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我第一次看见1714号哥哥如此生气。

  他那张清秀可爱的小脸,被肉眼可见的愤怒和厌恶扭曲得令人胆寒,绝对可以说是一副咬牙切齿、怒不可遏的癫狂样子。

  「混账!畜生!」

  不仅是神态,从他嘴中还迸发出各种日语里难听脏话,夹杂唾沫飞溅,可见他已经全然不顾自己形象。

  惹他愤怒的对象是谁呢?不用我直说,你们都明白。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4号哥哥,一脸若无其事,保持着招牌微笑,仿佛嘲弄般打量着他这糟糕窘态。

  「你这家伙又是想要弄死这名兄弟吗?你说啊!混账!别给我装聋作哑摆臭架子!」

  1714号哥哥死死瞪着4号哥哥,不依不饶咆哮着,拳头也攥得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便要挥拳砸去。

  关于这一幕发生的原因,我得先说起4号哥哥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把打刀,刀鞘、刀镡与柄卷都是黑色,唯独刀鞘上的橘色扎带增添了一丝亮色。

  扎带上系着两颗金色的小铃铛,挪动打刀时会伴随叮当声,听起来并不是特别响亮,却能感到莫名心安。

  打刀的刀身有够长,杵在地上能到我胸口的位置,挥起来可能不太好上手。

  再细看刀刃,先不论锋利程度,刀刃的颜色呈微微透粉的银色,光这点就预示出此物的非凡价值。

  刀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说回1714号哥哥。

  之前4号哥哥宣布生日聚会开始,实质上只有他一个梦陪我,这未必也太无聊了吧?

  起码我是这么想的,于是我央求他让1714号哥哥和12707981号姐姐一起参加。

  他没有同意姐姐,倒是摆出勉为其难的样子,叫来1714号哥哥,并当着1714号哥哥的面,送给我一把打刀作为生日礼物。

  接下来发生的如我上述所说,1714号哥哥看见打刀不知想到什么,当即暴跳如雷,疯狂地咒骂和质问4号哥哥。

  其中有一句貌似提到送我打刀并不在预先告知的行程内,换句话说这是临时加戏?4号哥哥究竟图个什么?

  唉,要是能像看透人类想法那样看透他就好了,也许我还能调解矛盾,可现在我对两个哥哥所争执的东西一无所知,唯有傻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干瞪眼。

  不,不对,1714号哥哥说「弄死」是什么意思?把我杀了?我会死吗?

  「哥哥……能不能先别吵了,你说的把我弄死是什么意思?」我插一嘴,声音不大,被1714号哥哥轻易盖了过去。

  不过他说着说着语气减弱,最终还是停下来,默默回头看向我。

  「唉,如果跟你说这些残酷的事情……」

  「请,请告诉我,我觉得我有资格知道。」我鼓足勇气,拉高声音打断哥哥。

  1714号哥哥一阵沉默,眼神来回闪动,嘴唇紧抿不松,足足僵持一分钟后4号哥哥撅起嘴说,「哎呀,你不是想让我说吗?那我现在说给他听吧。」

  「混账!你给我闭嘴!」1714号哥哥再度扭头暴怒骂道。

  「行行行,我亲爱的好弟弟,你也不嫌肉麻啊?」4号哥哥耸耸肩,抬起两只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嘴上继续不依不饶调侃着。

  这次,1714号哥哥再也忍不下去,挥拳冲向4号哥哥。

  「不能因为情绪问题,而对兄弟实施暴力,这是最基本的规则之一。你是想让我把大哥们叫过来,把你关禁闭吗?」

  4号哥哥嘴上边说着,巧妙侧身躲过拳头,顺带推了1714号哥哥一把。

  扑通一声,1714号哥哥结结实实摔在柏油马路上。

  而且以脸抢地,等他吃痛爬起身来,脸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刮伤和淤青,血从伤口处爬出来,顺着脖颈缓缓流进厨师服。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血液,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哥哥受伤,可惜常识包里没有这一含义,所以我没为他感到担心,事后回忆当时的我真是麻木不仁。

  「好啦,别白费力气了,12707992号还等着吃蛋糕啊。」

  「我最后说一句。你,要么滚,我再找个兄弟代替你。要么乖乖听话,做好本分事,兄弟他也会很开心的。」

  面对4号哥哥的最后通牒,1714号哥哥看了我一眼。

  他眼神里怒意全消,转变成了无奈、愧疚,还有一丝期许。

  是的,选择妥协。

  默不作声走到餐桌边,坐在我右边椅子上,没有再张嘴骂4号哥哥。

  先是啐了口血,1714号哥哥打开话匣子开始向我解释,「我们,我们梦神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永生不死,『死亡』对于我们有两种不同概念。」

  「第一种死亡,我们神格遭到不可逆的破坏。这种死亡好比是人类躯体遭受外力打击,细胞无力再生挽回,非常好理解。」

  「但想要破坏我们的神格,实际操作起来并不是折断芦苇那样随随便便。

  「要么是进入我们身体里,找到神格本源所在,一击毙命。要么是利用高等神器,连同玩偶一起斩杀,不然我们都可以及时规避。」

  「第二种死亡,我们精神陷入无限内耗,意识逐渐自闭、坍缩,最终什么都不愿意再思考,归于虚无,不攻自破。」

  「12707991号,也就是你前一位兄弟,正是以这种死亡,永远离开了我们。」

  说到此处,1714号哥哥放松的手再次攥紧,死死压住白色桌布。

  「半年前,他诞生了。」

  「4号安排他去科马亚瓜的监狱里体验生活,怎料惹到了『托肖』,不仅整个监狱变成人间炼狱烧死三百余人,他实化的玩偶也被炙烤成焦炭。」

  「这次事件给他心理带来了极大创伤,此后他害怕一切,讨厌一切,唯有躲在自己身体里,才能获得微弱的安全感。」

  「可惜他还是越想越害怕,在度日如年的自闭下渐渐放弃思考,放弃活下去的想法。」

  「最终,意识发生坍缩,神格变得黯淡无光。我知道他已经永远——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我身子微微一颤,开口追问,「哥哥你没有去开导他吗?就放任着他自闭下去?」

  「混账!我也想啊!我也想救他啊!」1714号哥哥再次激动起来,双手用力砸在餐桌上发出碰碰两声巨响。

  原以为他又要对着4号哥哥破口大骂,但他马上冷静下来,有些判若两人,「对不起,我没忍住。」

  「你,你还记得上午,我询问你愿意进入我的身体里一事吗?」

  「嗯,记得。」我立即点点头,转动小脑筋想了想后问,「哥哥意思是——如果没有经过同意,无法进入其他兄弟的身体里吗?那4号哥哥……」

  「没错,这是属于我们的一种自由权力,你要是不想有其他兄弟来打搅,便可将他们拒之门外。」

  「而那家伙,他是个『特例』。他尽管没有大哥们的职权,但他作为『诞生之梦』,有一个专属特权。」

  「一位兄弟刚诞生的三年内,他对于这位兄弟有着等同大哥们的职权,换句话说在这三年内他等于第四位大哥。」

  「所以,他可以自由进出这位兄弟体内,或者修改兄弟体内的事物,也可以把其他兄弟强制拉进来。」

  「这一切特权初衷,就是为了让他能够有能力接生懵懂的兄弟们。」

  「这样啊。」我表示明白,心里很多疑惑迎刃而解,怪不得4号哥哥在我身体如此随心所欲,原来是有特权存在。

  那么1714号哥哥脸上还流着血,没有重置玩偶状态,估计也是4号哥哥限制住了他。

  「如此说来,4号哥哥需要对初生兄弟负责吧?」

  1714号哥哥听了我的问题,皱起眉头苦笑几声,「呵呵,他如果会负责,还要我做什么?」

  「他是『诞生之梦』,其二是『生日之梦』,名头上的权能是接生兄弟和给兄弟过生日。」

  「说明白点,他只管接生和生日。其后帮助初生兄弟们适应生活,找到心爱事物,此类杂事都是安排我这样的兄弟去做,不用亲自动手。」

  「而且他拥有任命权。被他选中,我只有两个选择,接受或放弃——」

  「但是你不同!你可以现在就宣布自己的心爱事物,由此他的特权也将取消,再也不会对你构成威胁。」

  威胁?1714号哥哥的措辞有些吓到我,说得好像只要有4号哥哥存在,我一天好日子都别想过。

  我不明白,不过——我想12707981号姐姐应该跟1714号哥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当时她会不会面对4号哥哥,决定自己要成为「和果子之梦」?

  我犹豫不决时,用余光看向4号哥哥。

  瞥见他侧躺在之前站着的地方,悠闲看着电视,电视里的内容是「神之子」?

  对啊,神之子。

  不惧危险,为猫族奉献自己全力,我不是憧憬他那样的人吗?

  「哥哥——你放心,我不会自闭,绝对不会。」我恍然大悟,想罢站起身,伸手拿起靠在身边的打刀说,「4号哥哥,你的生日礼物我收下了。」

  「你,你……」1714号哥哥见状气急攻心,很想说些什么,可如鲠在喉,结结巴巴吐出几个你字后,紧抿嘴唇不再说话。

  「啊!久等啦,蛋糕这就上桌。」4号哥哥闻声而动,跳起身来大喊一句。

  他说完从袍子里抽出一张白桌布,抓住两角朝天上用力一抖。

  当白桌布自然飘落下来时,从上至下犹如魔术般变出了一台双层餐车,他便推着这台餐车走到我身边。

  「兄弟,你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4号哥哥俏皮一笑,忽然凑到我脸颊旁低声耳语,「我啊其实很不喜欢日式生日,因为每个人的一生只有一次。什么一期一会,对我们并不适用——我们啊是梦。」

  吐槽的悄悄话说完,他回到餐车旁,弓下腰拾起桌布,「来尝一尝吧!这是我托『西点之梦』制作的『肥宅快乐大蛋糕』。」

  掀起桌布后,他继而从餐车下面一层,捧出来一个四十公分高的裱花蛋糕。

  蛋糕整体分为四层,从下至上依次半径缩小。蛋糕表层装裱白色奶油,奶油上随意点缀薯条、薯格、炸鸡柳、炸鸡腿,以及他自己最爱的炸墨鱼圈。

  伴随咚的一声,蛋糕被他捧到桌上。到这里还没完,他从袍子里又摸出一条曼妥思薄荷糖,撕开包装自己先吃了两粒。

  他嚼着薄荷糖飘到半空中,在蛋糕最顶层中间用手指戳了个洞,把剩余的薄荷糖一口气倒入洞中。

  霎时间,蛋糕犹如一座活火山,从顶部喷射出一股数米高的淡咖色气泡水柱,看样子是可乐。

  4号哥哥非常贴心,扔掉包装纸的第一时间为我撑开一把透明雨伞,以至于可乐下落时不会溅我身上。

  但坐在餐桌另一方的1714号哥哥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他被淋得像个落汤鸡,脸上的血倒是冲刷干净。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待至可乐火山逐渐平息,4号哥哥扔掉雨伞,拍着小手唱起一段生日歌。

  围绕餐桌周围,还多出来一圈自动演奏的乐器为他伴奏,多数为小号、单簧管等吹奏乐器,也有大提琴这样的弦乐器。

  为了进一步提升氛围,天空飘落下彩色碎片与丝带,其中还有一顶写着数字「0」的金色尖角帽,徐徐飘到我头顶上。

  「嗯,好啦,请品尝蛋糕吧!」

  「由于是零岁生日,蛋糕上面没有插蜡烛。也别沮丧,你吃蛋糕前,照样可以许愿,以后肯定会实现哟。」

  餐具、蘸酱、干撒料,4号哥哥边说边接二连三变出这些东西,有序摆放在桌上。

  在我拿起刀叉准备动手切蛋糕时,又看了一眼1714号哥哥。

  他没有吭声,双手抱怀,以平淡的眼神回敬我,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嘛,既然他没有阻拦,我索性放下心结,开始大吃特吃。

  这个生日蛋糕啊,不得不说这味道很独特。里面的蛋糕虽然有奶油隔着,没有被可乐浸湿,但外面点缀的东西全都被染上了可乐的味道。

  再加上蘸酱和干撒料,有脆有软,有甜有咸,有麻有辣,简直五味俱全。

  想要解决一整个大蛋糕,我吃了半个小时。基本上狼吞虎咽,左手一根炸鸡腿,右手一块蛋糕片,交替地往自己嘴里塞。

  待我马虎吃完蛋糕,4号哥哥满意地拍拍手,宣布本次生日聚会圆满结束。

  「我很期待你以后的表现,别忘了给你的打刀取名。」

  他最后在我脸上亲一口,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能感觉到他已经离开我身体。

  过了一小会,我和1714号哥哥出现在姐姐的家里,把正在整理衣物的姐姐吓了一大跳。

  倒不是哥哥毁容的脸吓到她,来之前哥哥早就重置玩偶,姐姐被吓到可能还真是她颇为胆小。

  「哎呀,是师傅和弟弟呀,生日聚会结束了吗?怎么样?」

  「非常糟糕,他选择接受那家伙的礼物,我也只有奉陪到底的份了。」哥哥眉头紧锁,脸色格外阴沉。

  姐姐听到这种回答先是吃惊地捂住嘴,随后放下手,低着头发呆。

  家里空气顿时变得焦灼难耐,我搔了搔后脑勺,满脸天真地问,「你们不至于这样吧?4号哥哥只是送给我一把打刀而已。」

  「打刀是武器,武器意味着要战斗。弟弟,我们并不是为了战斗而生,你还不知道你将面对什么。」

  「面对什么?哥哥你告诉我呗——」我试图用开玩笑缓和气氛,可哥哥和姐姐都没有多少变化,看来他们打心底觉得我的选择糟透了。

  「你死我活的战斗,你将面对绞尽脑汁取你性命的敌人。哪怕我们战死的只是可以无限重生的玩偶,但战斗时的残酷和痛楚,将真实烙印进你的意识里。」

  残酷和痛楚,常识包里有确切释义,不过在我亲身体验之前毫无实感。

  「好吧,如果4号哥哥是想让我像神之子那样吃点苦头,以此换取坚韧不拔的意志。」

  「那么——我如他所愿,我会为了他挥动刀剑。」

  这番话脱口而出并没有多少魄力,但也还算倾注了我自己的勇气,希望借此打动哥哥。

  「不,为了你自己。」

  「弟弟,记住你是自由的。」哥哥拥过来,把我抱在怀里,「再多说无益,我尊重你自己的意愿,我也愿意陪伴你。」

  「嗯,姐姐我虽然没有什么说话的资格,我也会默默支持你。」姐姐说罢站起身。

  她手里捧着叠好的衣物,轻声放入衣橱,又伸手从衣橱上面,拿下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礼物盒外观看来是个扁平的长方体。远看像一本大书,用红色波点油纸包裹,捆着金色丝带。

  「弟弟,祝你生日快乐,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礼物盒转交过来,我不知所措撇了撇嘴,「呃,我该现在拆吗?」

  「拆吧。」姐姐抿嘴微笑说。

  撕开礼物盒包装,里面装的东西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一本书,而是一盒百奇彩虹饼干,五种口味的那款,怪不得拿在手里没有书本的厚实感。

  「——抱歉,我的洞察力不如师傅,猜不到你会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所以,我买了这个,希望你会喜欢。等明年的生日,我再买你想要的生日礼物。」

  等姐姐把话说完,我也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相信这就是最好的回答。

  对了,饼干既然拆开,我也没有留存的意思。自己吃掉一半,还有一半分享给哥哥和姐姐。

  我们三个啃完饼干一看钟,居然到了七点半,哥哥提醒我说,「是时候了,你去找海藻糖上报,看看工作情况。」

  点头嗯了一声,我窜入躺在地上的实体玩偶,并瞬移至福德神社附近。

  此时天色很晚,神社周围只有几盏路灯照明,略显有些昏暗。

  同上午一样,我呼唤几声「暗号」,海藻糖从鸟居下面慢慢悠悠走了出来。

  之所以慢慢悠悠,是因为他手里正捧着一碗吃了三分之一的日式猪扒饭。

  再看他嘴角,沾了些许饭粒和溏心蛋的蛋黄,看来我不巧在晚饭时间打搅到他。

  「斯宾塞大人啊,您应该是来上报吧?我马上帮您看看。」

  海藻糖自觉放下碗筷,用手抹了抹小嘴,拿出手机查看我的工作情况。

  「噢,很厉害啊,有两个工作已经完成啦,不愧是斯宾塞大人。」

  话虽如此,我接下来的话让他脸色稍微一沉,「那个工作,找雨太郎的那个工作,我发现它死在下水道里了。」

  听罢海藻糖先惊讶地啊了一声,连忙向我鞠躬说,「对,对不起!我本以为是很简单的工作,没想到让您有所不愉快。」

  「没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我说是不会放在心上,实际当时我特别在意,甚至动起把雨太郎复活的歪脑筋。

  好在哥哥给我出主意,工作如实上报,之后再给那孩子托梦,圆他一个团圆梦。

  「唉,那就好。」

  一张一万,五张一百。他吁叹一声从口袋里拿出六张纸币,经过清点递到我面前。

  「——我代表御馔津大人,感谢您为本神社工作。这是三个工作的结算薪水,共计一万零五百元,请您笑纳。」

  用右手接过钱,我装作放进自己口袋,实则手伸入口袋时,钱被我虚化塞进自己身体里。

  「嗯,辛苦了。明天上午我再来接其他工作,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了……」

  「不,应该是说最近这几个月吧,这几个月我应该会天天来的,还请多多指教。」

  这些客套话全是哥哥教我说的,要不然我很可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这种要装身份的交谈对于我来说确实不太擅长。

  教我如何客套的同时,他还有空在一旁为我补充知识,具体讲解了稻荷神社的劳动会员等级。

  所谓劳动会员等级,是区分会员身份用的等级制度,从小到大分为四级,下、中、上、特。

  我今早刚办注册手续,自然还是最低等的下级会员。听哥哥说下级会员待遇很差,相当于日本社会里的临时工,没有福利保障且不招人待见,唯一的好处是能勉强混口饭吃。

  听见「勉强混口饭吃」,刚轻松拿到一万多日元的我很是不解。

  随即我仔细想了想,也许是其他下级会员没有我这样开挂的能力吧,他们完成一个工作或许要好几天也说不定。

  然后根据哥哥的简单计算,我每天完成两三个工作,大概在二十五天至三十天内可以摸到中级会员的门槛,到那时我的考验才正式开始。

  作为稻荷神社的劳动中级会员,拥有最基础的福利保障,并可以接取更加优质的工作,以及高风险的「剩饭处理工作」。

  千万不要被这个名字所糊弄,剩饭指的是「通缉犯」,稻荷神玩谐音梗取的名字。

  而这些通缉犯,都是由于种种原因身负赏金,被迫进入高天原的悬赏榜。

  所谓剩饭处理,简单来说就是「斩杀」他们,换取高额赏金。

  听哥哥说,最低的通缉犯——哦不对,最低的剩饭赏金,都要比我上午完成的单个工作报酬高出一百倍。

  当然,我前面也说了,剩饭处理工作有着与报酬相等的风险,也正是哥哥不想让我面对的风险。

  把客套话说完,我拔腿想要转身离去,却突然被海藻糖给叫住,「那个,斯宾塞大人请您稍等下,请问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吗?我想跟您聊一聊。」

  哥哥率先表示没问题,我便驻足点头回答,「可以,你想聊什么?」

  「我想问您是为何要来日本?为何要来本神社工作?这只是出于我个人好奇的问题,并不是想要调查您。」

  「嗯,我被家里赶出来了。」

  「家里人说我太闲,必须出来历练一番。刚好我以前认识大国主,我和他说不上是铁哥们,也在一起吃过几顿饭,算是有些交情。」

  「得知我近况遭遇,他推荐我来你们神社打工,说是最适合我的途径。」

  海藻糖两只毛茸茸耳朵慢慢垂下,变成飞机耳,眼神里带着仰慕,「这样啊?那您现在住在东京吗?」

  「是的,住在浅草寺附近——你是想?」

  「我想和斯宾塞大人做朋友!」他猛然靠过来抓起我两只手,激动得耳朵和尾巴都炸毛,可见他这句话用了很大勇气。

  「朋友啊——朋,朋友?诶?」

  等我回过神来,这句话把我整懵了,从没想过他会想要跟我做朋友,他不是很害怕吸血鬼吗?

  对了,我灵机一动,想到可以查看他思维。

  通过花一秒钟简单窥视,我发现他和赤松佳彦有点相似,也是个比较孤单的孩子。

  在他目前狐生中,能够称得上朋友的只有长辈「糸寒天」和同辈「阿斯巴甜」。

  因此他内心深处渴望我这样的「外人」朋友,尤其是表现出实力强大的我,哪怕是令他害怕的吸血鬼也无妨。

  搞清楚情况,我感到拿不定主意,只好私聊问哥哥,「我们可以交朋友吗?我是说跟他交朋友,他看起来非常需要我。」

  「你如果真想交朋友就同意他吧。」

  「可你要记住,朋友不只是一个简单称谓,它还代表了一份担当,这份担当不是说抛弃就能够抛弃的存在。」

  有了哥哥准许,我笑着收回左手,右手则勾起小拇指,「行啊,我愿意做你的朋友,来拉钩吧。」

  「啊,非常感谢!」海藻糖急忙再次鞠躬,而且一次还嫌不够,像个啄木鸟那样反复鞠了七八次,看得我都为他腰感到酸疼。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支针。」

  做完拉勾誓约,他格外开心,脸上挂着可爱的笑容,身后的大尾巴甩个不停。

  这下,呃,不能随随便便告辞了。

  我带他找地方坐下,选在神社旁边的一栋大楼天台上。

  于是一梦一狐肩靠着肩,敞开心扉,谈天论地。

  海藻糖首先向我倾诉自己近期遭遇,关于「汉语考试」考砸了的事情,被考官海盐前辈骂得狗血淋头,当面差点哭出来。

  出于好奇,我再次窥视他的思维,注意到学习汉语并不是稻荷神要求,而是他们的家主,貌似是中国神仙。

  「不是貌似,我之前跟你介绍过,是二十八星君中的『心月狐』,你忘了吗?」哥哥提醒道。

  「啊哈哈,没忘,我没反应过来。」

  偷偷跟哥哥聊着,海藻糖又说出他的另一个心事。

  前几天向糸寒天借了一本《未来日记》漫画,在看的时候不小心把味增汤撒上面,弄出一大块难看的油印,正考虑要不要买一本新的还给他。

  关于海藻糖的两件心事,前者学汉语听起来不太好办,但后者听了让我会心一笑,我猜你们也八成猜到我想做什么。

  在我请求下,他挠挠耳朵,困惑地拿出那本漫画递给我。

  我装作随意翻看漫画,找到其中油印部分,然后用实化还原被弄脏的书页,再故意惊呼一声,「哎呀,我不小心帮你把漫画弄干净了。」

  「什么?您做了什么?」海藻糖浑身一颤,心急夺过漫画查看,结果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不,不见了?好厉害啊!您怎么做到的?是什么法术吗?可以教教我吗?」

  「这是个秘密,说不定——我以后会告诉你。」

  逐渐冷静下来,海藻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又站起身向我鞠躬,「对,对不起,是我太冒犯了,还请您谅解。」

  「没关系,我们是朋友对吧?那你不必再用尊称,直接叫我亨利如何?」

  「啊?」他瞪眼一愣,脑袋有点短路,「这,这不太好,哪怕我们是朋友,我也……」

  「别把我当客人看了,朋友是平等的。」

  我自言自语说着,右手从他身后伸过去,把他放在身旁的饭碗拿过来。

  低下头打量,碗里有些许米饭、几片炸猪扒、一张溏心荷包蛋,以及几节花椰菜和西红柿片,吃得可谓相当朴素。

  摸一摸碗底余温,感觉已经凉了,我便先用实化给他慢慢加热。

  顺带用右手在碗上面虚势一摸,像变硬币那样,实化三根炸鸡腿放进碗里,是我从零岁生日蛋糕上复制出来的。

  原先我还考虑放一些哥哥做的料理,想来海藻糖有可能会觉得太受宠若惊,只好打消了这种愚蠢想法。

  嗯,用不着心急,等我们以后关系更加进一步再请他尝尝吧。

  「哇!这,这个,这个……」

  海藻糖此时站在一旁,看着我各种花式操作,吃惊得嘴里不断重复「这个」。

  「小把戏而已,谈不上厉害。」

  「不过,我没办法教你,不是你学不会,是出于我的一些个人原因。」

  「不不不,刚才是我唐突,您愿意做我朋友已经令我无比开心,实在不应该再向您索取什么。」

  「啊,我又说错了……」他下意识捂住嘴,马上改口说,「亨利,我的好朋友亨利,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对了!我请你吃饭吧,你不介意的话。嗯——再过几天我休假,到时候请你吃泰国料理行吗?」

  我把热气腾腾的饭碗还给海藻糖,并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没问题,你先把眼下这碗饭吃完再说吧。」

  他点头答应,抓起碗里炸鸡腿大啃几口,「啊!太香了!非常多汁!我从来没吃过这么棒的炸鸡腿!」

  趁着海藻糖狼吞虎咽,我动嘴讲起哥哥即兴所编关于我的一些故事。

  其中有虚构的家族历史,也有虚构的成长经历。

  哥哥竭尽全力编得像模像样,而且还很妙趣横生,把唯一的听者逗得前仰后合,满嘴喷饭,差点呛死在这天台上。

  但说着说着,我心里愈发不是滋味,朋友不是应该坦诚相见吗?

  我为什么总要跟他说一些虚构的东西,什么时候才能跟他真情实感说上一句「我是梦」呢?

  哥哥对此表示暂时没有办法,我们身份极其特殊,常理上不应该出现在现世中,既然要交往,那么必须要用假身份应对。

  时间稍纵即逝,海藻糖与我不知不觉畅聊到了二十一点左右。

  最后,海藻糖再次向我郑重鞠躬,表示今天是他狐生中最幸福的一天,希望以后天天都能这样聊下去。

  见状我忍不住揪了一下他的耳朵,打趣地笑道,「哈哈,还想这样聊下去就别再对我鞠躬了。」

  「呜——好,好的亨利,我会努力的!」

  告别海藻糖,我一溜烟回到姐姐家里,迫不及待跟姐姐讲我交朋友一事。

  姐姐眼中有点羡慕,不过她没多说什么,一边默默倾听,一边帮我拿出垫被、枕头和薄毯子,示意我今晚睡榻榻米上。

  我特别听话,乖乖脱掉衣物躺下去,再和姐姐说一句「晚安」,美好的夜晚才算刚刚开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我来说可就绝对拉胯了,我居然粗心大意,忘记收拾自己身体!

  你们还记得上午,我决定给赤松佳彦托梦吗?

  把实体玩偶放姐姐家里后,我立即以虚状态瞬移到他家里,见他安然入睡,想都没想便把他拉入我身体里。

  此时此刻,在我身体里,是空无一人的秋叶原,星空布满天空,月亮高挂枝头。

  街道中央摆放着桌子、椅子和餐车,桌上脏乱不堪,地上则散落彩色碎片、丝带与大片血迹,更加诡异的还有浮在半空的蜡烛和自动演奏的乐器。

  这种突如其来的景象,在十岁左右的孩子看来与恐怖片无异,也如我所料,佳彦被这幕怪异场景吓得冷汗直冒,坐在地上连连后退。

  等我傻傻反应过来,急忙把桌椅餐车都清理掉,再把地上弄干净,时间调回正午。

  莫名的变化又让佳彦一愣,蜷缩着身躯发抖,警惕地转动脑袋打量周围。

  然后是什么来着?

  哦,雨太郎,对啊,快把雨太郎弄出来。

  喵——喵——

  随着几声熟悉猫叫声,佳彦停下颤抖,不敢置信回头望去,正是他想念的雨太郎在轻声呼唤他。

  思念之情将恐惧抛之脑后,他连滚带爬站起身,朝雨太郎跑去,很快把它紧紧拥入怀中,眼泪同时也不断翻涌,滴落在雨太郎身上。

  过了半晌,等他冷静下来,我操控雨太郎陪他在秋叶原里嬉戏,玩捉迷藏、丢树枝。

  佳彦笑得忘我,笑得沉醉。虽然他外表长得普普通通,不及海藻糖那种可爱的狐仙正太,但他发自真心的笑容依旧感染了我。

  我也安耐不住,放声大笑,只不过换成雨太郎的声音,听起来就是单纯的猫叫声。

  当地球背面的太阳,即将爬出地平线时,我们把秋叶原几条街全跑了一遍。

  这多亏是在我身体里不需要体力,如果现实里他这么折腾,那我敢打赌,他绝对要躺床上睡一天啊。

  「我要走了……」我这话闪现进佳彦脑海,作为告别的第一句话。

  他听见此话,下意识以为是雨太郎所说,这正合我意。

  而佳彦的动作,先是身体稍微一颤,笑容渐渐凝固,随后冲过来一把抱住雨太郎。

  顿时,他的泪腺如同堰塞湖被轰然爆破,大把大把的眼泪涌出缺口,既打湿衣襟,又淋透怀里的雨太郎。

  「不,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佳彦用尽力气边哭边喊,声嘶力竭,整个秋叶原都为之颤动。

  「抱歉——我因为贪玩,没办法再继续陪主人。」

  「主人你也请放心,我要到一个永远快乐的地方去,你不用担心我。」

  说完两句我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简陋台词,接着意念一动,让佳彦怀里的雨太郎变做金色细沙,由上至下从他指间流逝而空。

  梦醒了,哪怕是再美妙再长久的梦,终有醒来的一刻。

  佳彦大口喘着气,睁开双眼,满目泪光。

  他从床上坐起身后,茫然环顾房间布局,与他入睡前别无两样,因此明白刚才是在做梦。

  是梦啊——好一场美梦。

  越是尽力回想梦里所发生的事情,眼泪越多,怎么都无法止住,他索性扑倒在枕头上,用失声痛哭以宣泄心中无奈。

  我也环顾四周,打量佳彦的房间。陈设没有什么好说的,都是一般的家具,书桌、书柜、椅子还有床。

  床边即是一扇窗户,没有窗帘,微弱晨光从这儿悄悄爬进房间,自顾自将房内的一切事物染成暗蓝色。

  这股暗蓝色披在佳彦身上,衬托出他那悲痛欲绝的样子,我默默站在床边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时间一长,我也心里泛起涟漪,忍不住想要哭,但我尽力绷住,仅表现得稍微有点哽咽。

  「他好可怜啊。哥哥,我能不能……」私聊的声音迅速传达出去,对象是1714号哥哥。

  说到这里,我想起海藻糖,想起他渴望与我交友的心,以及他吃着猪扒饭,哈哈大笑的可爱脸庞。

  「这是你的自由,若是想跟人类交朋友,我并不会阻止。」哥哥以虚状态直接出现在我身边,双手抱怀低下头打量佳彦。

  「——这孩子的确可怜,弟弟,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今后……不要再随意和外人交朋友,主动被动都一样,要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容易受心怀歹念的人利用。」

  「再说你不是什么人类救世主,你也不是什么万能许愿机,你和我一样只是大千世界中一场梦,我们能做的极其有限。」

  「还有,4号让你来现世,不是让你大发慈悲救苦救难,而是寻求自己心里所喜爱之物,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心善毁了自己。」

  「我知道我说得有点不好听,选择权也在你自己手里,所以我只能以兄长的身份恳求你,不要再随意和外人交朋友了。」

  哥哥的话重重砸在我心头上,一时之间我无言以对,看了看佳彦,又看了看哥哥。

  「你下不了决心吗?那……」

  「不,我听哥哥的!」我心一横,还是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我答应哥哥,以后如果再遇到像佳彦这样可怜的人,不会再随便想要交朋友了。」

  哥哥欣慰地笑了,眼神仿佛看着一个长大的孩子,「嗯,不仅如此,你还要做好人类会生老病死的心里准备。」

  「你要记住,他们没有海藻糖那样极尽无穷的寿命,必然有一天会与你告别,蓦然入土。」

  「对了,你现在可以趁机试试父亲大人的神力,对付普通人类特别好用。」悄声说完最后一句话,哥哥身影消失在房间之中。

  父亲大人的神力?是什么来着?

  回忆一下,哦,父亲大人是睡神,那哥哥说的权能是指「催眠」吧?

  几个呼吸间,我通过常识包初步学会控制这种神力,接着深吸一口气,慢慢朝佳彦抬起右手。

  随着心念一动,他悲伤抽泣声戛然而止,吓得我以为用力过猛把他弄死了,急忙查看他的状况。

  唉,好在他没有睡死过去,和我预想的差不多,进入了快速动眼期。

  「又,又是这里?雨太郎!你在哪?」

  佳彦回过神来,很快从地上爬起,发觉自己回到梦里的秋叶原。

  「你好,你很需要朋友吧?我想做你的朋友。」

  为了不吓到他,我没有选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而是从旁边建筑内走出来。

  担心他听不懂英语,我又改用日语重新说了一遍。

  伴随第二遍脱口而出,他听懂了我的意思,情不自禁做出瞳孔微缩、肌肉僵硬的反应,极其震惊地望着我,眼神既疑惑又有点惊讶。

  对于这种反应,我没有再冒然窥探他的想法,只是暗自揣测,可能他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外国人的缘故,还是个美得如油画里走出来的外国小孩。

  这样也好,起码他没有表现得过于害怕或抗拒,还有勇气尝试和我交流。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你有看见雨太郎吗?它是一只猫……没看见也没关系,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僵持几秒,佳彦平复心情,细细打量起我,成堆问题也如连珠炮般袭来。

  我想既然选择权在自己手里,那么我不想隐藏自己的身份。

  「我是梦,做梦的那个梦,你可以叫我亨利。」

  「这里是我身体里面,简而言之你正在做梦,做一个非常清醒、非常真实的梦。」

  「但我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和你见面,有件事想告诉你,雨太郎它已经死了,是掉进下水道里淹死的。」

  「几分钟前,在我身体里陪你玩的雨太郎,其实是我变出来的玩偶,换句话说刚才是我在陪你玩……」

  把话说到这里,佳彦没有为雨太郎之死再次落泪,反倒激动地上前握住我的手,眼里闪过一丝兴奋。

  「我明白了,您是神明大人吧?非常谢谢您告诉我事实!我不会告诉别人,您放心吧!」

  「啊哈哈,你这么懂事我就放心了,你肯定不是坏孩子。」我说着欣然一笑,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你有什么愿望吗?除了复活雨太郎这种愿望。你要是还思念他,我可以再变出来陪你,但绝不能在现世里复活。」

  「愿望啊……」佳彦眼珠子转了转,稍加思索后问我,「您相信有『赛罗奥特曼』吗?」

  啊?赛罗奥特曼是啥?我一脸懵逼。

  为了弄清楚这个答案,我连忙暂缓身体里的时间流逝速度,溜出体内到现世寻求答案。

  约摸花了一刻钟,我总算弄明白《赛罗奥特曼》是「特摄片」。

  特摄片都是人类用特殊摄影效果拍出来的,所谓奥特曼,也不过是动作演员,穿着密不透风的皮套所扮演出的角色罢了。

  话说回来,佳彦问我这个问题,是想向我确认奥特曼的真实性吗?由一位神来亲口答复奥特曼是真实存在的?

  感觉还挺犯难,某种意义上奥特曼的存在确实毋庸置疑,但我到底是直接告诉他奥特曼是假的呢?还是为了维护他的童心说相信呢?

  啊,算了,不必为这种幼稚问题浪费时间。

  想起佳彦之前失声痛哭的样子犹如一柄锥子,深深扎入我内心里,刺痛我每一处思绪。

  目前我心里只有一个单纯想法,不能让他再次深陷悲痛之中,哪怕一秒钟也不行。

  遵循这个想法,我摆出坚信不疑的表情回答道,「我相信有赛罗奥特曼。」

  「奥特五大誓言——」听罢我的回答,佳彦背着手转过身去,自言自语说了起来,让我又是一脸懵逼。

  「第一不饿肚子上学,第二天晴要晒被子,第三过马路注意车辆,第四不光脚在地上玩,第五不依赖别人的力量。」

  「我很早就明白,奥特曼和怪兽是大人们扮演的,奥特五大誓言也是编出来规劝孩子。」

  「您这样回答,说明您一定是个温柔的神明大人对吧?」

  温柔?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面露尴尬微笑,方才意识到他刚刚在试探我,是我把他想得过于幼稚。

  如此和他一比,反倒是我像个孩子,他属于大人,若按实际年龄算,这话同样不无道理。

  「那我放心了。嗯,吓我一跳啊,我起初还以为您是哄骗小孩的妖怪,类似『八尺大人』那种。」

  啊?什么?不对,佳彦是在观察我的反应,见我尴尬一笑,他终于肯定我不是坏人,后面这句「放心了」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呃——我真糊涂,被一个孩子弄得怀疑梦生了,不过我短短一天也没有梦生可言吧。

  「那么,说回赛罗奥特曼,您能带我去看看吗?半年前上映的那部电影,名字叫《奥特曼传奇》。」

  「我没有足够的钱买电影票,错过了档期,但我心里总在幻想,幻想以后自己有一天能在电影院里补看一场。」

  「请问——您能就此满足我这个愿望吗?」

  「那个,允许的话,我还希望抱着雨太郎一起看。哪怕他是假的,是您变出来的玩偶,我都无所谓,因为我能感受到您心意真切无比。」

  「嗯,没问题,这个愿望我能满足你,但你为何不用我的名字称呼我?」我马上满口答应佳彦,转而问出心中疑惑。

  「直呼您的名讳是对您的不敬啊,请原谅我,我只愿意尊称您为神明大人,或者是梦神大人。」

  「好吧,叫我梦神也行。呃,你在我身体里等一下,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为了让他在等待时不觉得无聊,先给他变出一堆漫画和零食饮料,绝对足够他耗上一整天的时间。

  唉,看电影,简简单单三个字,实际上我要实现起来还真不容易。

  我瞬移到现世第一时间找了一家自认为高档的电影院,复制其中一间影厅进我身体里。

  接着又瞬移去中央区的松竹株式会社,扫视整栋大楼,找到《奥特曼传奇》的数字电影母版和密钥。

  有了母版还没完,4号哥哥给我的常识包里没有放映员的相关知识,我得找一名放映员当即学习。

  场地、母版、基本操作,搞定这三项我还不大放心,偷偷回身体里预演一遍。

  这番折腾真累得我够呛,主要是我太心急了,不想让佳彦等太久,毕竟距离早餐时间仅剩一小时左右。

  回到佳彦面前时,他坐在马路边的栏杆上,手捧漫画翻看,除了没有动零食饮料以外与我预想的差不多。

  嗯?没动零食饮料,难道还在提防我吗?

  这点情有可原,毕竟是我主动向他要求交朋友,换位思考一下,他做得很聪明,我应该要多多学习才对。

  「佳彦,让你久等啦。」思考过后,我从他身后冒出来,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我准备好了,跟我来吧。」

  他回头一笑,听话地放下漫画,被我领到马路中间。我接着学4号哥哥那样用手隔空一挥,变出一扇真皮软包双开门,可以通往我准备的放映厅。

  「这边请。」拉开右侧门,我带头走进去。

  里面是一段漆黑通道,走了约摸四十步,顿时视野开阔,映入眼帘一幅宽达二十二米银幕,身前身后则是十多排整齐座椅。

  「你想坐哪?今天没有人会跟你抢位置。」我转身看向佳彦,面露友善笑容。

  「感谢梦神大人!感谢梦神大人!」

  愿望实现的那种激动心情,我尽管没有亲自体验过,但我看着佳彦高兴得从原地跳起,口中重复感谢,也能明白一部分。

  「我想坐那里!」佳彦一手指向第六排中间座位,另一手牵着我朝他说的位置跑去。

  等我们安然入座,我通过意识操控放映厅里的设备,关闭灯光,打开放映机,调节音响。

  下一刻,银幕上出现了云海之上的富士山,白色的松竹二字,以及松竹的金标,电影开始放映。

  好了再想一想,看电影必备的东西有哪些呢?

  爆米花、寿司、奶茶、章鱼烧……怕佳彦担心,我亲自试毒先吃一口再给他。

  另外,我没忘记毛茸茸的雨太郎,如愿以偿让佳彦抱着它看电影,可如果换做是现世里的电影院,恐怕我们要被赶出去吧。

  说起雨太郎,我忽然想起4号哥哥送我生日礼物时,嘱咐我要记得给它取名字,给那把打刀取名字。

  不过说真的,我可想不出什么好名字,索性为了纪念让我认识佳彦的雨太郎,那把打刀便也叫「雨太郎」吧。

  「啊!是戴拿奥特曼,太帅了!」

  「必杀,索尔捷特光线!」

  「哈哈,戴拿奥特曼赢啦!要是TV剧里有这么帅就好了。」

  电影佳彦看得特别入迷,我也十分投入,有样学样,举起手跟他一同为奥特曼声援。

  声援归声援,一场电影下来奥特曼战斗部分并没有多少,他似乎对此不太满意,但也无可奈何。

  电影最后赛迦奥特曼漂亮地击败海帕杰顿,佳彦知道时间已到,我要跟他说再见了,不免有些惋惜。

  「梦神大人,您真的想要和我做朋友吗?」他抚摸着雨太郎,转头问我。

  「嗯,千真万确,陪你看这场电影即是我最好的证明。」

  「那您会经常来找我玩吗?」

  我点点头,变出白纸和签字笔,写下一串地址,姐姐家的详细地址。

  「拿去吧,我不仅会经常来找你玩,你也可以来找我玩。」

  「啊?这,这是……」佳彦接过一看,皱起眉头,不知说什么好。

  嘿嘿,谁叫我是第一次写字嘛,白纸上那串地址被我写得歪歪扭扭、有大有小,连幼儿园的孩子看了都会嘲笑我字丑。

  而且写的全是平假名,一个日本字都没有,估计成年人看了也得好好琢么一阵。

  担心他看不懂,我只好又念了两三遍地址,直到他记住为止。

  「唉,在东京都台东区呀,好远哦。」

  明白具体位置,佳彦不免叹息一声,他十分清楚,从日南市到东京都有着上千公里距离,不是什么说去就去的地方。

  我猜到他有这种疑虑,便乐呵呵地拍了拍自己胸口说,「想来玩吗?下次我带你来呗。」

  去东京!这个愿望佳彦想都不敢想,激动得抱着雨太郎从座位上跳起。

  「想来!当然想来!那我和梦神大人说好了,下次见面带我去台东区玩吧。」

  「好的,一言为定,再见佳彦……」

  梦再次醒了,佳彦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此时他察觉手中握着什么东西,急忙坐起身查看。

  果然是梦里那张白纸,我那蹩脚字迹他看一遍就再也忘不了,而且让他回忆起刚才梦里的点点滴滴,眼角又滑落几滴泪珠。

  这次不再是伤心难受的泪珠,而是发自真心,属于幸福快乐的泪珠,流进嘴里的味道感觉都是甜的。

  确认佳彦看见我留下的地址,正想要瞬移回姐姐家,没想到1714号哥哥突然冒出来,二话没说带我飞到富士山八合目。

  远方,一抹金辉照耀在云海之上,那是今天的初阳,坐在三千米高的位置感受它,颇为寂寥。

  哥哥和我坐在观景台的围栏上,身后站着不少游客,与我们一同观赏日出。

  静坐片刻,哥哥目视着前方,用一句道歉打破沉寂,「抱歉,让你看见我的丑态了,我亲爱的弟弟。」

  「嗯——我不在乎,哥哥吵架肯定是因为哥哥担心我嘛。」

  「担心啊?」哥哥把头低下,捂着自己胸口,「——其实是心痛。」

  「实话实说吧,我曾经有个非常仰慕的对象,在我心里他永远能给我带来踏实感,只要有他在身边,不管什么苦痛都能轻易化解。」

  「不仅是我,每当我们这些兄弟垂头丧气、胆怯害怕时,他总是站起身来振臂高呼,鼓舞我们,动员我们……」

  我隐约猜到哥哥说的是谁,表情略发吃惊,心里想说出来,但却更想听哥哥亲口说。

  「——他是4号,我们年幼之时心里唯一的顶梁柱,在那个1号、2号、3号都还没有赐予名字的年代,他是我们中唯一有资格做『大哥』的梦。」

  「说起这个,我根本没有资格在他面前吵架,我更没有资格打他,没有他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活过那段黑暗日子。」

  听见哥哥后话,我歪起脑袋看向他,好奇地呢喃道,「哥哥说的是什么黑暗日子?」

  「不,你现在不用知道,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我跟你说这些,是想避免你因为我个人因素而讨厌4号。」

  「好吧,我明白了,那哥哥能回答我别的问题吗?」

  「你想问什么?」哥哥话音落下,抬起头看向我。

  霎时间四目相对,我学着4号哥哥的样子冲他扮个鬼脸,以证明我并不讨厌4号哥哥。

  「嘿嘿,我想知道哥哥有没有打过架?是和谁打的呢?」

  「打架?嗯——和兄弟们打过。76号『战争之梦』,我陪他打得最多,有棍棒互殴、刀剑对砍、火枪对射……」

  哥哥边说边两手在空中比划,像极了一个孩子两手扮演角色,在幻想各种天花乱坠般的决斗。

  等他察觉到我脸上的吃惊表情,马上收回双手,涨红小脸扭过头去。

  「咳咳,打架是没错,可别误会,我们打架都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

  「毕竟,那时娱乐形式十分贫乏,打架是最直接、最受欢迎的游戏,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会过时。」

  「如果你还想问,我有没有经历过你死我活的残酷战斗,我的答案是没有,从来没有,当然以后也不想有。」

  说着哥哥又把脸转回来,重新与我对视,脸色恢复原样。

  「弟弟你放心,虽没有经历过死斗,我还是从其他兄弟那里学到了不少战斗技巧。柔道、空手道、剑道、弓道除了这些现代化的技巧,我还可以教你古希腊搏击、八极拳、古泰拳等。」

  「好嘞,我期待哥哥教我打架,现在我们回姐姐家吗?」

  「嗯,回去吧。」

  得此许可,我高高扬起嘴角,露出一排洁白牙齿,朝着哥哥傻笑,「哥哥,我们来比一比,看谁先飞回到姐姐家。」

  然后,我轻盈站起身,踏着帆布鞋站在围栏上,随即转过身来背向太阳,双手一字展开倒下身去。

  「哼,真拿你没办法——」哥哥见状宠溺地轻哼一声,追随我一股脑跳下观景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