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窗外飘着细雪,对于南方人来说下雪确实罕见。

  身体在日日夜夜的精神折磨中终于可以活动了,先是手指的微微曲折,再就是肘关节弯曲,再往后是腿部活动,最后就是脊椎活动了。

  身体在短短一周内彻底回复完全。

  我为了这一周可是盼望了好久。

  陶璃跟我一样很震惊,她甚至做好了我一辈子是瘫痪人的打算。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康复后,很显然我的治疗就进入了最后的收尾,这也意味着我跟陶璃的关系就只能到这里结束了,我们两个除了身份证就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可以联系,在一方离开后想要再找到另外一方基本是不可能的。

  内心有股味道在纠缠。

  我私底下问过医生疗程结束还差多久,得到的回答是只剩下两周的住院观察期。

  时间不等人,得抓紧做些什么。

  但我能做些什么?我迷茫了。

  跟我的迷茫相对应的是陶璃,她是什么感受,她会这么想。

  对于陶璃的观察期还是个未知数,哪怕去问了心理科的医生得到的回答也是未知,答案怎么样得看她自己。

  我,陷入了很久都没有过的惆怅。

  ....

  ....

  ....

  在从咨询室回到病房的路上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于下意识我跟了上去。

  就在我接近那个人的时候,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个人回过头看向我,那张脸给我的印象瞬间扑面而来,他是我的高中同学李安。之前也是因为一些事情把他牵扯在内,我们高中的关系不好但也不至于坏到彻底。

  李安反应比我迅速,在我还没开口就已经抢先一步了。

  “周羽洋?你怎么在医院里?”

  “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

  李安长得很高,而且身上没有一处多余的脂肪,人很精神也很帅气开朗。由于跟我是同父异母的缘故,他只比我小几个月。可能是因为他继承了父亲的容貌,所以我对他是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所以从来都没有记过他联系方式,虽然他说我要是有事情会无偿帮助我。

  他这次来医院是陪他女朋友笙颢然来做检查。在之前是一起意外事件中笙颢然被绑架作为人质,在解救她时发生了爆炸,爆炸所产生的爆炸碎屑刺伤了笙颢然的眼睛,后来是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康复仍然是问题。

  李安看了看我,眼神中流露了一丝怜悯。

  “周羽洋....你....不再是从前那个周羽洋了吧....?”

  “你经历了什么?”

  我没有跟他说实话,只是说自己出了事故进了医院,并且告诉他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已经结束了啊....连芷訾也....”

  我点点头,他看了眼手表说应该去接笙颢然了,我索性跟他一起去。笙颢然的眼睛恢复了快三年左右,今天应该可以再见光了。

  到了眼科门口,我在外面等着李安他们出来。

  过了一会,李安扶着笙颢然缓缓走出来,笙颢然眼睛上还是蒙着一块布。

  过了三年的笙颢然女性表现变得非常明显了,在我印象里笙颢然明明还是个假小子。

  说到李安跟笙颢然两个人就有些微妙了,他们两个从小玩在一起,但是因为笙颢燃这个男性化的名字与当时的外貌导致在第二性特征发育前李安一直觉得笙颢燃是男生,后来再一次运动会上时笙颢然突然身体不舒服,李安陪她去医院检查才了解到笙颢燃是女生。

  笙颢然这三年应该都是李安在打理照料她的家庭以外的事情吧。

  笙颢然察觉到周围除了李安还有一个人,在李安快要开口的时候我示意让他别说出来,于是李安对笙颢然说有个护士从旁边走过。

  李安以上厕所为由离开跟我单独聊了一会。

  “不想让同学看到你?”李安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跟我聊天。

  “差不多吧....感觉有点麻烦了。”我说出了自己的心里想法。

  “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他这么说,不过我觉得只是我对无意间伤害到的人感觉愧疚而已。

  “嗯。你考上大学了吗?”我扯开话题。

  “考上了,是武汉大学,但是为了照顾笙颢然我最后还是选择了本地大学。”李安无奈的耸耸肩。

  “看样子你很真的喜欢笙颢然,希望你可以好好对待她。”我开玩笑地说。

  “这已经不是喜欢了吧!这是爱!是爱....啊....不好意思在你面前说了这种话....”他情绪从激动转为了内疚,可能是怕“爱”这个字眼伤害到我吧。

  “没什么,赶紧过去吧,别让未婚妻等急了。”我催促他回到笙颢然身边。

  “还不是未婚妻!”在临走前还回头跟我争论,感觉像是回到了高中,他好像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

  ....

  ....

  我回到了病房。

  陶璃在看着窗外,我跟着一同望去。

  雪景确实不错,可惜雪融化的太快了,地面没有完全覆盖住。

  无法盖住地面的雪预兆了无法掩盖的内心,那颗悸动的心又再次跳动了起来。

  我应该跟她说实话,我半张开着嘴,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话。

  我觉得缓一缓,再缓一缓。

  明天!算了算了,后天吧。后天绝对跟她说。

  那就后天说吧,但是感觉时间有点赶紧,要不再缓缓?就再过几天吧。

  嗯对!说这种话就应该挑一个良辰吉日!

  陶璃的思绪从雪景转到了踌躇不安的我身上。

  “怎么样了?你的身体。”她歪着脑袋看着我。我这才发现只有当我跟她都站起来的时候才能明确地知道她的样貌,陶璃并不高比我矮不少应该有一米六左右吧,身材并不明显。在今天才能够仔细观察到原来陶璃长得很好看,她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睛,不用化妆身上就散发着一种柔美的气质。

  我不知道形容她的美,我没有恰当的形容词,我只是明白她的存在跟我之前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

  好看是好看,不过我也不能一直看,看两眼就把视线撇开了。

  我说我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还在观察阶段。

  “那么你很快就要走了是吧?”

  “哎?”

  “我已经提前问过了噢。不出意外再过两周你就要走了呢!”

  我还没想过怎么面对这种场面,我并不想说再见,起码现在不想。

  我只好低着头紧攥着拳头,如果不能在最后的这段时光里做些什么那么一切都没有意义。

  哪怕什么都不能留下。

  哪怕以后我们彼此都没有了联系。

  哪怕在未来我们没有了明天。

  可是我....可是我也想把名为回忆的东西好好珍藏。

  不适宜的风从窗口吹来,她的发丝飘散在我眼前,我还能再多看两眼她的美吗?

  彼此陌生,彼此熟知,彼此依靠。

  “我喜欢你!”

  很突然,我也觉得突然。

  我看着陶璃,现在的我是什么样我并不在乎,我只想表达我的所有心意。

  窗外昏黄的光线斜着照向她,喜欢的黄昏这次融入了她泛红的脸。

  我不明白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只是尴尬的在那站在,陶璃也突然盯着我说:“真是的!一点都不主动啊!”她跳了一步扑了过来,我伸出双臂把她紧紧相拥在怀中,多么希望此刻就是永恒,多想要时间只停留在这一刻。

  抱在怀里的她很小,就像是保了一个体型大了一点的猫,很可爱很惹人怜,想要一直一直地守护她,她的触感非常柔软,她给予的拥抱也很温暖。

  “那么...最后的时光就留下最美好的回忆吧...”

  “嗯....”

  “嗯。”

  “嗯!”

  “木头脑袋的傻瓜....”

  ....

  ....

  ....

  ....

  剩下的最后时光我跟陶璃一起度过了,她说即使在未来我们无法联系上,也许还可以通过彼此的长相来记住对方,说不定哪天在街上就可以碰见了,到时候彼此连接的羁绊还可以再一次接起来,不是吗。

  虽然是互相表白了心意,但始终没有做到那一步,要问为什么的话,应该是不想留下过于深刻的回忆以至于在无法再相见的未来里伤害彼此吧。

  有的时候鼓足勇气表白得到的并不是美好与圆满,有的时候得到的也许是惆怅、是失落、是全新出现的,不可越过的坎。

  说出口的话就像是发出的箭,不能再收回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一个状态,只能祈求箭的位置正中靶心,不被她讨厌吧。

  时间就像是沙漏里的沙子般流逝了,一周就这么过去,虽然说尽力去享受最后的相处时光,但还是让人从内心感到些许焦虑,不安的心在飞速膨胀着。

  每天最多的就是用拥抱传递彼此的温暖,不过有时候被护士当面发现并且训斥了一顿,但私底下还是还是教导我们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记得做好一切的防护措施。

  ....

  ....

  ....

  内心很杂乱,思绪完全不能理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闭着眼睛只是在装模作样罢了。

  黑暗中我听到了隔壁床的陶璃的动静,她貌似动作幅度很大,应该是把被子掀开了,她要去上厕所吗?

  她果然下床了,但是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

  她掀开了我床上的被子,并且钻了进来。

  我可以很明确的感受到她的体位和呼吸。

  原本杂乱不堪的思绪瞬间被迫放空了,脑子突然变得不灵光,心跳也开始加速。

  “睡了吗....?”

  她很小声地在我耳边询问着,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直接翻了个身面对着她。

  “还醒着,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想要跟你一起睡。”

  “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啊....”

  “可以吗?”

  “可以可以,晚安。”

  “嗯。”

  我还是只闭上了眼睛,我的大脑可是一点都不困,我疯狂让自己的理智站在顶端避免作出出格举动。

  陶璃小声说了句“可以...抱紧我吗?”

  睡不着了,这些彻底睡不着了。我睁开眼睛看着陶璃,她的目光跟我对上了,我没有理由拒绝,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她也很乐意的依偎在我怀里。

  我可以感知到她柔软的身体,虽然我们用的都是医院统一的沐浴洗发一体剂,但是她的身上却总有一股清淡的香味。

  我触摸着她的头发,让发丝从我指间滑落。

  “如果说...我要跟你做,你会吗?”

  陶璃说出了这句话,我的理性估计要被粉碎,因为名为欲望的火焰早早地燃烧了起来,说不兴奋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拒绝了,作出最出格的举动就是在那个晚上吻了她。

  “如果,如果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那么再将这些事情做完吧。”

  “嗯!”

  ....

  ....

  她出院原来比我早。

  在那天晚上之后的第二天,她就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最后她穿着私服看望了我最后一眼,她说应该去直面内心的恐惧于是她要回家与父母抗争到底,并且让我也要多多加油。

  那天她的笑容很开朗。

  她走后,我坐在床边望向窗外。我起身走到了那里,我看见窗外即将枯死的树上重新长出了一片嫩芽。

  脸颊瞬间发烫,也感觉到鼻子一酸,憋了很久....从封闭内心的那一刻起一直憋到现在,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划过脸部,我蹲着地上哭了起来。压抑的情感得到了释放,我们也迈向了彼此应该有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