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1.7.21.AM.8:20
阿卡德城的下水道内迎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这段早已被废弃的古老下水道系统曾经连通着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与每一户人家，为数千人提供了卫生上的保障。
而现在，它早已被越发庞大的城市所抛弃，成为了这个城市中被遗忘的那诸多的古老事物之一。曾有无数的黑暗滋生于这古老的下水道中，他们大啖着因普瑞汀四世的残暴统治而产生的恐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恐惧催生出了不少强大的黑暗怪物。
直到普瑞汀四世退位，被称为普瑞汀五世的贤王坐上了曾属于父亲的那个王座时，这座城市阴暗处的黑暗早已根深蒂固。无奈之下的贤王只得派出最为强大的战士保护市民，这种暗地里的对抗一直持续了近二十年，直到王妃的出现才得以结束。
精通咒术的王妃帮助贤王沟通了黑暗，他们与黑暗定下契约允许其爪牙在长夜来临时去城外寻找他们的食物，但却必须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交给王庭来协助王的各种事物。
从此，白昼属于生活在灯塔下的人类，而长夜则被完全交给了黑暗。
幽深的甬道，散发着阵阵腐臭的污水与长满了青苔的潮湿青砖构成了这个下水道内错综复杂的道路。披着斗篷的娇小魔女与提着黑色长条箱的高大半龙人一前一后，行走在这历经了兴盛却又沉沦于数个世纪黑暗下的古老遗迹中。
因为常年有“人”清理的缘故，这段被废弃的下水道系统并不像是爱丽丝曾经还在做佣兵的时候通过的某个城市下水道一样臭气熏天。但是无论如何清理，下水道中也总有着一些不怎么令人舒服的味道。
那是尸体腐败的气味，爱丽丝忍受着这种能够勾起她一些不好回忆的味道，依靠着自己的直觉与灵感行走在如迷宫一般错综复杂的地下城市内。
米共皱了皱眉，半龙人敏感的无关在这种地方反而成为了累赘。他忍受着远超于爱丽丝的异样感，这种异样感是由周围的环境与气味所构成的，也许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他从吟游诗人口中所听过的古老传说。
下水道内的空气十分的安静，除了两人沉重的脚步声外就只有一些啮齿动物跑来跑去的动静和嘀嗒的水声。
这种仿佛是大战前的宁静却令身经百战的传奇猎魔人有些不安，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个地方确实潜藏着什么......不止是虚境与黑暗，还有着更深的某些令人作呕的东西。
在两人走近了一个拥有着巨大扇叶的管道前时，走在前方的爱丽丝却突然停下了。
“你知道阿卡德的下水道以前是被设计来干什么的吗？”她随手用魔法捏死了一只正在她面前跑来跑去的肥大老鼠，用手中的剑杖敲了敲身旁的墙壁。
米共摇了摇头，他有些戒备的把手中的长条箱竖在了地上。
“你也知道，我并不喜欢去研读一个地方的历史和文化。但猎魔人的本能告诉我，这个地方不太对劲。”
由粉转金的竖瞳微微收缩，属于传奇猎魔人的那份本能使他的龙血不由自主的沸腾了起来。
他问到：“今天是谁的葬礼？”
爱丽丝没有说话，因为半龙人马上就见到了答案——或者说答案之一。
他看到眼柄从下水道的砖缝中伸出，如同污泥一般的粘稠液体从天花板上滴落，从地板上涌出。
液体互相吸引着，凝结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器官，随后这些器官又互相纠缠着成为了一个又一个的“人”。
它们都身披着黑袍，每个“人”的手中都握有一根又一根的......脊椎。
“闯入者，请回。”它们用液体模仿的口器与声带颤动着，每个怪物都像是一个独立的人，也都像是某个整体的一部分。
半龙人眨了眨眼，略有些不能理解现在的状况。
不管是液体形成的怪物、使用武器的怪物甚至是能够和人类正常交流的怪物，他都砍过。
可是像这种十分有礼貌，甚至还有着类似于“情感”这种东西的怪物，他却还是第一次见。
爱丽丝有些不耐烦的用剑杖敲了敲地板，厌恶的看着眼前的怪物们。
“昨晚发生的事，你们知道多少？”
“别说你们不知道，作为皇帝的清道夫，我可不相信你们这些该死的怪物没看到你们的食物是怎么出现在街道上的。”
爱丽丝的魔力激荡着，米共能够感觉到她正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怪物们沉默不语。
米共挠了挠头，“清道夫是吧？”他拍了拍手中的箱子，不屑的吹了几声口哨。
“在我们的家乡啊，清道夫指的是一种令人讨厌的鱼。”
“因为某些特性被认为可以清理污秽而被引入，结果因生命力顽强却差点毁掉一整个生态系统。”
他啪的一下把箱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柄电锯，这个被猎魔人们称为“命运裁断者”的钢铁凶兽是米共在几年前向维多利亚最好的工坊所定制的猎杀利器。
铁与火、灵与肉皆交融于这镶嵌了髓银的瑰丽锯刃上。
“最关键的是那玩意一点都不好吃，就跟你们一样令人作呕。”
米共轻快的拿起了电锯，用箱子内的长杆扩充了这个猛兽的长度。
随后，他眯起眼睛，嘴角微微上扬：“下水道确实是很适合你们的场所，像你们这种四不像的东西就该呆在这种臭气熏天像是被冲进了马桶的环境里。那么，你们是自己交代还是要让我们打到你们交代？”
可惜的是，面前的这些怪物并非是真正的智慧生物——他们本质上只是虚境为了模仿生物而制造的残次品。
“语句......理解不能，请回，莫要再走下去了。”
“皇帝——协议，无法违背。”
“警告——不要继续向前。”
米共无视了警告，右手提着电锯，左手从风衣的里侧掏出了一把铭刻着火焰花纹的银色手铳。
“命运裁定者”，这柄来历不明的手铳被猎魔人们视为缔造了米共传奇称号的神器。
[每当裁定者咆哮着抛出那刻有优美银色铭文的弹丸时，便会有一个强大的虚境生物被彻底的摧毁。]
这柄传奇的手铳早已刻入了每一位虚境领主的记忆，只因他们的数个同胞早已丧命于这美丽的艺术品之下。
米共上前一步走到爱丽丝的身前给了她一个眼神，意思是“要打吗”。
爱丽丝点了点头，从法杖中拔出了细长的剑刃。
就像是米共的武器一样，爱丽丝的武器同样也有着自己的故事。
这支由魔女芙蕾雅所制作的法杖被爱丽丝称之为“倾听者”，而杖内的剑则被称之为“倾诉者”。
这支杖与这柄剑配爱丽丝走过了自从与同伴分开后的每个日夜，杖在每个孤独的深夜里倾听着爱丽丝的乡愁，而剑则将这份思念化作了力量。
“我们多久没在一起砍过人了？”米共掂量了一下裁断者，把手铳塞到了腰间的枪袋里。
爱丽丝几乎是想都没有想，马上便回答了出来：“一年零七个月，上次我们在雷泽尔闹完后我可就再也没见过你拿出电锯了。”
“那这次可要好好爽爽了，要是没你我可抬不起这玩意啊。”
米共哈哈大笑着，提着电锯跨过了怪物们的“警戒线”。
“入侵——”怪物的声音戛然而止。
噗呲——
随着锯刃的转动与割裂肉体的声音传来，这个怪物再也无法说出哪怕一个字了。
裁断者轻易地锯开了怪物柔软而又富有韧性的身体，高速旋转的链锯带动着髓银的碎片将面前的清道夫一分为二。
而爱丽丝则伴随着轻巧的步伐，用杖与剑来戳破与斩碎怪物的身体与核心。
清道夫所挥动的那些缠绕着蠕动肉块的脊柱在两人的面前是如此的无力，这些被皇帝所圈养的清道夫，这些被市民视为禁忌的屠夫在旋转的链锯与华丽的剑技下反而自己先成为了被绑在了屠夫案上的牲口。
用杖隔开脊柱的挥击，用剑刺入清道夫的身体——脊柱所缠绕的肉块撼动不了倾听者分毫，而剑刃所带有的情感却能化作爱丽丝的力量刺穿他的身体。
爱丽丝转身，倾诉者便随着她的动作从清道夫的体内划出。她低身躲过一次从左至右的挥击，用杖击打另一个正准备攻击米共的清道夫使之身体失衡。
她的动作极慢，却能精确地挡开怪物的攻击，避开怪物的身体。但是她的剑又极快，能在一瞬之间击中怪物所露出的破绽，扯碎清道夫的核心。
在她的引导下，交战的双方如同正在跳舞的贵族一样，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经过了千百次的排练。
另一边的情况却与她截然不同。
如果说爱丽丝是正在翩翩起舞的蝴蝶，那么米共则是真正的体现出了什么才是“猛兽”。
他仅以避免致命伤为前提来闪避怪物们的攻击。脊柱不断的击打着他的身体，但却从来没有一次真正的使他受伤——由地龙的皮革所制成的风衣与内里的软甲很好的吸收了冲击，而镶嵌有点点髓银的甲片挂载在风衣的内衬中阻挡了虚境的污染。
这换来的是极致的效率。急速旋转的裁断者锯开了一个又一个的清道夫，黑色的肉块与破碎的内脏随着裁断者的锯刃纷飞，散落在米共的身上、墙上与地面上。
两人将这一段小小的下水道当做重逢后的第一个舞台，优雅与狂暴交织着成就了一支协调的舞曲。
当这舞台落幕时，场上再也没有还能站立着的清道夫了。爱丽丝看着一片狼藉的甬道与沾满了黑色血肉的扇叶有些厌恶的甩了甩剑上残留的污物，随后把剑收回了杖内。
米共则是看着自己电锯上残留的残骸，感觉自己的脑子又开始疼起来了。
“砍怪一时爽，清理火葬场啊~！”他感叹着，从箱子内拿出了一块抹布随意的擦了擦仍然有些烫手的锯刃，将武器拆开后装回了箱子。
“不过打的还是蛮爽的，虽然不算什么特别强的怪物，但是拿来热热身当个前菜什么的还不错。”
爱丽丝嫌弃的看了看浑身脏兮兮还在滴着黑血的米共，不动声色的离他稍微远了一点。
“下次记得收着点，你这个样子上去免不了被卫队问话。”
“就说是帮他们清理下水道了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清理这种恶心的东西的时候我可不会少收钱。”
米共摊了摊手，把箱子提起来快步跟上了已经继续向前的爱丽丝。
“喂喂，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谁的葬礼要来这种地方呢。”
爱丽丝没有理他，只是一昧地继续向前。
米共看不清她藏于黑暗中的表情，不过就算看到了估计也仍是那副眯着眼的冷脸。
分开后的某些事情永久的改变了自己这个曾经欢乐，跳脱并充满着希望的朋友，使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一个几乎毫无感情，甚至几乎要忘记了自己曾经身份的......真正的魔女。
她忘记了自己从何处来，也忘记了很多曾经的事情。但她仍然还记得她想要的是什么。
也许我，或者我们能够让她回想起来，重新露出曾经阳光的笑容吧。
米共这么想着，然后他看到了爱丽丝正在轻轻颤动的嘴唇之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的一位导师与朋友，但是在此之前我要让这些清道夫与所有潜伏于这座城市黑暗之中的怪物。”
“也许还要加上所有腐朽的贵族与古旧的王庭。”
“那我们下一个去哪里？”米共拍了拍自己的手铳，他的语言中总是充满着自信与恰到好处的玩笑：“总不能这就是全部了吧？这可比当初清洗下水道的那个任务简单太多了。”
魔女摇了摇头，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接下来是它们的头脑，在我的魔法下，这座城市内所有怪物所潜藏的位置我都已经知晓了。”
说完后她并没有任何迟疑，轻巧的着避开了地上的每一个尸块与污物后，她跨过了每一片都与她几乎等高的巨大扇叶走向了更深处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