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枫叶一样的姐姐

  十五年前,某个贫瘠之地中的一个小镇正值饥荒,镇子里的人都为生存发愁,村镇因为饥荒已经死去不少人了。

  有的人试图前往其他地方,但是却无法拖家带口...有的人试图砸锅卖铁,但是所得的金钱却换不来一口粮食。还有的人试图通过委托获取赏金,但由于只是一届匹夫罢了,最终命丧于魔物的口中。

  年长者无法忍受如此折磨,新生儿死于饥饿。就在大家都几乎绝望之时,一位贵族带着满载的食粮与金钱,出现在了人们身边。

  他将镇子从破灭中拯救,成为了镇民口中的英雄,带给了人们希望。后续这名贵族又引领着村镇慢慢的由衰转兴,理所应当的成为了镇长。

  五年后,这位伟大的镇长与村镇中的一位美丽温柔又贤惠的女性结了婚,生下来了一个女儿。

  女儿的名字叫做:蕾娜·埃尔维斯,也就是我。

  正如我所说的那样,我的父亲是个伟大的人,可是...国都那边却并不这么想。

  “了那么多钱去救济一个可有可无的村镇...嘛...?感觉没什么意义”

  “可是.....”

  “你想表达什么...我清楚,但是要是他们真的过不下去自会另寻出路的...”

  “........”

  “嘛,还在这里站着干嘛...因为钱没进你的口袋里而生气吗?”

  “我...从来都没有那种想法!”

  “那还不快走...”

  爸爸...其实并没有干那些事情,因为我很清楚,我们家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基本都是和镇子上的大家一样的。

  可贪官污吏并不喜欢清廉的爸爸,爸爸因此申请国都财力失败,同时被贵族暗算,失去了名分,挂上了贪污的恶名。

  即便如此,村镇的人们也依旧相信父亲,因为他们知道父亲的为人...

  在旁人看来,爸爸似乎并不在意贵族名分,依旧是那个正直和善的好镇长,爸爸努力的在外人面前保持从容。

  可是...自那以后,我的家庭...和以前不一样了...

  平时的那个温柔的父亲,相反却变成了那一副他生平最讨厌的人的模样,一回家就烂醉如泥。

  在旁边一脸担忧的人,是我的母亲。

  “...”

  “我理解你的感受...被废除了名分什么的...很难过吧...”

  母亲的温柔安抚了受到了打击的父亲,父亲的情绪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有所缓和,这些悲剧也逐渐成为了往事。

  虽然家庭没有以前那般富裕了,但是家人都还在身边不离不弃,所以一切也没有那么糟糕。

  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到...母亲因病离世后。

  似乎是这件事情恰好碰到了父亲的痛处...他从此完全打不起精神了。

  爸爸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在这之前就是因病死掉的。

  并不是因为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死掉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没有钱来治病。

  亲眼看着父亲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这对我的父亲来说是他童年最大的阴霾,同时也是这个阴霾促使他从一届平凡的人打拼变成了贵族。

  而现在,母亲的离世对于父亲来说,无疑是一次更沉重的打击,让他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

  “...抱歉...”

  爸爸抱着我,如此说着。

  就算是我也清楚,这不是爸爸的错,爸爸照顾了我这么久,也是时候我来报答了。

  就这样,妈妈离开了后。爸爸辞去了镇长职务。

  而我则负责起来了所有的家务...虽然笨手笨脚的我很不习惯,但是在雷德的帮助下,我在努力的去做到最好。

  他...是我的好朋友,自我记事起和他就是好朋友了。

  “蕾娜最近变了好多啊...这么连家务都开始做了”

  “嗯...在学习家务,也要谢谢雷德你...谢谢你帮我”

  “唉,那么客气干嘛...话说回来蕾娜不是一种都是那种柔弱的小家伙嘛...”

  “我才...才不是小家伙呢...”

  “嗯,开玩笑的!但是...感觉你最近真的怪怪的...一下子改变了好多,连头发都没有好好梳过了...明明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却开始想着照顾别人了嘛?过来...我给你梳一梳”

  “谢谢...”

  “~谁让我们是朋友呢?但是...我其实还是喜欢之前那个比较...像你的你”

  “像我...的我?”

  “啊...怎么说呢?就是感觉最近你一直都很...逞强过头的感觉,有种从三岁一下子变成三百岁老婆婆的感觉?”

  “你...你才三岁呢!你才是三百岁老婆婆!”...

  雷德不清楚我家的事情,他只以为我的妈妈有事外出了而已...至少当时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好景不长,即便是我...也开始厌倦了整天萎靡不振的父亲。我想让他逐渐打起精神,可是...他却没有一点改变。

  就想说一个水桶总有装不下水的那一天一样,即便是再有耐心的人也是会有忍耐的极限的...

  “蕾娜...”

  “...爸爸”

  “蕾娜...对不起啊”

  “老是道歉可是没有用的...爸爸也要早点打起精神,知道了嘛?”

  “是啊...所以爸爸决定好了,会让你幸福的。”

  “爸爸...等酒醒了再聊吧...”

  “爸爸说到做到...”

  “...”

  “相信爸爸,爸爸已经找到方法了,让蕾娜幸福下去的方法”

  在我看来...原本的那个爸爸,根本不是这样的,原本的爸爸...是大家的英雄...是一个温柔的好父亲...而不是整天说大话,却什么也不做的家伙。

  我的话似乎都是耳旁风,他的嘴中还是在念叨着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念叨个没完。

  墓碑...没有温度,也没有妈妈的味道,妈妈离开后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后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家里明明没有了钱,但是钱却怎么也花不完,明明爸爸没有出过门,却尽是蔬果...

  这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问爸爸的时候,他没有回答,只说是“神的礼物”。然后捧着一本黑色的书,痴痴的望着天花板。

  后来...事情越来越奇怪,家里传来了阵阵腐臭味,打扫的时候竟然在床底下发现了好多只黑猫的尸体...

  明明家里爸爸睡着了,却还是有人似乎在屋子里徘徊...传来时而缓慢,时而急促的脚步声...

  墙壁上出现了奇怪的画...我很确定这些都不是爸爸干的...上面写满了看不懂的文字。

  事情越来越糟糕了...爸爸的精神也是如此,变得越来越奇怪...

  突然有一天,一只会说话的猫...趴在了我家的窗户前,招呼着我的名字....

  “蕾娜~”

  “我...吗?”

  那只猫没有回答我,转身跑开了...追着那只猫的我最后来到了一片树林之中。

  “捡起来,带回家”

  那只猫停在了一颗树前,用爪子敲了敲地上的一把剪刀。

  这把剪刀...是我家里的剪刀,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而且上面还有红色的东西...血吗?

  夜色渐渐降临,天空变得阴暗,那只猫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我心中有一种预感...一种有什么坏事要发生的预感。

  看着带着红色印记的剪刀...我咽了咽口水,拿着它回到了家去。

  而当我推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躺在血泊里的...父亲....还有镇子上的大家。

  “蕾娜...?”

  他们用着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是对什么事情感到难以置信一样...甚至发出了尖叫。

  但是...我已经动不了了,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怎么做,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只是眼泪,不停的往下流。

  而也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身上尽是不知何时被染红的血迹,收拾还拿着...那把剪刀。

  恢复理智后,我看着自己满是血液的双手...自母亲离开后第一次,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这绝对...不是我干的...绝对不是...我是去树林里找了黑猫...这些绝对都是那时候沾上的...一切绝对都是那只猫的错...

  但是...我说出来又有谁信呢?

  “蕾娜...好好解释一下”

  那几个大人对我说着,用着一种厌恶又害怕的眼神看着我。

  “我...是...出去...找到了...”

  话说不清楚了...

  “出门...会说话的...猫...树林...对不起...”

  我为什么要道歉...

  “冷静一点,说清楚”

  “我...看到了一只会说话的猫...去追了过去...然后...把我带到了一片树林里...给了我剪刀...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没有人相信我,所有人都认为亲手杀死了父亲...

  猫不可能说话,我所去的那个地方也根本没有树林,更别说剪刀了。

  然而并没有任何消沉的时间,不出所料的,事情很快就扩散了出去,有关于我杀害了我的父亲这件事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小镇。

  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没人理解我,因为在他们眼中的我的父亲是完美的英雄...但我不是...

  “我相信你...我认识的蕾娜是不会做出那种事的,你可是连个麻雀都害怕的家伙...这种事情不是你做的,我知道...”

  我将事情的原委哭诉给了雷德,雷德告诉了神父。本应坐牢的我,被雷德求情收留在了教会里。

  神父和雷德...对我都很友好...但是其他人...却依旧无法接纳我。

  一年后,雷德因事转到了其他教会学习...一个人的我就算有神父的庇护却依旧无法阻挡那帮无法接纳我的人的恶意...被辱骂...殴打...唾弃,就仿佛一个木偶一样。

  后来,我遇到了...夏洛特姐姐,同为不被接纳的有些蛮横的她,接纳了我...即便是她知道了那帮人所说的我的所作所为,她也依旧总是把我护在身后...她是雷德走后,我唯一的可以依靠的朋友...

  可是这样的夏洛特姐姐,却也因为要救我...被魔物害死了。我又一次拖累了重要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无论如何我也要让姐姐活过来...无论什么代价...我也想让那个夏洛特姐姐继续活下去...

  在树林的草丛中,某个存在似乎听到了我的请求。

  “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 我以灵魂为代价,和恶魔做了交易。等时机成熟,它就会过来取走我的灵魂...我本以为这是再合适不过的交易了,可是活过来的夏洛特姐姐...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而现在...夏洛特姐姐已经不是以往的那个姐姐了...她听到了那帮人所说的“我的事迹”远远的跑开了...连头也没回的...把我丢下了。

  也好...这样等我死后,夏洛特姐姐就可以被接纳的活下去了...一切都很完美...夏洛特姐姐可以快乐的生活下去了....但是...为什么...眼泪...却停不下来...

  我不想再被抛下变成一个人了啊...我想要和大家像以前一样继续生活...我不想一直做个爱哭鬼啊...

  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像之前那样...继续沉默下去就好了...只要...等到恶魔来取走灵魂就可以解脱了吧...

  [蕾娜!低头!]

  ...诶?

  夏洛特姐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刹那间,随着一声脆响,玻璃晶莹的碎片铺满了泛着金色夕辉的天空...阳光透过其中,闪耀出五彩的光...时间就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一样。

  [喂!松口!]

  那几个男孩子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叫喊着...

  [没事吧!蕾娜!]

  [夏洛特...姐姐?]

  嘴中咬着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扯下的破布的夏洛特姐姐...冲开了那几个人,挡在了我的身前,满身的泥泞,就仿佛曾经那样....

  [抱歉啊...那几个人拦的太紧,我去找了几个酒瓶丢过去他们才闪开...]

  夏洛特姐姐将布吐掉,露出一幅好像很尴尬的表情...但是,她不应该是听到了吗...我的所作所为...为什么...还要回来救我...

  [喂!用牙咬人...你是狗吗?]

  那个之前拦着夏洛特姐姐的男生,提着自己被咬的破洞的衣服对着夏洛特姐姐大吼着。

  [都告诉你们不要把我惹火了,活该啊!]

  [愣着干嘛!上去...打啊!]

  那几个人围了过来...但是夏洛特姐姐却没有胆怯,反而将我向后推了推...从地上捡起了一个碎酒瓶,向前一步砸在了那人的头上。

  [谁再往前走一步?]

  夏洛特姐姐又从地上捡起来了几片碎玻璃,捏在手中对周围的那帮人逼问着...手被玻璃划伤,血不断的流下...可是她却没有一丝胆怯。

  而被砸了的那个人,此时捂着头在地上痛的打滚...

  剩下的人并没有继续追过来,旁边看戏的大人们见到我们都给让开了一条路,被玻璃划的满身是伤,流着血的夏洛特姐姐推着我走出了这个小镇...

  [夏洛特姐姐...]

  [怎么了,蕾娜?]

  在回去的路上,我和夏洛特姐姐如此聊着。

  [...你听到那帮人说的事情了吧]

  [是的...怎么了吗?]

  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很普通的...如同往日一样的往回走着,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但是...听到了那样的事情...为什么她还会这么淡定...为什么会来救我

  [...为什么...还要来救我]

  [噗...]

  可是听到了我的疑问后,她却笑了出来。

  [诶...?]

  [你傻吗,蕾娜?]

  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蹲在了我的身前。

  但是...我真的不明白。

  [...]

  [我啊,更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东西,耳朵听到的东西,手中触摸到的东西,心中所认为的东西,在我的眼里只有自己看到的才是真实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脸上露出一幅温暖的如同太阳一样的笑容...但是又有丝疲惫。

  [在我眼里,蕾娜是个可爱善良的孩子,仅此而已!所以不必太在意...有的事情就是这样的...过去的事情过于深究没有任何意义,我相信我所认识的蕾娜是个好孩子!]

  [夏洛特...姐姐...]

  [要是连相信朋友都做不到,那朋友这个词就失去意义了啊...]

  我的鼻尖一酸...但是,我不能哭出来...今天哭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让别人担心了。

  [所以说啊...有我在呢,有的事情不要瞒着我啊!就像今天...不想去镇子直说嘛!]

  [抱歉...]

  [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啦...有没有受伤?可不能逞强哦...]

  她继续问着...

  [...没有,反倒是姐姐你...身上在流血诶...]

  [嗯...划伤罢了,小事小事...]

  [唔...]

  明明自己身上全是伤...到底是谁在逞强啊...

  [蕾娜...其实,我蛮希望你能遇到事情不憋在心里的]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有些唐突。

  [...嗯?]

  [你啊...我不是告诉你了嘛?只要有我在,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帮忙想办法的...]

  [...夏洛特姐姐...]

  [嗯...说吧,你还有瞒着我的事情吧...要知道,有的事情憋在心里可是解决不了的,遇到事情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恶魔的事情告诉我就好了]

  夏洛特姐姐...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也罢...事到如今,也不需要继续瞒着了吧...

  [我和...恶魔做了交易]

  [嗯哼]

  她淡定的点了点头,就仿佛早都清楚一样。

  [我向他许愿让姐姐复活...]

  [......嗯哼]...

  我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姐姐,包括恶魔所说的话,以及下个月...我就会死去的事情。

  她憋不住了,吼了出来。

  [嗯...哼?你...你是傻瓜嘛!?]

  [对不起...]

  [对不起个鬼啊!又没在怪你!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下次早说啊!啊不...没有下次了!不能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啊笨蛋!]

  夏洛特姐姐...果然还是夏洛特姐姐...似乎对我想发火也不会真的发火...但她大概已经很生气了吧。

  [...抱歉]

  [所以说不要道歉了啊!真是...嘛!交给我就好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姐姐真的有办法吗?其实我已经做好准备了...真的会有解决的办法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大家继续生活下去...

  [...会有那种方法吗]

  [所以说我在想了啊...总之办法会有的...一定会有的!相信我就好了]...

  她叹了口气,挠了挠头,推着我继续向前走着。脚步没有停歇,眼中没有迷茫...反倒是因为夕阳在金色的眼睛中倒映着一丝火红的日光...犹如秋日中满地的赤色落叶一样...

  [...说不定,我的夏洛特姐姐...以后会是个英雄呢...]

  我不禁感叹道,捡起了一片枫叶握在了手心。

  [...嗯?你刚才是不是说了英雄什么的?]

  [姐姐你听错了啦...]

  [是吗...]

  [是的]

  [但是我感觉确实听到了啊]

  [都说了没有啦]

  [真的吗?]

  [真的哦...]

  ....

  雨同乌云一同散去,夕阳落山之前,我们大概就能回到教堂了吧...

  手中紧紧握着那大片大片的火红色的枫叶的我,将它与夕阳重叠在一起...

  现在回想的话,我多多少少也明白了,那本黑色的书,家里莫名多出来的用不完的钱和蔬果,都是恶魔干的好事吧...

  爸爸认为...只要有足够的钱,我就能幸福。

  但是我想要的不是钱,这不是我想要的幸福...只要还有人陪着我,像之前那样...就足够了。

  唉,如此火红的枫叶,似乎上一次出现还是在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呢...

  这个国家每隔好几年才能见到一次,也就是许久未见了呢...

  话说回来,枫叶是象征着坚强和温柔吗...?

  听上去就像...我的夏洛特姐姐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