克公爵家的儿子卡伦。哈梅克家管理行政方面的若干事务,算得上是王家的左膀右臂,而他们家的公子风评亦相当不错。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笔挺的礼服,恭敬地站在那里。“参见伊露丝公主殿下。”我走过去的时候,他弯下腰向我行礼。“你好,欢迎来这里。”我不知道说什么好,随意地招呼道。“我是哈梅克家的长子,卡伦·法尔福·哈梅克,今年15岁了。公主殿下叫我卡伦就好。”他抬起头,褐色的头发下面,露出一张棱角初成的脸。按照一般的评判标准,他绝对算得上帅哥,加上良好的出身和家教,确实有与我结婚的资格。不过,之前接触过的一些人,其中有的因为严格的家教而变得呆板,有的则因为受宠而惯于作威作福,虽然大人不一定完全了解,但我大概能看出来。当然,前者比后者要好多了,但我还是希望这个卡伦不是这两种人之一。卡伦温和地问了我有什么兴趣,和平日通常都干些什么,我回答他说,大部分时间我都用来上课和读书了,空闲的时间也没做什么,自己也没什么爱好。于是他讲述了自己的情况,他说他有虔诚的信仰,有空经常会去教会。他还给我讲了不少关于女神的故事,其中的一些我感到熟悉,但有一些好像没有听说过。愉快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他那样温文尔雅的态度,不论我说什么都能顺利接上话并且愉快聊下去的才能,都让我心生好感。而且,虽然宗教是愚蠢的东西,但是他看起来很善良,就像我所知道的,那位女神菲奥拉所希望人们成为的一样。自那之后,卡伦又来过几次,和我聊天,散步,每一次我们都相处得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