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米可

  在战斗中,陈斯其实未必展现出了什么,本性残暴或者技巧高超,都和他无关。

  因为在战斗的,其实只是那刚刚融入血脉中的力量而已,加上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本能。

  陈斯本人的意识看来的话,只是如同睡在波浪里一般,没有掌控的余地,只有随波逐流的迷茫。迷迷糊糊的他,只感觉自己好似在梦中受了一番苦,浑身疼痛,头痛欲裂。

  这疼痛忽强忽弱,有时右手,有时左腿。

  痛感时而到处游走,时而浑身作恶。

  最终,这如蜂叮蚊咬一般的细密疼痛,反而成为了唤醒他意识的叩门声,一点一点,疼痛每袭击一下,意识便清醒一分。明明四肢瘫软的像泥巴,却好似也积蓄起了虚幻的好似不存在的力量。

  陈斯猛地睁开双眼。

  视觉上是过于单调的棕色,嗅觉是到处可见的家常菜肴气味。

  触觉是不甚舒适的粗布床单,听觉是隔着一层墙壁的初晨鸟鸣。

  还夹带一些锅勺敲碰的声音。

  陈斯咂了咂干燥的口腔,过于干燥的口腔有一股怪味。

  单调的棕色是木质的天花板。

  家常菜肴还带有烟火气,应该还没端出厨房。

  触觉上的粗布床单正被自己躺着,而自己浑身酸痛。

  锅勺敲碰,必是有人在厨房掌勺。

  “请问啊——”

  陈斯用尽全力支起身子,用干燥的有些沙哑的嗓音大喊。

  “请问有什么人在这里吗?”

  一嗓子喊出去,感觉喉咙像是在刀口上磨一样的痛。

  更难受的是,没有任何回应,锅勺相碰的声音依旧,不管声音是谁发出来的,总之是没有任何反应。

  终于,他一鼓作气地挺动腰背睁开眼睛,彻底摆脱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模糊的视线,终于如同拨云散雾一般消失。陈斯挺起身体,坐在床上,手肘支撑着背后,打量着现在的环境。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木质结构。装饰少得可怜,但五脏俱全,不考虑奢侈的话,拿来居住倒是十分舒适。整个房间只有一张晃荡作响的木床和一张深色木质写字桌,桌子上有一个黄铜材质的油灯,但没有点燃。门边的墙壁上有一个挂式的铁质油灯,不但没有点燃,甚至锈蚀到让人怀疑还能不能点燃的程度。书桌上有一本棕色皮封的书和一沓黄纸,一瓶黑色墨水,但是没有看到笔。

  至于其他,只有一扇不大的窗户安放在正对着床的墙上。没有任何花纹的灰色窗帘正拉着,但是透过的光亮可以猜测,现在是白昼。

  陈斯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衣服有多处破损,但是奇怪的是,自己身上没有一处外伤。

  或者说,至少本该出现外伤的地方,自己没有发现外伤。衣服上的缺口,缺口处的血迹,和这些极为矛盾的便是从缺口中看到的是完好无损的皮肤。

  陈斯彻底清醒了。

  昨日的回忆,在刹那间涌入脑海。

  意外逝去的老师,来去无踪的黑衣人,突如其来的冤屈,还有……

  差点葬身自己的卫兵们。

  陈斯呆呆地看着窗户,一时间不知大脑该思考什么。

  因为自己不管思考哪件事情,似乎都会让自己痛苦万分。

  而且,自己是怎么逃脱卫兵追捕的,也尚且不清楚。

  还有,这是哪里?

  “这是……”

  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了起来,陈斯站起身,向窗户走去。两腿就像剧烈运动了许久一样地使不上力气,踉踉跄跄地,陈斯走到了床边。他伸出手一把拉开窗帘,光亮瞬间铺满了整个房屋。

  窗外是常见的平民庭院,庭院外是无奇的树林。

  这一切都不重要,吸引陈斯目光的东西在更远的地方。

  那是越过略显稀疏的树林,能够直接看到的城镇,繁华的城镇。

  大概是这座房屋地势较高,从这个窗户竟能俯瞰整座城镇,虽十分陌生,但是至少是个人烟之地。

  “你醒啦?”

  陈斯猛地转头,房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一名少女站在门外。

  少女身穿魔法师常见的长袍,兜帽整个盖住了脑袋。但可以看到棕色短发像雨幕一样柔顺地从头顶披到耳根。眼睛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不知所措的陈斯,那是和发色相同的瞳色,但因为闪亮迷人,这两点棕色反而和土地之色明显的区别开来了。

  “我还担心你醒不了了呢。初次见面,我叫米可。”

  陈斯下意识地鞠躬回礼,应声道:“初次见面,在下陈斯,光芒……”

  就像舌头打结一样,后半句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光芒教会护卫队准剑士。

  这个称号已经不属于他了。

  “嗯?”米可愣了一下。

  “光芒……光芒教会信徒,请多指教了。”

  米可笑笑:“看到你没有事真的是太好了,昨天真的是吓了我一跳呢。”

  陈斯沉默,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昨天傍晚啊,因为大雨,我急急忙忙跑回家。结果就在来这个房子的路上……就是北边的一条小路,你躺在一个水洼里,把水洼都染红了,一片红呢,可吓人了。”

  说着,米可还伸出手指,指向地面比划着什么。

  “就大概这么大一个水洼,你躺在里面。我吓了一跳,以为你是被野兽袭击了什么的。但是啊,我上前查看的时候,我发现你虽然还有呼吸,但是呼吸急促,感觉就快没命了呢。我就想了个办法,跑回家,用板车把你运回来了。”

  说玩,她再次看向陈斯,仍然是用温柔的笑容让陈斯觉得无所适从。

  “总之,你没事太好了。我做了两人份的饭,要来喝一碗热牛奶吗?”

  陈斯的肚子立刻绞成一团,但即使如此,和吃饭相比,陈斯有在意的事情想要问。

  “抱歉……请问这里是哪里?”

  “米尔大江旁的城镇,米萨尔城。”

  没听说过。

  “今日是何日?”

  “紫花之月第十二日。”

  已经过了三天了???

  “等下……第十二日?”

  “是的,前天是第十日的圣礼,我去本城的光芒教会办了点事情,所以不会记错的。”

  陈斯陈斯片刻,最后问道——

  “本地的光芒教会最近有发布什么全城通告吗?”

  “我想想……”

  米可作思考状,随后说道:“有危险通缉犯自圣门城逃窜到附近地带,若有情报,需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