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岛米次郎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火禾竹乃拨开一个又一个同学，心中疑问如同烧红的炉火，誓要找班长问个清楚。
全校学生都聚集在操场，都陆陆续续被家长接走，用不了多久这里便会空无一人。天空不合时宜地下着小雨，逃出教学楼的学生几乎没带什么私人物品，零星几个头顶书包，还有人在伞下挤作一团，一双双室内鞋被草皮磨黑。
怪兽灾害广播的包围下，整个操场吵吵嚷嚷。
竹乃今天起得很早，她没睡好，不过她最近都起得很早，校园赛临近，棒球队每天六点半集训。她这几周都踩着第一声铃来到操场，今天也不例外，可一进校门，闯进视野的居然是团行走的海藻。
那是寺岛米次郎，昨晚气势汹汹狂按门铃的寺岛。
他鬼鬼祟祟东张西望，被竹乃的招呼吓了一跳，像只警戒的狐獴。竹乃径直走过去。
纽扣都扣错了，这么不上心的吗？她忍住吐槽，问询岩本医生的事。都怪寺岛莫名其妙的话，自己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又没有他电话，他还有可能再也不会回学校。结果就是遮瑕霜都挡不住的黑眼圈。
这个寺岛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竹乃真想给他一拳。他好像把昨晚的事抛在脑后，好不容易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真不好意思，那只是个恶作剧，对不起我无聊才……不对，不是恶作剧，该死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很快就能但不是现在……他说得郑重其事，随后话锋一转。你看见班长了吗？有急事和她说，她来了吗？
受惊的鸟从树梢飞走，因为竹乃甩了他一耳光。
戏弄我是不是很有意思？
一半生气为了这个，另一半为了今天下雨棒球部的集训取消了。
米次郎蒙了，茫然地捂着脸。
更是为了他口中的班长，班长班长班长，你们从来不会说别的，从来不会问竹乃怎么样。
确认周围没有会误会的路人，竹乃决定抛下不管了，她并未解气，却也不想再和这种恶劣的人有一点交集。
等下，我有事交代——请帮我转达几句话！
他又在身后叫嚷，竹乃不堪忍受，转身揪住他的领子。
有事自己跟她说！你很忙吗？别总是找我麻烦！
没时间了，小竹乃，犯人快得逞了！你们公寓其实是被人引爆的！圆盘一早就埋在地基下，她为了销毁证据——
你别回学校了！
她没听懂他的胡说八道，她只知道这个寺岛把自己当笨蛋。她最讨厌这种瞧不起人的态度。
你这么差劲的人没资格！
竹乃咬牙切齿。
你说得对。
寺岛后悔怎么没早挨这一巴掌，如果早点来个人打醒自己，沙罗或许不用牺牲。
这不是告别的时候，没时间了。
谢谢你，也替我谢谢班长，长久以来承蒙照顾了，你帮我转交个拥抱吧。说完他另一边脸也吃了记耳光。
之后寺岛就消失了，竹乃不知道他跑出校门是去了哪里，只觉得恶心，把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没过多久，早课还没开始、同学三三两两进入教室时，广播响了起来。
播报银崎县灾害预防，这是紧急疏散令，怪兽已向这里移动，大家需要立即撤退。重申，立即撤退。
每个新学期学校都会放怪兽灾害应对动画，分发科普小册子。竹乃只觉得一切那么的不真实。
她终于见到了班长——那个在发抖的、吹牛的还有状况外的同学中穿梭安抚班级的人。
怪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寺岛为什么要追踪涂鸦怪兽？怪兽灾害警报是因他而起吗？
他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竹乃抹去脸上雨水，这就要向班长当面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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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宇宙人借用了脑髓。”
银崎支部的警报铃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着急地催促设施里的人加快动作。大家或抱文件或推设备或背枪支，全都三步并一步，大步流星地穿过红灯闪烁的走廊。
担架上的监视官呻吟阵阵。
“混蛋小兔崽子下手没个轻重……”
“小林博士，你刚才说宇宙什么？”
没听清小林一郎的咕哝，陪护的执行员着急地问道。
透明怪兽现身、城郊炮火连天，在银崎危机存亡的这一刻，全功率运行的UAG银崎支部发生了敌人入侵事件。
于地下秘密层监视休眠宇宙人「灾2711」的监视官小野木，二十分钟前解除了拘留室监控。她放倒所有守卫，用特权卡刷开重重阻挠，带走了即将转移至巴黎总部的缩小容器。
混乱中，小野木将容器抛下垃圾管道，之后便陷入昏厥。管道出口的摄像头被事前破坏，没人知道那容器最后去了哪里。
容器异位时，入侵应对程序便紧急响应——这只是与透明怪兽开战的现在，无数程序中的一条——即便如此，还是没能阻止敌人带走「灾2711」，原本应被拘捕的小野木监视官身体表现出剧烈的反应，现和其他伤员一起被送医救治，等待她的将是荷枪实弹看守的单人病房。
转移过程中突然拦截的就是这位小林博士。哪怕是孩童般的样子，他也是本支部举重若轻的科研人员，他有参与调查的权利。
小林一早就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以前见过这样昏迷的人。
那白痴到底想干什么。他捏紧口袋里的信纸，不久前托付它的人才说“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来取”。
总不至于是犯罪预告书吧。小林这会儿想明白了，这恐怕是遗书之类的东西，假如那个人回不来，他的姐姐就会找到这里取走。
“我在说宇宙人！这个支部的安保是怎么回事？宇宙人都能大摇大摆地进来了！我是不是控制条鲨鱼都能进来扫荡啊？！”
他虚张声势，自己说得越夸张，那个人就越安全。
自己原本准备去化验室。听说先前任务中缩小的执行员都恢复正常了，小林博士刚接下那个人的拜托，正准备借用麦基计划的新技术寻找证据。
你就这么着急吗，非先斩后奏不可？
“宇宙人？可安检一点反应没有——”
“安检对你的头有反应吗？里面空的吧！你听不懂这个女人被附身了吗？！赶紧封锁这个建筑，现在！入侵者一定还在这里！”
陪同的执行官面露难色，UAG的科研人员总是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要求，但这次远超他们的能力范围。
支部离混乱只差一点点，每个人都在极限的极限里行动着。就在他们说话时，有人崴了高跟鞋在旁边摔倒，打印纸落叶般飞舞。
“我看她就很像！不要跑！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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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天边呜隆隆响个不停，不知是炮火还是雷声。
圆筒型容器被摆正，金属铿锵，有人将它打开。
释压声逐渐消失，最初的闪光结束，草坪上跪伏着一个女孩。
女孩从沉眠中苏醒，还未适应外界寒冷的空气，下意识地深呼吸，便猛地咳嗽起来。
随后突然停住，仿佛一切都被冻结，她没有一点起伏。
风把草坪吹得前仰后合。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又似乎只有几秒，女孩瘫倒在地，她又能动了。
“所有手举过头，慢慢转身！”
星野美宇大口喘气，她可从来没被人定过身，惊恐之余还有些小兴奋。
她没听清身后那人在喊什么，刚从容器里释放，脑袋好像装满浆糊，直到那人又喊了一声。
“手举过头！”
啊啊，星野不自觉地笑了。这声音是那么年轻又那么努力装作成熟，就像之前的“放下武器”。
脸颊被风雨吹拂，手心是潮湿的杂草，天气真糟糕，今天是几号？她小心翼翼地观察自身处境，身下是杂草，杂草，杂草，杂草的边缘是落地窗和木地板。
这落地窗她认得，那是南川姐姐打破的。用了能量轰炸枪这样夸张的技能居然只为了逃跑，背后尽是破绽。
原来如此，是那别墅，星野全想起来了。可他为什么带自己来这儿呢。
手扶膝盖，她一点点把腰挺直，仰着头任凭雨水落进瞳仁。天气好糟糕，他情商好低，为什么不进屋再开容器。
就这样，少女回头，望向少年。
“喂宇宙人！放下武器！”
星野手作喇叭状喊话，这般和初次接触完全颠倒的情景，令她得意地笑起来。
对方死死盯住自己，银色的射线枪夹在彼此视线之间。
“……手举过头，然后告诉我南川博士的位置。”
“这样哒，我就知道是你。”
星野挑衅一般，慢慢把鬓发梳至耳后。
“不过只要稍加练习，就能屏蔽心电感应哒。吓了一跳吧？寺岛君总是这么用心电感应吗？好下流哟——”
米次郎眉头紧锁，持枪瞄准的手纹丝不动。
“告诉我位置。”
“你是打算用那把枪biubiu地向我开火么？”
“我叫你把位置告诉我！”
少年身上是还没来得及脱下校服，一头乱发被雨水浇得蔫不拉几。星野一瞬间恍惚了，仿佛回到了自己还在容器里、他来审讯的时候。
那时的他也是这么急哄哄的，一点耐心都没有。
“特地带我来这儿，就为了这种无聊的事？你可真会糟蹋少女的期待，寺岛君，今天是几月几号？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米次郎知道她心里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什么几月几号，星野在乎的根本不是电影。
“现在坦白还来得及。”
他活像一块长了嘴的石头，准心没有一点偏移。
“你很聪明，星野小姐，还很会拖延时间——只要耐心躲进容器，小武就会按计划被杀，博士也会死，只要沉住气等下去，你就能清白迎来自由。”
警笛拉长了尾音从别墅墙外经过，这一片正在进行疏散。微风徐徐，米次郎巍然不动，他听见草皮的窸窣和沉闷的春雷，还有自己激烈的心跳。
“但是星期三全城停电，你明白了吗？全城的小学都放假了，没有上学更没有放学！不觉得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吗？星野，别执迷不悟了，交待博士的位置，现在还来得及！”
“停电是因为……现在这个吗……”
星野如梦初醒，她昂首，双眼所见是雨水、尾迹和某处失火飘来的黑烟。
怪兽灾害警报拖着长长的尾音，盘踞在别墅四周。
“寺岛君，城里出现了怪兽吗……”
米次郎不打算回答。
“我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警报声跃过围墙，飞过二人头顶的天空。星野似被那悠长的女声触动，抱紧双臂，惊恐的黄眼睛左顾右盼，最后带着一线希望投向米次郎。
“是南川姐姐驯养的怪兽啊……”
“什么？”
“那是她从扎拉布星带来的侵略兵器，现在是醒过来了吧。”
枪口对准的人不住地颤抖，正捂耳摇头。
“我明明控制住她了，我明明已经控制住南川姐姐了，结果还是不行吗……现在那怪兽、那怪兽来找她了！它在寻求她的指示哒！”
防空警报此起彼伏，震散大气中的雨珠。她不愿接受现实般一个劲地摇头。
“怪兽受博士控制？那你……你又为什么撒谎说博士已经成标本了？”
“因为是我教她的呀……”
她捂住脸，指缝里露出猫一样慌张的眼睛。
“以前别的宇宙人教过我，在怪兽脑中装入芯片，用机械改造它们……我只是想炫耀一下！我其实是个胆小鬼哒，只有道听途说的知识，真的只是想向南川姐姐炫耀一下……没想到被她当了真……”
星野声音带着哭腔，看起来懊悔不已。
“我才不要当帮凶！你们知道了肯定会惩罚我，会给我判罪……我不敢说……我以为把她关起来就没事哒……”
渐渐的，星野美宇收起啜泣。再抬头，已是勉强挤出的坚毅表情。
“我会带你去的，寺岛君，我这就带你去！”
米次郎没有放下枪，他依旧满心疑虑。
星野似乎做着很艰难的决定，她的表情十分动摇。
“事到如今只能……只有我带你去了，寺岛君，请你……去杀了南川！为了直接控制怪兽，她的生命和它是相连哒！我想只要南川一死，怪兽就会停止活动！我这就带你去，只有这样才能化解危机……”
“真是如此吗。”
星野偏头，迎来米次郎冷酷的目光。
“南川博士死亡，城外作乱的怪兽真的也会一并殒命吗。你能保证吗。”
她低下头，沉默了。
四周的警报仿佛在催促二人：为了您的安全——请尽快——移动至——
“也许不会停吧……”
星野美宇捏紧了衣角。
“南川姐姐为了保险起见……她好像……她好像……”
仿佛话语里有指甲和针，星野怎么也说不出口，那几个音就在她的声带里卡着。她冒出冷汗，紧紧闭上眼。
“……把她的儿子，把小武哒命也和怪兽连一起了，如果杀死南川姐姐还不能阻止怪兽的话，寺岛君，我想那时候你只能把小——”
“既然博士这么危险，稍有不慎就能令怪兽作乱，你第一时间杀死她才对吧，又为什么坚持把她做成标本呢。”
“都说了，标本的事其实是我骗你们的——”
“但你确有打算吧，你还委托别人修复断指。”
星野美宇的动作有了一瞬停顿，这被米次郎抓在眼里。
“南川博士炸断了左手无名指，她在这间别墅释放能量轰炸枪的时候，手上还带着婚戒，手指就那样断了。”
不远处，狼藉的案发现场已被收拾干净，证物科几乎什么都没留下。除了屋内四散的烧焦痕迹，它们还在依依不饶地叫嚣那时的惨剧。
“无名指被炸得粉碎，标本也没能开工，你把南川博士藏在哪里？”
“我现在就带你去！现在要紧的是让怪兽——”
“我一个人去，你给我老实站好！”
不给她狡辩的机会，米次郎打蛇随棍上。
“那初中生已经被捕了，现在人在管教所。我们从他那截获了扎拉布星人的手指——就是你委托他仿制的无名指。无论是原材料还是委托书，或者是你交给他的物质缩小枪，一切都被我们控制。他已经招供了。星野小姐，你又有什么想说的？”
“初中生？我不认识什么初中生哦，更没给过什么枪。我唯一的武器不是被你们没收了嘛？”
“不要再撒谎了！”
米次郎强忍怒火，努力维持理智。
“……因为你的枪，我们出现了不必要的牺牲，因为你制作的武器……就是因为你不负责任地给未成年人武器！现在又要污蔑南川博士吗？”
星野不敢说话，她本想拿些我以前的枪被偷了不知道在哪里丢了之类的说辞，但对面的少年咬紧了牙，一副随时会扣动扳机的样子。
如果那时候没把外套抢回来就好了。米次郎每分每秒都在想，如果沙罗穿了自己那能抵御光线的UAG西装，也许结果大不一样。
“别想什么加入UAG的事了，星野！不管麦基计划的人、不管南川博士对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承诺，你都没有那个资格了！这容不下加害地球人的宇宙人！”
“那你也一样得滚蛋……”
星野的声音细若蚊吟，却没逃过米次郎的耳朵。
她突然狠狠盯住这边，一双明亮的蓝眼睛熊熊燃烧似要放出光线。
“恬不知耻地占据地球人的身体，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哒？心电感应？红色冻结光线？你是不是还会蜕皮逃生和分身术啊？”
米次郎没有动摇，枪始终对准星野美宇的笑脸。
他早猜到其实星野美宇什么都知道。
“……快把博士的位置告诉我。”
“我第一眼见到你。”
她继续动摇他的心。
“那时候我就知道哒，因为你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你错了，星野。”
愤怒，愧疚，还有其他复杂的感情形成漩涡，米次郎说得很随意，却沉重得喘不过气。
“其实是我占据了他的身体。”
哈？星野一脸疑惑，只觉得他脑子不正常。
“……南川博士把你叫来这别墅，是想劝你自首吧？她根本不曾控制怪兽。她想帮你，星野小姐，你却把她缩小进了罐子。”
“自首？为了什么？因为我杀了几个宇宙罪犯吗？”
“因为你雇人想……杀掉小武。”
米次郎的手在颤抖，怒火顶上他的肺管，他得深呼吸好几下才能镇静地说下去。
他不敢相信星野美宇会做这种不可饶恕的事。
“你不明白寺岛君，小武的死是必须的！他和南川姐姐一天不死，银崎就不能从怪兽的威胁中摆脱！”
“你只是想灭博士和小武的口！让他们把秘密带进坟墓，就像以前的那些宇宙人标本！但是一切都结束了，星野。我们已经查封了你的标本工坊，也查清了你和岩本医生的犯罪事实！”
提到岩本，星野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又一瞬间恢复了嬉皮笑脸。
但她根本没在笑。星野美宇的嘴巴在笑，星野美宇的眼睛在笑，星野美宇的酒窝也在笑。
但是星野美宇不在笑。
米次郎绷紧神经，眼前是他有生以来遭遇最恐怖的敌人。
“岩本医生，哪个岩本？”
事到如今她还打哈哈。
“就是四年前被你杀害并缩小冲进下水道的岩本，那个来自杰顿星的侵略者。”
星野嗤嗤一笑，如同想撇清关系般摊开手。
“哦哦，我想起来了，没错，我是杀了那个人面兽心的禽兽。你们也查出来了，他是操控怪兽的侵略者，和南川姐姐一样哒。我用他邪恶的诊所把坏宇宙人做成标本，也算一件变废为宝的好事。这又有什么问题？我杀死侵略者有什么问题？我杀死岩本杀死南川我杀死他们有什么问题？”
你反倒很可疑。星野讥讽地用手指向米次郎。你这半吊子宇宙人不会是侵略者的同伙吧。
米次郎瞟向地上的容器，余光时刻注意着星野美宇。
“你向UAG提议，用你的技术缩小收容怪兽对吧，以此交换自由。”
“那是当然的，我想造福这颗星球，贡献我的一份力哒，love and peace。”
“我一直在想，你这么方便的能力，只缩小宇宙人和人类实在太浪费了。如果是我，我会用你的枪缩小怪兽，躲避海关的监督运往全世界，在各国的经济中心、政治中心解放它们。只要有你助力，那将是无与伦比的恐怖袭击。”
“你脑子没问题吗？”
星野美宇一脸难以置信，捂着嘴后退半步。
“星野小姐，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吧。”
米次郎冷冰冰地陈述道。
到底谁才是操控怪兽，进行侵略活动的侵略者呢。
“你提议贡献缩小枪技术后，我们的人也重新检查了杰顿星人的尸体。在那千疮百孔的迷你尸体里，我们找到了二次缩小的怪兽兵器——代号「再见了」，八年前袭击巴黎总部的怪兽。”
在岩本博士的尸体缩小前，那只怪兽就已经被缩小了，被他藏在眼球里。米次郎一字一句。
他看着星野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盈盈笑意的粉眸无影无踪，逐渐变幻为地震不断的黄色瞳孔，最后如同领地被侵犯的野兽，是双杀意暴涨的蓝眼睛。
温和的粉色，怯懦的黄色，激进的蓝色，米次郎已能完全掌握她的状态了。
“那算什么……那种事我不知道哒……”
“这就是你曾协助侵略活动的证据，星野。麦基计划打算吸收你，说请你做技术顾问吧。那群冷血的家伙可以毫不犹豫地派少女执行危险任务，也会为了遥不可及的外星科技做出妥协。但是星野小姐，UAG不会放过罪犯。”
对面的人闭上眼睛，紧咬嘴唇，压抑身体的颤抖。
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却也只是抬起了一点点，似乎是想伸向米次郎，最终没能做到。她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身影像是抽泣，又像在强忍笑意。
“少唬人了……那不过是下水道的臭虫……”
“或许吧。我们现在正把它放大，用你提供的技术。究竟是怪兽还是别的，马上就能知道了。”
自始至终，米次郎都维持持枪姿势。他无视手臂的酸麻，始终绷紧神经。
星野却不再看着年轻的执行员。
暗雷压过广播，风似乎吹往另一个方向，隐约吹来了城外的炮火声。米次郎明白，一切结束了。
“……你们真厉害啊，我哪儿都找不到，以为被他销毁了。”
“……”
“南川姐姐说，她有办法找到怪兽，我就拜托她了，后面就像你猜的那样……搞什么，原来就在眼球里，就是说他还想继续干吧，就是有这种人渣我们才活的这么艰难……”
春天已经来临，星野美宇却像寒风中枯萎的杂草，一点点软下腰，一点点蜷缩下去。
面对这样的敌人，米次郎逐渐理解了什么。
“我原来一直想不通你制作标本的动机。你有隐身和穿墙的能力，就算一辈子躲藏着生活也不成问题，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地卖标本挣钱呢。因为这是岩本博士教你的吗，你是继承他的遗志，还是说，向他复仇呢。”
“……寺岛君，你只要使用心电感应，就能知晓一个人的善恶吗？真教人羡慕，那这世界倒简单哒。可你有没有遇到过我这样听不到，或者听到心声也分不清善恶的人呢？”
米次郎没有回答，他不打算回答，他只想完成任务。
“告诉我博士的位置。”
“……开头你猜错了，寺岛君，是我约她过来的，我和她说小武被坏人盯上了叫她见面说明情况，她就傻呵呵地来了。”
星野美宇不停地擦拭眼眶，用手背、手腕、手臂，无论她怎么擦，雨还是下个不停。
“我还以为你会信任我呢……我还以为你身体里宇宙人的那部分会同情我——就像他们那样，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哒……”
她苦闷地自嘲，米次郎并未反应，他始终都压着表情。
我一直都想帮你。他没能说出口，因为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如果小武没玩她的手机……不，要是我没做多余的事，寺岛君一定会帮我吧，假如我不去管小武的话……”
她的颤音里满是不甘心，米次郎却将其全部否定。
“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你说过自己在制作「人形标本」，我曾经以为你用这种手段提醒人类，提高警惕小心伪装的宇宙人。”
我的老师是吃人的宇宙人，我把他做成标本，我要保护我的朋友们。他还记得她这么说。
“但你做的其实是「宇宙人标本」——你对所有人说看啊宇宙人长得多奇怪，以此来保护拟态完美的自己。”
制作标本，杀死岩本医生，杀死那些宇宙人，准备杀死博士和小武，都是为了埋藏过去。
但逃避不可能有尽头，终有暴露的一天。
“……寺岛君，不，米次郎，你可真会读心哒。”
“现在你明白了吗。星野小姐，你协助侵略活动的事实我也知道了，再灭博士的口没有任何意义。假如你还愿意配合，坦白博士的位置，我也许能帮你争取减刑——”
星野美宇忽然抬起头，明明是自下而上楚楚可怜的姿态，却惊得米次郎一阵发毛。
她坐在庭院中央。细雨毫无停缓之势，她的刘海贴紧额头，一缕缕地割开目光。
“米次郎，如果你说的都是真哒，UAG手握证据，我被定义成侵略者，那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越过准心，米次郎注视她在杂草上擦拭手心，缓缓起身。
“火车站那天，就是你们抓我的那天，可有数不清的人埋伏呢。这里也有吗？”
她可爱的鼻子微微抽动，星野美宇摇摇头。
“为什么只有你？你说你证据确凿，这是真的吗？你告诉别人了吗？”
证据的认定还在走流程，米次郎急不可待，没等正规批示就开始了行动。
原本并不会发展成这般状况。
直到进入别墅，一切都还在米次郎的计划中。他只要打开容器，用红色冻结光线定身星野美宇，接着再用心电感应问出博士的下落就结束了，她全程不会目击到自己。「灾2711」被未知宇宙人劫持，定身丢弃在别墅中——剧本本该如此进行。
自然不需要支援，一切的一切靠自己就能完成。
星野美宇并不会心电感应，她虽然不会心电感应，此刻却像看透他般莞尔一笑。
“那真是太好了。”
水珠从她发梢滴下。
米次郎果断扣下扳机。射线枪开火的瞬间，星野美宇的身影变得柔和，光线从她模糊的头部穿过，打碎了远处的落地窗。
代号「灾2711」的宇宙人，在他眼前发动了穿墙能力。
风吹过庭院，草皮与竹林被吹得沙沙作响。米次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瞄准哪里，走廊，落地窗，天空，身后，他的准心四处变换。
“米次郎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好了。”
星野美宇的声音虚无缥缈，仿佛在远方，又仿佛近在耳边
“死也别开口哒。”
“白痴！”
米次郎吼出心中遗憾，不停扫视这个庭院，星野美宇虽然隐身，但只要踩过草坪就会留下痕迹。
如同老鼠的脚印，痕迹绕着米次郎转圈，没追踪几步，他就摸到了痕迹的尽头。
消失了？
听见动静的他立刻侧身滚开，落地窗的碎片被抛向空中，划破空气落中他原本的位置。
但是碎片的发射点看见了。瞬间调整姿态，米次郎抬枪射击。
激光打出的角度从一百八十度弯折成六十度，他的手腕生疼，手臂被击得向上抬起。现身的星野收回踢高的右腿，顺势变为屈膝撞向米次郎面门。
后仰或者左右闪开都会放跑她。
十字交叉的小臂挡下星野的膝击，米次郎弓步发力，一转形式将星野美宇顶翻。
但是手臂的受力消失了。不仅如此，眼前的星野美宇也消失了。
穿墙连人都能穿吗？
射线枪被踢落在地，好在有胶绳相连。米次郎本该跃入拾起，可他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的米次郎弯腰放低重心，摆出詹姆斯迪恩式的搏击姿势。
混账东西，要怎么抓住穿墙隐身的宇宙人呢。
好在对方一心置自己于死地，暂时还不会逃到外面去。
腰部传来细微拉扯，再注意时，悬浮的射线枪已对准自己。米次郎本能地后撤，却一不留神踩到地上的容器。枪虽然扯了回来，但人也摔得四仰八叉。
撑起身，眼前是飞速逼近的木条。
现身的星野美宇左手握紧木条，用右手掌心抵住向米次郎的咽喉施力。
太迟了，没能用腿挡开她的身体。星野美宇半身的重量加在木条锋利的断面，如果不是米次郎撑住她的手腕，现在颈椎都得被扎个对穿。
她有五十公斤，还是四十公斤？米次郎只知道，自己的两只手快撑不住了。
侧头闪过，木条贴着耳朵刺进泥土，趁星野美宇浑身一击的空挡，米次郎翻身将其压制。
但没成功太久，她屈膝蹬腿，狠狠地踢中他的胯下。
米次郎因剧痛扭曲面庞的片刻，星野抓住机会，捉住射线枪的胶绳，在他脖子上套了两圈。
“……过去也有威胁我的宇宙人，说要公开我的真身哒，哈，想让我言听计从，我就把他们杀了。”
星野美宇气喘吁吁，她用膝盖顶住米次郎的后背，两手死死地勒紧胶绳。
胶绳陷入米次郎的皮肉，他仿佛听见喉管在嘶嘶漏气，只得徒劳地抓挠。
“啊，可不是在说岩本哦。他人很好，甚至于想坦诚相见呢。然后我也明白了，宇宙人坦诚相见暴露的话，会被恐惧的地球人杀死。”
米次郎逐渐翻起白眼，他向后方伸手，想控制星野的脑袋，却被她张口咬住，咬得血肉模糊。
“就像我做的那样呢。”
她嗓子里的热气呼到他手上，发出含糊不清的感叹。
米次郎没有顺从她的施力，反而努力弯腰，另一只手在地上胡乱摸着，抓起一把把杂草和碎玻璃。
“真可惜，米次郎，我还以为咱们能成为朋友哒——”
终于，米次郎摸到了曾收纳星野美宇的透明容器，提着它竭尽全力向后抡去。
磅的一声，星野美宇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翻在地。
咳嗽着扯开胶绳，米次郎不给她遁逃的机会，挥舞容器又是当头一棒。
“你藏在哪里？！小武的妈妈被你藏在哪里？！”
容器死死抵住星野美宇的喉管，她根本说不了话。她在米次郎的身下胡乱蹬腿，脸涨成绛紫色，指甲深深掐进米次郎的胳膊，脚下的草皮都被踢翻。
「灾2711」无法穿过两个东西，一是脚下的地面，二是她的透明容器。
米次郎借心电感应大声质问。
“博士在哪里？！”
奄奄一息的心声回荡在他脑海。
顷刻间罐子单向释放了粉色气体，混合着雨雾扑面而来。毒气？催泪瓦斯？米次郎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反应吸入了一点。
他立刻痉挛起来。
他痛苦地从星野美宇身上滚落，抓扯衣服和皮肤，嗓子眼的嚎啕逐渐变成低沉的、冷笑一样的叫声。
“呜咳咳，这个本来是向内喷哒，但是按这里也可以向外喷，它能让你现出原形。”
“嚯嚯嚯嚯嚯……”
星野美宇关闭容器上的开关。她摩挲脖子上的淤青，享受地看着米次郎转化成另一副模样的过程。
“啊啊，弄哒乱七八糟。”
她边咳嗽边起身，拍掉身上杂草，把制服短裙扯扯平，抹掉脸上的雨水。
她借容器的倒影扎好头，一番收拾总算让自己满意，终于来到米次郎身前，蹲下观察。
变身的过程异常痛苦，也耗尽体力。变成宇宙人模样的米次郎只是喘着气，他做不到别的事，他没有力气。
“现在我告诉你了，可这又如何呢？我劝你还是别找博士哒。”
星野美宇不停戳着米次郎的复眼。
“你会被他们丢石头的，他们会报警，会叫军队坦克车来杀你。老实待在这比较好哒。南川姐姐也是，假如小武知道妈妈其实是这个样子，他得有多伤心啊？所以为了他好……”
没能说完，她的头颅被巨大的钳子夹住，那黑黝黝的深处闪烁着微小的红光。
嚯嚯嚯，米次郎用尽全力在她脑内说道。
你没有权力替小武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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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灾速报紧急地震速报」
「震度4 50秒后银崎市比八山区最大震度6强震源地：银崎县 6时53分52秒发生」
「震度5 52秒后银崎市比八山区最大震度5强震源地：银崎县 6时54分2秒发生」
「震度4 49秒后银崎市比八山区最大震度6弱震源地：银崎县 6时54分13秒发生」
“呜啊，地陷还在蔓延，你拍清楚了吗？”
“喂那边的！赶紧收拾炊具！我们必须赶在余震前下山！”
“啊啊没内存了，我我我先，我先删一下……”
“什么鬼！这这这——这不是脚印吗？！”
今日上午7时，比八山东侧暖气管道发生泄漏。
「据悉，今日上午7时起，银崎市警署接到多起报案，报案者声称目击到怪兽」
「银崎政府下令，比八山区市民全部撤离，所有居民迅速撤离」
“捕捉到了！捕捉到影像了！”
“警卫部已整备完毕！”
“麦基计划那帮还真有一手啊……”
“自卫队出动了！现在直升机已从弁庆基地起飞！”
「就在刚才，首相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还调拨了首都圈的自卫队，这是八年前怪兽“作战一号”消灭以来头一次调动国家军队应对怪兽，命名为紧急出击计划，该计划与过去的怪兽退治计划属同一等级」
「播报银崎县灾害预防，这是紧急疏散令，怪兽已离开比八山向市区移动，大家需要立即撤退。重申，立即撤退」
怪兽的前进路线已被UAG预测。最靠近的几处避难所不被使用，市民被移动至更安全区域的避难所。
受强烈怪电波影响，市民的手机无法收发资讯，各个管辖区只能通过广播引导市民，喇叭一刻不停地放送安全事项、避难路线、怪兽动态。
「这里的信号灯已不工作，请大家下车，遵照警察和消防人员的指示」
「此区域的居民们请在室内避难，特殊时期，将进行宵禁」
“真假的军队都来了？！”
“其实今早我看到火车站那里火车在运输坦克。”
“那不是不得了了？”
“到处都是警车呢。”
“呸！我最讨厌这帮条子！”
“请帮帮我警官！我爷爷在家里扭伤了——”
「有人报案目击伤害事件」
「竹口区池西发生强盗事件，嫌疑人从现场逃跑」
「报案人目击入室盗窃」
警局更是人手不足，就算有消防署助力仍忙得焦头烂额。现在警务系统瘫痪，实际发生的犯罪可能要更多。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我、我喘不过气了……”
“之前夏威夷不就是嘛，政府播出了假的核弹警告，要我说这次怪兽灾害也是政府的乌龙。”
“你们快看郊区的方向！看那火光！”
一些去山顶神社避难的市民更是在山高处目睹了城外炮火。
天还没亮时，城市铁路系统已满载移送坦克的火车，反坦克直升机部队也早早从周边基地起飞，赤红的朝阳下还有数道F2战机的尾迹。
怪电波首次发出后自卫队就着手调整装备，万幸在开战前全部完工。
但民用交通没能幸免于难。去往机场的路已经堵死了，但还没有一架飞机能起飞。
「将于5分钟后发车，请市民照顾好身边的老人和小孩，保管好个人行李，听从现场人员指挥」
“嘘嘘嘘，我们是男子汉，我们不哭，好吗？”
“小心台阶！”
“混账！根本打不通！”
“你也来一片吧，你不是得吃晕车药吗？”
“不要动手！别打了！”
疏散巴士站全力调度，出城的高速路还是塞得密密麻麻。另一侧空荡荡，驶向战区的车寥寥无几。
法国专家团的车是其中之一。他们第一时间降落至邻市，并全速赶来。
「来自海外支持的承诺救援物资和救援人员」
「来自法国与其他国家的科学特使已抵达」
“代表团的车已经进入银崎了。”
“别给我升级成国际事件啊……”
“部长！总理来电话——”
“那群大使馆的，到底是监督我们还是监视我们？！”
“没办法吧，如果放它跑到东海岸可就没法向米国交代了……”
经过UAG多年的暗中活动，怪兽已很长时间没出现在公众视野了。所以现在启用应对的外交政策还是当年那套，满是灰尘味。
UAG自然不会让怪兽逃走，他们不打算让怪兽移动一步。如果牵制工作失败，战线就会拉到人口密集区。只要二十分钟，银崎将变成地狱。
至此，银崎市的疏散工作只能算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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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妇捂紧女儿的嘴，大气也不敢出。
好不容易，待到挟持女性的宇宙人走远，她才回过神来，劫后余生般抱紧小女儿。
男主人直驱高中去接大女儿了，这里只有当全职太太的自己和小学停课的小女儿。主妇混乱不堪，抱紧幼子。
自己留下带她收拾必需品。怪兽灾害仿佛是很遥远的事，那是小女儿出生前，不，貌似是认识男主人之前的事，主妇有种不真实感。她们在广播的催促下锁好家门，这附近只有一个避难所，她和男主人定好在那汇合。
紧接着就是眼前的恐怖一幕：灰蓝色的宇宙人瞪着双车灯般的黄眼睛，一只钳子夹着女学生，缓缓前进。
那女学生呜咽着悲鸣。
“快跑……”
主妇大脑一片空白，她真想打开栅栏门躲进屋，但她不敢动弹。
那宇宙人还空着一只钳子，会不会抓走小女儿？会不会抓走自己？
被挟持的那人和自家大女儿一个年纪。主妇筛糠般颤抖，紧紧护住身侧幼子。
“快回屋把门锁好！”
再三确认那宇宙人已从视野中消失，主妇把钥匙塞进小女儿手里。
“谁来都别开门！记住了吗？爸爸和姐姐都有钥匙的，谁让你开门都别开！”
妈妈马上回来。交待完最后一句，她不顾一切地跑起来。电话打不出去的现在，她只能去找这里的片警，期望能找到。
宇宙人在社区里抓人？她突然想起失踪的南川太太。
怪兽灾害广播拖着长长的腔调。刚刚的恐怖景象挥之不去，主妇害怕得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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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淅淅沥沥，广播喇叭高高在上地震开水汽，人类外表的宇宙人和宇宙人外表的人类就这样在路上走着。每当察觉到经过什么人，星野美宇就会颤声发出警告。
快去报警。快跑。离远点。
只是外面的人看不到，她嘴角上扬。
“……你把大家都吓跑了，微笑米次郎，微笑，别那么苦大仇深哒。”
她窃窃私语。身后那颗大蝉脑袋自然看不出表情，但星野美宇心情很好，愿意开玩笑。
米次郎自然没做出回应，他走得摇摇欲坠，迈出一步都要用尽全力。
星野隐约觉得会有好事发生。
宇宙人的钳子又硬又冷，灾害广播在其中形成回音，她还能听见雨点落在上面的滴滴答答。
这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狭小的视野里一切都是湿的。云是湿的，街道是湿的，树是湿的，惊呆的居民也都是湿的，自己也湿透了。
太棒了。
阴雨，怪兽，怪兽广播，凶恶的宇宙人，被劫持的女学生。星野激动得心快跳出来，一切简直像电影，《水爆大怪兽》要是有这一幕就好了。
然后电影结局是把凶恶宇宙人打倒。
“说起来，银崎是有多少年没出现过怪兽了？”
灾害广播吵得她想掰开钳子捂住耳朵。但只要一有小动作，米次郎肯定会发射红色冻结光线定住自己，就像开始那样。
“你们还真没用啊，没能预防怪兽出现，还任由我这样的宇宙人胡搞，甚至还招了你这半吊子宇宙人——”
伴随着刺耳的急刹，左侧有人惊呼着骂出脏话。星野美宇窃笑，又有人扔下自行车逃跑了。
这一路上她已听了许多类似的叫骂。
前阵子的失踪案已让居民们神经兮兮，怪兽灾害变成最后一根稻草，现在又目击了宇宙人，社区的人几乎陷入疯狂。
这弯弯绕绕只有五百多米。
等救出博士，一切就结束了。
米次郎只剩这一个念头，疲惫与痛苦几乎令他的黄眼睛熄灭。他竭尽全力强打精神，小心翼翼不切下星野的脑袋，移动仿佛不存在的腿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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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毛挣扎着起身，他摔得很重，手肘渗出了血。
肾上腺素麻痹疼痛，他听不清也看不清，心中只剩逃跑一个念头。
连滚带爬中回头，近处只有自己撞倒的老人，老人、拐杖、柏油路，那可怕的东西在更远处，它没追来。
黄毛爬起来，不顾一切地继续奔跑，他分不清方向，四面八方都是怪兽灾害警报。也许会离避难所越来越远，他不管，只要能逃离那骇人的宇宙人，哪怕逃进地狱他都愿意。
和那对巨大复眼对上视线的瞬间，黄毛尿了裤子。当他动弹不得，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宇宙人嚯嚯嚯嚯地离开了。
它好像抓了一个人，是已经死了吗？可又听见她说话，黄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吓出了幻听。他早已做好了怪兽入侵城市、自己在避难所住一两个月的心理准备，可突然出现的宇宙人着实把他吓傻了。
它为什么杀人？它会杀我吗？它会混进避难所吗？
心有余悸的他忍不住回头，艰难地咽下唾沫。这个距离还是能看得很清楚。
黄毛喘不过气。
它会杀人吗？
咬紧牙关，他说服自己别去管倒地老人，他不会有事的，宇宙人已经离开了，趁现在赶紧跑。
他抬脚。
一抬头，闯入视野的是寻人启事。那电线杆上的人他有印象，社区里到处是寻找这个女人的寻人启事。
它会杀人吗？黄毛问自己。它会杀人吗？
心一横，他往回跑来。
“您没事吧？能站起来吗？振作点！”
老人的脑袋还很懵，他被撞得七荤八素，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他像往常一样醒来，吃过早饭，在剪报纸的时候听见了灾害广播。老人并没有收拾什么东西。他带上拐杖、儿子买的厚大衣、还有今早的报纸就出了门。然后就被什么东西撞翻了，好快的东西，他没看清是什么。
现在这团黄色的东西他也看不清，想来眼镜是落在了茶几上。
“您听得见我说话吗？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您——您抓好！”
那团黄色背起自己，一手拿着拐杖，这就要走了。老人没反应过来，要去哪里？这又是谁？
“贺雄？”
“啊？”
老人缓过来了，身下的人当然不可能是自己儿子，自己儿子人在国外呢。那他又是谁？
“放我下来……你是谁啊！”
“就在那里！”
远处有谁跑过来，领头的是个满脸恐慌的中年人，紧跟其后的是这里的片警，他们身后还稀稀拉拉跟着不少人。
老人看清了，想向他呼救，身下的黄毛却先一步上前拦下。
“警官！请帮帮他！这位老先生刚才——”
“您先——”
年轻的片警刚刚还在协助居民疏散，突然被带来这里，大冷天满头大汗。
“警、警官，它手上还有一个人！”
群众里忽然有谁叫出了声，片警也看到了远处的宇宙人，倒吸一口凉气，本能地摸向配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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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米次郎看见了小天使铜像。
这里是社区中央的开放公园，铜像就在公园入口处，底基镌刻「平成25年7月15日纪念」。这是纪念怪兽灾害平息而落成的铜像。
眼前这位打开双翼、伸手施舍的小天使，高高在上地坐在柱顶，用温和的月牙眼与满身绿锈见证了社区八年和平。
而在它身后的公园内，聚集着大量避难的人群。这座公园本供居民们玩耍散步或是遛宠物，特殊时期也是紧急疏散点。
大草坪上站满了吓到后退的人，带着孩子的人、带着父母的人、失散的人、吠叫的狗、炸毛的猫，尖叫恸哭与灾害广播交织。最初不知是谁发现了米次郎，然后恐怖就呈连锁反应在他们之间爆发了。维持现场秩序的警察都很年轻，他们不约而同地用枪指向米次郎。
但看见被他挟持的星野美宇，没人敢轻举妄动。
别想耍花招，米次郎用心电感应催促星野美宇。他头痛欲裂，摇摇晃晃。雕像这里能听到公园内的声音，那是人们用嘴还是心呼喊出的呢？
别刺激它，有人质。不怕，爸爸在这。它往这边看了啊啊啊。
米次郎站不稳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昏厥了那么一瞬间，只得松开星野，让她赶紧动作。
这么近的距离，她一动歪脑筋就给她定住。等救出博士，也给她定住。
米次郎没考虑怎么脱身，来到这就用尽了他所有力气，他不觉得自己还能离开。
星野昂首看那小天使，它背后的天阴沉苍白。她又回头瞥，脸也是一样的苍白。
嚯嚯嚯嚯嚯，快爬上去！
没有多余的话，星野手脚并用爬上铜柱。米次郎并未察觉她沉默中的异样。
铜像因下雨变得湿滑，星野的鞋底也变得湿滑。她反复寻找落脚点，这铜像本就不是为人攀爬而设计。或许过去有调皮捣蛋的孩子爬上去过吧。米次郎笃定她爬得上去，因为她做过一次。
空心的铜像，无人的密室。
南川博士的坟墓。
星野没攀稳，手一滑整个人便往下坠。
我有信心，这个距离我有信心打中它。不要擅自行动，等支援过来。我们一起上，这是我们的社区，我们去把他赶跑。看好孩子。
米次郎高举双钳，供星野落脚。喧嚣中他发现她在看自己，那是自上而下的冰冷目光。
他几乎就要发射红色冻结光线，但他没有，仅是克服痛苦将她抬起。
星野搂住了小天使，哺育它般亲昵的姿态。她用空出的手伸进它的胸口，那手如若无物地穿透铜像。
再拔出，手里紧握透明的容器。
待春暖花开时，孩子们将于公园沙坑玩耍打闹，小狗小猫跑过新生草地，大家会在这展露笑颜。而南川博士也将在纪念和平的小天使中死去，尸体变作社区的旁观者，渴望而不可及地注视近在咫尺的家，春夏秋冬，直至这里不复存在。
这就是星野美宇的阴谋。
何等恶毒的女人。米次郎震惊这好看的皮囊竟能理所应当般做出这种事。
把它给我，嚯嚯嚯，慢慢地。
快要结束了。他伸出钳子。接下容器，定住星野，之后晕倒还是死去都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精疲力竭的他无法继续思考。
把它给我。
慢动作的星野忽然一颤，手中容器径直坠落。
脱手的容器旋转着被地心引力拉扯，一切在米次郎的复眼中放慢，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真的南川博士。那娇小的人和照片相差无异，仅是失去了意识。马上她就要摔下地面，也许会四分五裂。
他伸手，容器滚过钳子外壁，滚进他怀里。
米次郎接下容器，博士毫发无伤。
再看铜像，那里已经没有星野了。
仅仅一瞬，宇宙人发动了隐身，脱离了他的控制。
人群发出惊叫，大家似乎觉得是米次郎杀了星野，或者把她传送去了别的地方。
这都不重要，星野甚至也不重要。米次郎混沌的脑内只剩一个念头。他笨拙地操纵双钳，触摸容器按钮。
伴随急促的闪光，人群又爆发了新的惊呼，原本准备射击的警察也不得不停手，他们看见，铜像下的宇宙人又获得了新的人质。
南川博士一身暗粉色的制服，那正是照片上的模样。
米次郎抱住她摇晃，晃得她披头散发。
南川博士！南川一！听得到我说话吗？醒醒！
他用钳子拍博士的脸，急促地呼唤着。
他心在灼烧。
博士还活着吗，赶上了吗。
他重复地呼喊博士名字，他呼喊着小武等着你，南川先生也等着你，快醒来。
就在他几乎放弃之时，怀中人发出呻吟。
“呜……”
在小天使的微笑下，博士微微睁开眼。
这是梦吗。
反复确认，他明白了，这不是做梦。
实在是太好了，太好了。
米次郎如释重负，终于感到猛烈的疲惫，他差点倒下。
苏醒的博士一片迷茫，她喃喃着注视救出自己的人。
“……星野？”
什么？
米次郎没反应过来，头部便挨了一记重创。他失去力气，如断线木偶倒下。
在他身后，星野美宇收回砸人的射线枪，粉眸里笑意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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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已经没事了！宇宙人已经控制住了！已经没事了！”
听见女孩高声宣布，现场居民都松了口气，但领队警员并未掉以轻心，他资历虽浅，却也是现场同僚中最老成的。迅速安排两人维稳现场，他带剩下的同事上前确认情况。
“把武器踢过来，把手举高。”
女孩无视他的警告。
“这可不行，你们的手枪对不不了它。你是负责这片的？我是科学特搜省哒，快把你们管事的叫来！”
科学特搜省？领队曾在前辈的酒席上听过。他并未收起武器，眼前的女孩太过年轻，令人难以相信是政府机关的人。那奇怪的枪是怎么回事，她突然的消失又是怎么回事？
“你能证明自己吗？”
“我的证件被它吃进肚了，别磨蹭快去！”
“啊？”
没等他下判断，身后就传来骚动。避难人群突破了同僚的引导，乌泱泱地向这现场靠近。
“请退后！保持距离不要靠近！”
那两名警员徒劳地阻拦。领队心中暗道不妙，居民中不乏从疏散开始就拿着手机录像的人，这下要变成公共事件了。他回忆警校的课程，只觉得事态朝最混乱的方向发展。
嘈杂的声浪，还有拍照的闪光，居民似乎因女孩的宣告感到安心，愈发气势汹汹。不能让他们再靠近了，领队余光瞥向地上的宇宙人，太近了。
他朝天鸣枪示警。
人群发出惊叫，短暂的寂静降临，却依然蠢蠢欲动。
“这里由公安全权管理！请各位市民不要靠近现场！不要拍照录像，跟随我们的指引——”
“南川太太？！”
打断他的是负责维持秩序的同事，他是调来没多久的新人，还没有资格配枪。此刻新人惊讶得张大了嘴，他认出那获救的女性，自己刚分配来的时候，她曾给值岗亭送来解暑的麦茶。
“真的是南川太太！”
“什么，怎么会……”
“谁快去，快去叫南川先生！”
“这是什么情况？是宇宙人把她？”
“别愣着啊，快救她！”
骚动被尖叫打破，那宇宙人忽然将钳子指向女孩，千钧一发之际，领队果断带头射击。
杂乱的枪响如同鞭炮，宇宙人被打得向后翻滚，身上的弹孔冒出焦烟。
领队示意同僚停火。
他听师父说，师祖到退休都没掏过枪，在银崎当警察不会那么危险，他根本不会有逞英雄的机会。
这就是宇宙人吗？那旁边的是南川家的……失踪案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宇宙人吗？
“你跟我来，先撤离伤者！我们把她送去东边的救助站——”
“别靠近哒！”
他被女孩喝退。这女孩明明目睹枪击却没有丝毫动摇，也许真的是政府机关吧。无论是不是，此刻她手里都拿着武器，领队不得不慎重对待。
可围观居民中出现了许多勇敢者。和捂耳后退惊慌失措的人不同，他们见宇宙人已不再动弹，便想上前搭救南川太太。
“别靠近！这家伙还没死透哒！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动起来——”
“这是你的责任吧？彻底杀了它啊！”
“那更得趁现在救人！”
“它没有捉其他人吧？没有吧？”
“赶紧把宇宙人杀掉！”
女孩的声音高亢，盖过了激动的居民。
“别来救她！这个南川不是受害者！她甚至不是——”
她小心蹲下，一手触碰透明容器，顷刻间容器释放了粉色烟雾。
南川太太被烟雾包裹，刹那间发出哀嚎，不停挣扎。
女孩冷眼看着，高声道。
“各位！这个宇宙人从很多年前起就一直在欺骗你们！”
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她扶起烟雾中的什么。
“你们称作南川太太的人，这个宇宙人从以前开始变成人类模样，这么多年潜伏在各位的身边！”
原本想上前搭救南川太太的邻居也都一个个呆住了，不光是因为女孩冲击性的话语。
那粉色烟雾散去，地上挣扎的是个银色宇宙人。
你想干什么。
心电感应中，米次郎虚弱地问道。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
啊！所以她来鱼市才那么钟意乌贼，因为是宇宙人吗。
南川太太是宇宙人吗？
她暗中有什么计划……这就是她努力加主妇群的理由吗？如果不是为了做坏事，一声不响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说南川一家都是——
呀，比起宇宙人，还是我那冲绳儿媳妇更讨人厌，该把她抓起来！
阿武的妈妈是宇宙人？那我也就认识宇宙人！这也太酷了！
为什么她变成这个样子？是宇宙人把她变成了这个样子？什么什么，她原本就是这个样子？
她还请我们家吃过饭！那饭里会不会——
在这些嘈杂的思绪中，星野的回应格外清晰。
别乱动，米次郎，你已经输了。
“请让一下——请、请让一下！请让我过去！”
米次郎记得这个突破人群的声音，他听过那些道谢。
枪伤开始疼痛，那是八年前的、早已消失的枪口，此刻却如燃烧起来令他痛不欲生。他预感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如同那时，却无力阻止。
有人下意识地去拉扯那个男人，有许多人不忍他目睹现场，却又一个个触电般地缩回手。人群慢慢出现真空，随着男人而移动。男人没有注意周围人古怪的视线，他无视那些猜疑的窃窃私语，他只顾着抱紧儿子，奔向别人告诉他的地方。
终于这真空来到人群边缘，大家下意识地后退。围观者的裂缝中，那人飞奔而至。
一家团聚。
——他本是如此期望的。
但男人没有看见日思夜想的人。小天使铜像下只有一副惨烈的景象：余烟袅袅的枪口，一张张紧绷到极限的脸，还有逐渐散去的粉尘中，异形的什么存在。
小一在哪里？男人捂住儿子的眼睛，焦急地张望，小一在哪里？他们说找到了小一，她在哪里？她人在哪里？
疲惫与混乱冲上头顶，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找到了小一，但她在哪里？在这里吗？在这些避之不及的人之中吗？还是在这里，在这些警察的射程之内？到底在哪里？我的小一在哪里？
“小一！”
他一声声地呼喊，四处寻找。
“南川！你先冷静一下！冷静听我说！”
抱住自己肩膀的人他认识，是这里中学的体育老师，和自己一样是社区自治会的人。
什么？
“南川，你太太在那里……就在那里！我们都看见了！她变成那个模样，我们大家都看见了——她其实是宇宙人！”
“混账东西，你在说什么！”
不顾儿子还在身边，怒火升腾的他吐出脏话就要抡拳。
“你们把小一藏到哪里了？！不是说找到了吗！她人在哪里啊？！她在哪啊？！”
“——她就在那里！睁眼看看！那就是小一！”
舆论在居民中爆炸。
铺天盖地的怀疑袭来。
那么小武也是宇宙人吗？混账，小武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么说来他总是生病，是因为地球……那是宇宙人的孩子啊！他是小宇宙人！让他也现出原形吧！你家孩子经常和他玩到一块儿吧？小武不可能是宇宙人！杀了小武！阿武不是坏人！
人群里流窜出争执，恐惧与恶意充斥着每一寸空气。请看管好自己的孩子，怪兽随时可能接近这里，怪兽灾害警报如是播报着，可已经压不过人群的声音。
银色宇宙人裂缝般的眼睛不知望向哪里。她伸出手，裂开的嘴无声地呢喃。
小武……
“不可能，那是什么东西……”
男人自言自语。
“南川先生，请你冷静听我说哒。”
女孩的目光没有偏移半寸，她似乎要向男主人说明，同时也向周围人说明。
“真正的南川一，在八年前的怪兽灾害中就已牺牲哒！这些年和你生活在一起的是这家伙拟态出来的假南川！她变成你太太的模样，骗过你，骗过小武，她骗过所有人潜伏到现在。”
男主人听不进去。是妈妈回来了？小武问，但是他什么都没听进去。
米次郎心如死灰，痛苦得无法呼吸。
沙罗遇害后，他已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他预想过凉姐找不到他的心碎模样，也预想过自己四分五裂的下场，或者被星野关进容器制成标本的惨状，但眼前的一切还是击碎了他的心理防线。
耳畔仿佛是六声枪响。如星野所言，她赢了，除她以外皆为输家。
“这俩宇宙人一有动作就射击，听明白哒？责任由科特省负，一定要保证现场市民哒安全！”
我就说他是人类小孩儿了！南川先生真可怜……我真混蛋，居然怀疑了他。南川先生什么都不知道啊。等下，小武想要干什么？
不同的心声各抒己见。米次郎想大声说，想用心电感应告诉大家，不是那样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南川博士不是坏宇宙人，这个拿枪的才是坏宇宙人。
但他做不到，那样只会加剧居民的恐慌，会让平息的信任危机再度爆发。他做不到任何事。
他望向小武。事到如今撇清他和博士的关系，也许是星野美宇最后的良心发现吧。他不敢想象小武之后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南川家因南川博士的出现圆上了谎话，又被星野拆穿。小武以后该怎么办呢。
米次郎转动复眼，他发现小武正望向这边。那孩子清澈的眼中有微小的光芒，他认出我了吗？不对，不是我，他看的其实是——
南川先生颓败地跌倒在地，他无法思考，周围聚集了关心他的人。
更有人壮起胆子，或赤手空拳或捡起树枝木棍，准备帮助警员制服两个宇宙人。
“别！”
没有人留意，围观居民没留意，南川先生没留意，领队警员没留意，就连星野美宇也没留意。
小武不知什么时候已跑向银色宇宙人。
有的人吓得捂上眼睛，有的人发出哭喊，所有人都心如刀绞。小武那傻孩子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主动送给宇宙人宰割。
但人们预想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星野看着眼前的一切，再说不出一个字。
男孩与宇宙人紧紧相拥。
那是很遥远的记忆，遥远得仿佛已经不存在、只会偶尔出现于梦中的记忆。那是和今天一样吓人的警报，到处是慌张的灰尘和汗水味，还有大人们不曾见过的失魂落魄。
记忆的深处，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怒吼。
是什么保护了我呢，小武记不起来，他记得住朋友的生日，记得住动画片里每个角色，但就是记不起来。那个东西怒吼的时候，是什么保护了我呢。
宇宙人紧紧拥抱，她棕色的手臂紧紧抱住男孩，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她满心的愧疚，也满心的喜悦。
“我回来了，小武……”
男孩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像做错了事般说不出话。
“……欢……欢迎回来……”
那手臂温暖又有力。男孩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
“不要害怕，我会救你。”
回忆中的那人与眼前孩童重合，米次郎挣扎起身。
人群混乱了，他们不知如何是好。警员们也落下冷汗，心中飞速思考应对行动。
“要不要这么俗哒……”
只有星野难以置信地后退，不敢看团聚的二人。
“南川！又是你的催眠术吗？！你催眠了他打算——”
这里被催眠的只有你一个。
她瞬间把枪指向米次郎的黄眼睛，可他还是往下说道。
你以为人人都会重蹈你的覆辙？你觉得人类脆弱得接纳不了不同的人？星野，你只是用歪理自我催眠。输的人是你。
“打她！快开枪哒！她是危险的宇宙人！不能放着不管快打她！”
“可是那个孩子——”
怎么这么没用！星野怒不可遏，向母子扣下射线枪的扳机。
所有人都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南川先生被周围人拉住，警察也混乱不堪，米次郎用最后的力气暴起、挡在星野面前。
“锁定。指纹不符。”
星野不停地扣动扳机，得到的只有电子音回应。
“锁定。指纹不符。”
“哈？怎么武器还带人声音效哒？！什么鬼！！”
她气不打一处来，把枪扔到米次郎脸上。
把手举起来！离孩子远点！她循着警告转身。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把枪对着我，你们在说什么，你们都在想什么。
你们脑子坏了吧。
四面八方的吵闹中，似乎有谁如履薄冰地坦白。她心惊肉跳地环顾四周，那个成天到晚白大褂不离身的男人并不在这里。他早就死了，他只是自己的回忆。
星野不抱希望地回头，注视南川母子。
“啊啊，不行了，人类太强了哒哒——”
你错了米次郎，人类就是很脆弱。
她放出闪光，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开始巨大化。
居民惊叫着四散逃窜，警员高举手臂开火，南川先生冲上前去。
巨大化的星野美宇俯视南川博士和小武。
她抬脚落下。
但却没法往下，有什么东西顶在那里，有什么在和自己作对。
是那半吊子宇宙人，或者叫半吊子人类比较好呢。
“多么巨大的恶意啊，星野，你真是无可救药。”
那么我也。如同和她对抗，米次郎的身体也爆出闪光。
“嚯！嚯嚯嚯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