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与麦哲伦

  最南方的乌萨斯边防哨所,离开这里,意味着和因非冰原的联系彻底断绝。

  穿着厚重的科考员孤身一人穿过这道关隘,回到了属于文明的世界。

  玻利瓦尔的黑流树海,卡西米尔的环山高地平原,伊比利亚的水下火山......在这片大地的很多地方你都能看见他们的身影,他们的身后留下漫长的行迹,用自己的身体和仪器丈量着未知的一切。

  她回到莱特-科钦斯基科考补给站前。

  “滴滴,请说出口令。”

  “唔,咳咳。”年轻的黎博利清清嗓子,“哥伦比亚比伦哥,乌萨斯卡特斯多索雷斯,厚罗烧!”

  “内容确认,发声人:莱茵生命,编号CRL005——卖卖迈唉唉哎哲伦。欢迎访问。”

  “呼——”大门打开,简单确认过科考站的现状之后,麦哲伦还没卸下装备,就迫不及待地找到沙发躺倒下来。189天的外出科考几乎耗尽了她的精力。

  他们或许看起来孤独,总是孑然一身。有人不明白他们奇怪的献身精神,为了后继者不惜牺牲生命也要保护一座前沿补给站,为了某个科研谜题奋不顾身将自己置于险境,或许他们不如麦哲伦一样懂得自娱自乐,陷入自己孤独的泥沼,或许对科学的狂热使他们中的一些变得不近人情。

  “向莱茵生命提交了报告之后,就可以回罗德岛看伊芙芙了吧。”在得之不易短暂休憩时间里,麦哲伦在大脑一阵阵轻微的眩晕中试着理清这次考察的见闻,“果然比起写报告,我还是更适合讲故事......这次给伊芙芙讲些什么好呢......呜啊,好困......”

  但是他们和麦哲伦一样,从未在意自己的孤独。在他们的眼里,一人探索远方并不称得上孤独,只是有时候身边没有陪伴会有些无聊,有时候在险境中只能独自面对死亡会有些绝望。但是最后,探索,求知,开拓的欲望与兴奋会压过这一切。

  三天之后,暴雪,气温较低,能见度差,罗德岛本舰。

  有时候看着窗外的雪,你会想当然地在脑子里为她编出一首曲子。每一片雪花,就为她添上一个轻轻的鼓点,雪顺着自己蜿蜒的轨迹滑落,组合成的轻缓曲调使你想起某个声音,不知怎么,你就产生一股异样的悲伤。

  “早啊博士!”

  阳光似的黎博利女孩从走廊的另一边走过来。

  “麦哲伦?你怎么在这里?”

  “欸?博士忘记了吗,我申请过在这里扩建研究室来着。”麦哲伦说着打开你身后的一道门,打开门的同时你清楚地听见一个活泼的女声高喊“麦麦,欢迎回来!”似乎是干员梅尔给岛上莱茵生命的干员专门设计的小程序。不过,塞雷娅似乎拒绝使用。

  你想起来了。同时想起来的还有一些关于梅尔工作间违章扩建导致的......

  “放心吧博士!这个小阁楼的扩建是完全符合罗德岛规范的!”麦哲伦看出了你的疑虑。

  “倒不是担心罗德岛的舰船结构,而是......这么小的地方,住着不会难受吗?”

  从门外看进去,十分显眼的是占据了一整面墙的显示屏,上面满是科考结果或者疑点,除此之外还有标本、仪器、实地拍摄的照片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反而使人有一丝窒息感。是否便于生活不知道,但至少很适合研究。

  这里你能真切地感受到麦哲伦的勤奋,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科研人员身上独有的执拗和坚毅。

  “平时伊芙芙她们在的时候,大家有说有笑倒是没什么感觉。”麦哲伦凑近查看从极地新带回来的标本,“只是这次回来,缪缪和赫默把伊芙芙带去进行新阶段的治疗了,大家都忙得很,这里也冷清了。”

  “不过嘛,博士不用担心我啦。”麦哲伦似乎又打起了精神,“在科考站我也是一直一个人,都习惯了哦。”

  “这种事情和习惯不一样吧......”

  “欸?”

  “我是说,”你看向走廊的窗外,从玻璃四角逐渐蔓延的冰花折射着干净的阳光,“马上罗德岛将靠近乌萨斯的一座移动城市,在那里补充一下物资,顺便收治城郊的感染者,凯尔希她们可有得忙了。当然啦,这些和我没什么关系。根据附近的情况,这次停靠可能会持续几天。”

  “要不要出去走走?”

  一小时之后,乌萨斯某移动城市。大雪过后,天空澄澈,阳光很好。空气中漂浮的纤尘为这座城市染上烟火的气味。麦哲伦动身前往非因冰原的时候是初夏,到冰原气候恶劣起来时才返回。一年里的这个时候,乌萨斯人开始准备着手清理房檐上的冰锥,姑娘们换上明丽的冬装,无疑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麦哲伦总是出入乌萨斯边境,但是几乎从未久留,更不必说见识一座城市的风貌。她像是第一次把目光看向这样的乌萨斯,既不荒凉,也没有纷争,只有浪似的云。她少有地不必考虑暴风雪是非会破坏补给站和实验样品、独自一人时如何自娱自乐消磨时间。

  “博士,我们去干什么好呢?”

  “麦哲伦喜欢干什么呢?”

  “我吗?我喜欢探险哦!”

  如何在一座乌萨斯移动城市里探险,你思考起来。

  隐秘的小巷?陌生的角落?躲开警卫的秘密基地?走私商人的神秘据点?埋藏在地下的宝箱?那或许需要一张藏宝图。

  “嗯......我有一个想法。”

  你突然想起早些时候,你在一位罗德岛收治的乌萨斯军人那里听说的事情。

  “嘿,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博士?”

  “是我。”

  “你看起来腿脚不太硬朗嘛。”

  “先生,您再像这个样子喝酒的话,出于治疗考虑,我们就要没收你的酒杯了。”芙蓉皱着眉头走过来,敲敲他的烈酒酒瓶。“和博士套近乎也没有用。”

  “诶呀护士小姐,通融通融嘛。”他的源石结晶从胸口紧缠着的绷带的缝隙里透出来,是源石武器导致的炸伤。“话说,博士,你的腿脚一定要非常硬朗,要像我年轻的时候,才能爬上我老家的那座山。嚯哟,那地方眺望远方再合适不过啦,在整个乌萨斯,你休想找到更美的地方,我说真的。”

  “我会去看看的。”你收集好需要的数据之后就离开了重患病房。

  生离死别,这么用并不合适,因为你们非亲非故。你心下里明白,哪怕以罗德岛的技术,很多患者能否治愈也有很大的运气因素,深夜治疗室里的呻吟,有时候比战场上的惨叫更叫人心绪不宁。

  你想外出,真的是为了陪陪麦哲伦吗?

  “我们去最高的地方。”你对麦哲伦说。

  几小时之后,乌萨斯移动城市外的山区。

  虽然雪已经停了,但是空气依旧寒冷。持续的运动似乎稍稍缓解了你关节的僵硬,口中呼出的水汽模糊了视线。这段山路确实很陡,一些地方还需要手脚并用才能勉强爬上去。麦哲伦总是走在你前面,体力明显比你丰沛得多,甚至有时会回头来拉你一把。道旁常青的针叶林阴森得很,但是随着海拔的升高,树木逐渐稀疏,最后小径沿着山势曲折地向上延伸到一小片空地。

  “嗯......实验室里好像还没有收集过这种高寒地带的植物样本......博士,博士?”

  ......

  “哈啊——”

  “博士,你太缺少锻炼啦。”麦哲伦扶着你走着最后一段小路,“下次探险一定要跟我一起去,锻炼一下哦。”

  “就是这里了......”

  映入你们视野的是一片蜿蜒起伏的原野,数个小小的冰湖罗列在天际线附近,闪耀着辉光。农家的田地层层叠叠,直至天际。几乎就在地平线上,矗立着一座教堂的高塔。

  站立在这里的感受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周遭的天籁将你的耳朵围绕,那一刻你相信自己的心灵被开阔的天地放大,而又如此渺小。

  “和我家乡的风景很像呢。”麦哲伦在你耳边轻声地说。

  “麦哲伦。”

  “嗯!怎么啦博士?”

  “我们在这里......做一张长椅吧。”

  完成之后,和麦哲伦在长椅上一起等待日暮。

  “博士。”

  “麦哲伦?”

  “博士觉得什么是孤独呢?”

  你没想过这个问题,也很难确切地在脑海中找到那种感觉。或许你和麦哲伦一样,别人总是从你独自久久地站在窗前而觉得你孤独,但是其实你只是看看窗外,好理清自己的思绪。你不觉得这是孤独,这样其实不错。

  但是现在呢?

  你和一位阳光似的黎博利女孩一起登上了这座高山,最初的目的是为了陪她散心,最后和她一起在山顶做了一张长椅,现在你们在等待日落。你和乌萨斯之间的那块玻璃板似乎消失不见了,但是故事的主角似乎和这个故事没什么关系。现在,女主角问你,什么是孤独。

  你哑口无言。

  “总是看见博士一个人站在窗户前面,好像在寻找窗外丢失的宝藏呢。”麦哲伦蜷缩起身子,双手抱住膝盖。“每次看见你那样,我总是想起我小时候听的儿歌。

  “北极星,北极星,风雪越过山岭,风雪继续前行......我听到这首歌,就燃起去冰原探险的动力!

  “西蒙娜姐以前问我,一个人出来探险不会孤单吗?或许其他的探险家不如我会自娱自乐?我有时候确实觉得一个人很无聊,探险的时候,冰原的极光把黑夜瞬间照亮的时候,第一次在风雪中见到北极星温柔地在天穹闪耀的时候......博士,想把景色分享给其他人的渴望以外,不想只有自己完全沉浸在极地的美中。

  “那种渴望,算是一种孤独吗?”

  ......

  麦哲伦的脸庞在逐渐隐去的阳光中模糊起来。

  “博士也不能解答吗......”

  “不是。”你终于开口。

  “嗯?”

  “你并不孤独,麦哲伦。”你说,“在雪地上前进时,你的身后会留下脚印。在你往山顶前进的时候,积雪会把你的足迹抹去,孤独会吞没你的心灵。但是渴望会保护你,保护你的足迹,直到下一个人到来。

  “真正的孤独,是不愿再有渴望。”

  “总觉得好高深......”麦哲伦歪歪脑袋。“不过,我会记住你说的话的,博士!”

  “啊,博士!快看!”

  山下农家的灯火闪烁着亮起,各家的院子前面人影逐渐多起来。你不禁想,曾经麦哲伦,那位乌萨斯军人,还有......都像这样在逐渐降临的黑夜里生活过,你也不例外。但是,总会有明天的嘛。

  (to be continued......)

  ~彩蛋时间~

  ·干员档案:

  代号:伏特加

  (“咳咳,怎么还是酒啊?!”

  “这不显而易见嘛,不喝酒那还算乌萨斯人?诶,话说你们那位博士会不会喝酒啊?”

  “我已经说过了,和博士套近乎也没用!”

  “诶呀芙蓉小姐,就喝一点......”)

  【出生地】乌萨斯

  【战斗经验】十年

  【临床诊断分析】造影检测结果显示,该干员体内脏器轮廓模糊,肺部异常阴影,循环系统内源石颗粒检测异常,有矿石病感染迹象,现阶段可确认为矿石病感染者。

  (简直是奇迹,源石破片居然没有伤及心脏。目前经过胸腔手术,暂时遏制了源石向心脏部位扩散的风险,现作为近卫干员在罗德岛工作。)

  ·第二天

  树枝化石静静地躺在博士的办公桌上,冰晶在阳光下闪烁。

  下面压着一张小纸条。

  “博士可以直接叫我麦麦哦!

  ——(可爱的企鹅头像)”

  ·“博士,昨天你偷偷跑出去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凯尔希医生,但是昨天积压的工作就只能今天完成了哦。”

  “阿米娅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