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命运之夜

  因窗帘被拉上导致月光无法照入的昏暗房间中,黑发的男子正坐在柔软的床铺上低头沉思。

  造型奇特的左半部浏海在空中垂落,双手手肘撑在大腿上,他已经以这样的姿势维持了近半个小时。这期间他都在反复的思考和模拟着。

  究竟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这是黑发男子截至目前为止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不知道女王是否已经走出那段伤痛,不知道她是否有留下心理阴影。

  想知道女王那段悲伤过往的详细内容,却不能对女王动用思想读取;想改变过去帮助女王脱离过去的悲痛,却不能对地球进行粒子回溯。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该做。

  身为创始之神钦定的掌管多元宇宙者之一,自然也会背负相应的责任和约束。

  能够干涉一切的能力不是想用就能随便使用,因为有职责在,所以只能在多元宇宙陷入重大危难时才能使用。

  真是讽刺,一位什么事情都能轻易做到的神,却遇上了想做某些事情却不能做的情况。这无疑让丹利更加深陷于在名为忧虑的泥沼之中。

  不过──毕竟是全能的主神,即使是在自身被大幅削弱的情况下陷入这种状态,也依然能够挣脱出来。

  经过长时间反复的思考拉扯,丹利终于想开了。

  即使其他的方案暂时无解,那至少也得知道女王在想些什么吧?这可不是什么无解的事情。

  不仅是因为在意与担心,也是为了尽可能地除去她的心理弱点。

  虽然可能会让她因再次回忆与深究过去的痛苦而受到二次伤害,但也没办法,要是这件事情成为她以后的致命软肋可就不妙了。

  这很可能会被敌人利用来逼迫女王投降,单就这点便足以让丹利为此展开行动。

  他知道现在该做的是什么,该怎么做。

  和女王谈话交心,观察她是否还被过去的悲伤经历束缚着,如果没有的话那自然是最好。如果有,就在尽量不伤到她的情况下开导她。如果无法开导成功,那就再从长计议。

  丹利在心中确立目标并下定了决心。和在大厅的那时一样毫无阻力的穿过房门,随后依照先前走过并深刻记在脑海里的路线开始朝女王的寝间前进。

  ◇◇◇

  经过长时间的步行,丹利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也就是女王寝室的门前。

  一路上丹利并没有刻意压低或隐藏自己的脚步声,这是为了不让女王误认为自己有进行刺杀的可能性,尽可能不引起她的戒备。

  踩着毫无隐藏行踪之意的步伐,丹利对那扇木製的房门轻敲了几下。

  「基特拉列法,在吗?」

  无人回应。

  「是因为直接喊她的姓氏惹她不开心了吗......?」

  丹利以非常小的音量嘟囊道。

  因为正处于较为谨慎的状态,所以丹利的思绪也变得远比平时敏感和细心许多。

  「女王大人?」

  丹利又一次朝房间内呼唤女王。眼见还是无人回应,丹利立即警觉了起来,精神力高度集中,全身心都进入备战状态。

  紧握住门把,怀着不安的心情,丹利谨慎地打开了房门。

  随着房门完全敞开,看向房间内部的视线不再受到阻拦。

  内部的一切事物都完好如初,而丹利一心想寻找的身影也终于映入了眼内。

  左手按着放松垂落的右手,优雅地看向窗外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装点着身躯的依然是那套普通的白色礼服。那宛如月下美人的姿态,让丹利看得目不转睛,深深沉迷于眼前那如画般幽美的场景。

  她现在正在思考着未来的方针吗?还是某段自己临时创造出来的故事片段呢?

  丹利暗地里猜测着。就在踏出忐忑不安的下一个脚步时。

  女王终于意识到丹利已经来到自己的房间之内,她回头望向进入自己房间的男人。丹利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她所想的根本不可能是什么有趣或美好的东西。

  眼前的女人的脸上有两行眼泪正在流下,她正强忍着不让自己情绪崩溃。

  顺着开门的声音望向声源处,一副泪流满面的表情望着自己。

  丹利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心头一紧,只能不知所措的回望面容哀伤的女王。

  ◇◇◇

  在距今约11000年前的时候,自己在母亲的关爱与期望中出生了。

  由于父亲在族里是贵族阶级,母亲本身也出生于贵族家庭,因此家境算的上相当富裕,衣食无忧。

  但我并没有因此而走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由于生性凶狠残暴,父亲时不时就会殴打我和母亲,简而言之就是家暴次数频繁。话虽如此,但他总是在动手后向母亲送上表面看似真诚的道歉,迫于种种因素,母亲也只能一次次的原谅他,而我因为恐惧也不敢多说些什么,所以也只能附和母亲的决定。

  但即使是在这样令人窒息的环境中,也是有一丝温暖存在的,那便是母亲本人。

  如果没有母亲一直以来的安慰与陪伴,也许我早就不堪重负选择自我了断了吧。

  是母亲为我守住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但变故总在人们的依靠所剩不多时突然降临。

  就在某天,族里传来了消息,说是前线正严重缺少人手,急需多位拥有实战能力或拥有强大特殊能力的族人上去替补。

  当时族里本就因为连年战争带来的损耗而缺少战力,再加上这次的大量人手阵亡,无疑是让现况雪上加霜。

  为了寻找合适人员,族里对所有的可用人员进行了紧急测验。结果很快就得了出来,我被判定为所有人中能力最强的一位,也就是说,我确定会被选上并被迫加入战斗的行列。

  这也代表我即将以涉世未深的状态步入那犹如地狱的残酷战场。

  当时的我还相当纯真软弱,纵使拥有强大的能力与天赋,也不懂得该如何运用。

  突然的消息让我和母亲都促不及防,更糟的是,族里甚至连让我接受战斗与智斗培训的时间都不肯给。

  就在所有被选上的人员都逐一走上前往未知未来的路途时,仅剩我一人仍驻足原地不肯前进。

  就在这关键时刻,母亲选择自告奋勇,自愿代替我顶替这个空缺。

  母亲本身是排名与候补前段班相差不大却未被选上的后备战力,而且她也是现阶段所有未被选中的人员中最强的一位,因此在经过一番商讨后,领导阶层也就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母亲开始了在战场与家庭来回奔波的辛苦日子。

  日復一日的辛苦生活中,母亲就有如最后的避风港,温暖的守护着我。

  虽说日子仍过得相当辛苦,但还算过得下去。

  但是好景不常,这勉强维持住的平稳时光很快就被突如其来的战争给打破了。

  在我年满16岁的时候,影族与渊庭爆发了一场史称墔灯战役的旷世激战。

  这场战役也是让影族彻底走向衰弱的关键战役之一。

  当时的战斗相当惨烈,双方都投入了大量的兵力和高阶战力。

  当时我的父亲被任命为最高作战指挥官,而母亲作为一大战力也参与到了这场战争当中,而我则与未参与战斗的族人一起在后方担任后勤的工作。

  母亲怕我遇上危险,所以特地对我下达禁足令,不准我离开后勤军营一步。虽说这并不好受,但我也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所以也没有任何埋怨。

  随着战事逐渐白热化,双方的死伤也越发惨重。

  就在战斗进行到末期阶段的时候,各大区域的战事基本都已经缓和,渊庭已经撤出了大多数的天使部队,只剩下少数地方仍在持续激战。

  就在我满怀期待的等待母亲归来时,前线突然传来了一则紧急消息,有支军团在撤退时遭遇渊庭一支先前败逃的天使部队偷袭,急需派兵支援。

  就在传信兵念出那支军团的名称后,我顿时感到一阵晕眩,差点站不稳脚步,不好的想像立刻充斥我的脑海。因为那正是母亲所带领的军团。

  当时父亲正好带队从自己负责的前线返回了后备阵地,他也第一时间接收到了这则求援。

  然而父亲却直接无视了请求。

  他非但没有选择前去救援母亲,反而是向领导阶层请求即刻全军撤退。

  当时的父亲分明有绝对的馀裕和能力去支援该基地,所以他完全是可以派兵去支援的。

  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我上前去质问父亲为何不拯救那些族人,却得到了一句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无情答复。

  「我可不想为了一支不重要的失败军团而冒着其他人的性命安全去拯救他们,反正他们的败亡也已经成为定局。」

  但实际上根本就不是这样。

  当时敌方仍留在战场的强大战力早已趋近于零,并且敌方高层已经没有再战之意这点也已经得到证实,即便派出一支军团前去支援也几乎不会承受什么损失。

  可父亲仍没有理会,依旧坚持全员撤退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很快就得到了领导层的批准。

  父亲就这样放弃了唯一一次拯救母亲的机会,宝贵的黄金救援时间就这么被放掉了。

  当下的我急切的想救回母亲,也没有去考虑自己的战斗力尚不充足,便擅自违反了禁足令,趁无人注意时悄悄离开阵中独自赶去母亲应当所处的交战地点。

  经过漫长的搜索,等我终于赶到母亲的身边时。,母亲也早已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没有了任何救治的希望。

  纵使如此,我仍在手中不断汇聚着治癒能量,将之作用在母亲那严重的伤势上。

  我知道这些措施其实都毫无用处,但我还是想去做,我不想停手,只因为我一心不希望母亲离我而去。

  母亲见状抓住我正在释放治癒能量的手,让我停下这无意义的举动。

  「不用了......没办法挽救的......咳......」

  斗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掉落,我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不行!不行啦!这样母亲大人会死掉的!!」

  「我已经不行了......伊丽芙......乖乖听话,赶快离开这里.......好吗?」

  「不要!!我不要丢下母亲大人离开!!」

  「不要逃避现实......我已经没救了......伊丽芙也很清楚不是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残酷现实,我只能无助的望着母亲持续啜泣。

  母亲那温暖的手轻柔地抚上我的脸庞,用沙哑无力的声音对我说到:

  「不要太过伤心,我不过是你人生前期的一位过客,不值得妳这样难过......总有一天,妳一定会遇到对自己来说真正重要的人,那会是能与你相伴一生的人,可能是某位交情甚好的挚友......抑或者......某位妳将深深爱上的男人......」

  「不可以!母亲大人不可以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对不起......看来没办法继续和妳一起生活下去了呢......我很开心哦?要说唯一的缺憾嘛......就是让妳遇上了这样的坏父亲吧?」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不要说了!!」

  因不愿面对现实而发出的呐喊,并没有阻止母亲继续说下去。

  「要好好活下去哦......伊丽芙。」

  「呜呜......母亲......大人.....」

  此时的我已经泣不成声,残酷的现实冲击着我的意识。

  「我一直都──深爱着妳......」

  母亲嚥下最后一口气,抚着我的脸庞的手因失去力气而垂直落下,而也象徵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

  随着母亲的离世,夜空中也迴盪起自己如同孩童般单纯的哀哭声。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父亲长期与另一位贵族女人有着婚外情,他自外遇的那刻起便不再对母亲抱有任何爱意。不愿去救援母亲的原因也是嫌母亲的存在很麻烦,所以想藉此机会将她除掉。

  在知道这些内幕的时候,我悲愤交加,却又无可奈何,当时的我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的痛苦,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逍遥在外的悲愤,彻底摧毁了我的心灵。

  我恨害死母亲的族人,也恨杀死母亲的渊庭。

  我已经没有可归之处,所以我选择带着母亲的遗体脱离了影族。

  为了有个落脚之处,我四处探索,在多前后终于找到这块合适的地域。

  于安全的地方安葬母亲后,我用自身的能力建起一座城堡,并定居在其中。

  将自己从这世上隐蔽,进入隐居状态。

  所有闯入此处者皆被我全部消灭,我不愿与任何人进行互动。

  我冰封了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灵,不再向他人敞开。

  充斥在人与人之间的算计与心机是我排斥对外接触的主要原因。我把所有孤独默默地承受下来,除了前去祭祀死去的母亲和抵御外敌以外,其馀时间都待在堡内闭门不出,就这样持续了上千年。

  ──直到那个男人的到来为止。

  这么说来,那个丹利竟然能打破这个惯例呢......

  在最恰当的时机正好出现并帮助了我,这让我失去了攻击他的理由。

  即使如此,为了防范这位可能是渊庭派来的双面间谍的男人,我选择将他带回城堡内进行审问。结果他取得了我的信任并被我允许留在堡内,最后甚至还成为我的同伴。

  与他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我并没有从他的身上看出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虽然偶尔产生过几次怀疑,但每次都是自己细想后又觉得那些点也没那么可疑,所以就无视掉了。

  随着相处的时间拉长,我渐渐地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信任和依赖他。

  他帮助我击败了两次来犯的敌人,还宣言自己会陪我战到直至最后一刻,这让我久违的感受到了来自他人的温暖,他用自身的行动逐渐弥补了我受创的心灵。

  我不再认为他可能是什么双面间谍,我的内心已经将这一可能性排除。

  我开始将他作为同伴看待,怀着平常心与他相处。

  我甚至开始想多和他聊聊,多和他交流一下,毕竟几千年的孤独日常就算是我也过得不太好受,几乎每天都在空虚中度过。

  心中的那份空洞,需要有人来填上。

  「丹利秀政」,在我为没有名字的他取了这个名字后,他所展露出的那份微笑,不知为何竟让我有些动摇。

  对于那副纯真的反应,我并不觉得反感。

  其实我很清楚,再清楚不过了。

  自己在内心深处也渴望着能和心地善良的人发展更深的关係,但这些慾望却又被自己持续压抑着。

  啊......

  其实呢,我也想拥有心灵上的依靠;其实呢,我也想要一位能够互相倾诉的对象。

  如今终于有了实现愿望的可能性。

  过往垄罩着我内心的阴影,正逐渐被那个男人照亮。

  看来那个男人,也许就是母亲所说过的那种重要人物吧?可能是未来的挚友,也可能是自己将会......爱上的男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肯定不会去排斥的。友情和爱情,无论哪种都未曾体验过,我对这两项都充满了好奇。

  现在的丹利对我来说,是一位重要的同伴,是可能成为挚友或挚爱的存在,所以......

  在未来,丹利会和母亲一样,死于渊庭之手──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吧?对目前的我来说最具重要性的人将会在未来因自己而死去什么的,不能接受......

  已经不想在经历一次了,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

  奇怪......这股心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明明丹利只是自己的一个同伴而已,为何自己会为此感到心痛?会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不希望他死去,不希望他离开身边,不想要失去他──

  为何我的心里充满这些想法?

  当初的母亲,如今的丹利,都会永远离我而去。

  我谁都无法拯救,我无能为力。

  不可以,这种事情是不行的,我无法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思考突然中断,意识拉回现实。

  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所导致的,回过神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夜间的星空,那是我陷入思考前一直目视的地方。

  感觉心情变得更加鬱闷,完全打不起精神。

  经过一番回忆与思考的连接后,我才彻底了解自己实际上已经重视起丹利,我根本不想让他去送死。

  是他,将我从一成不变的枯燥日常中解放出来;是他,让我久违的感受到来自外人的善意。

  我不讨厌他待在这里的感觉,反而有些喜欢。

  有你的陪伴,我就不会感到孤寂呢......

  如果可以的话,甚至希望你能永远陪在我的身边,让我们继续安稳的发展下去。

  真是......照这样看来,也许我已经找到当时自己见到他微笑的模样后会动摇的原因了啊......

  ──感觉眼睛深处有股温热,眼眶逐渐湿润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划过我的脸颊,感觉有些温热。

  原来是眼泪啊......我在哭吗?

  我是为了什么而哭的呢?是因为回忆母亲死去时的境况?还是即将失去另一位重要之人的焦躁?

  这些都不重要。

  意识到自己快要忍耐不住这股悲伤的情绪,我没有做出任何应对举动。

  没有擦去眼泪,没有试着调整呼吸,也没有试着转移注意力。

  这种感觉相当奇妙,自己的身体和意识都没有多少去阻止哭泣的意思。

  ──就这样发洩一下情绪,好像也不错。

  也许我下意识是这么想的吧。

  虽说接下来的模样会有点见不得人,不过既然这里没有其他人在──

  啊......你又这样了呢。

  总是在最糟糕的时机闯入我的寝间,你也该反省一下了吧?是说,我现在的模样真的就这么令你惊愕吗?

  明明不想被人看到这份脆弱的,为此还下意识地背对房门,但是......

  对于被你见到这副模样这点,我貌似没有那么排斥。

  甚至还有些渴望......被你温柔地安慰。

  也许,你真的是我命定之人吧?

  悲伤的洪流即将溃堤冲出,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已经到达极限。

  既然已经被他目击现在的模样,那么至少,在自己完全崩溃之前──

  如果是在他的怀里尽情哭泣,或许会比自己一人默默流泪来的更好一些吧......

  即将崩溃的女人,一脸错愕的男人,于寝间内互相对望着。

  闪烁着微弱光芒的的泪珠随着强烈的悲伤突破了最后的防线,化成两行眼泪划过细緻的脸颊。

  「丹......利......」

  对他的渴望让女王不自主的说出了他的名字,那是她亲自为他取的名字──

  「只要一下就好.......一下......就好......」

  她朝丹利颤抖着伸出右手,她想尽快碰触到那唯一的依靠。

  面对始料未及的一幕,丹利的脑袋一片空白,强烈的冲击封杀了一切思考。

  身体不自主朝向满脸泪水的女王走去。这种感觉非常奇妙,身体就像是被支配似的自己行动了起来,而意识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对。

  随着女王的身躯埋入丹利的怀中,事态也开始朝向出乎意料的路线发展。

  ◇◇◇

  现在的状况,是丹利未曾设想过的。

  自己想找来谈话的女人正被自己拥入怀中并低声啜泣着。

  伸出手轻抚哭泣女子的头部,稍微替她理顺几丝乱翘的头发,凭胸膛温暖哭泣女子的心灵。

  没有花俏的安慰词藻,没有繁杂的平復手段,只有最简单的安慰方式。

  男子只是对她施以怀抱和摸头,仅此而已。

  但这样就能带给女王莫大的心理慰藉,这就是最佳的良药。

  来自丹利的温暖在女王的全身蔓延开来,彷彿被春季的暖阳照耀一般,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女王的耳畔传来丹利轻微的鼻息,不过很快就被女王自己的哭泣声复盖过去。

  「不要离开......不要死......拜託了......呜啊啊啊........」

  不安与无力感化为泪水自女王的眼眶内溢出,声泪俱下的话音迴盪于整个房间,一切都染上一层哀伤的色彩。

  此刻她不再是那位高贵典雅的影之女王,而是一名软弱的普通女子。

  丹利只是默默倾听着她的哭诉。

  就连自己的情绪也逐渐受到渲染,感到忧伤起来。

  但自身不能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必须维持住坚稳的表现。

  丹利清楚,女王现在的心理状态相当脆弱,如果连作为靠山的自己都崩溃了,那她还能倚靠谁呢?

  强忍住传染至自身的酸楚,为了不让过往的阴霾继续残蚀她,丹利决心要成为一座强大的避风港,用自身的力量永远守护她。

  丹利将女王拥的更深,眼角也流下悲恸的泪水。

  看似最糟糕的闯入时机,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

  ◇◇◇

  很多时候,事情的发生都需要一个契机,例如灵感的发想ヽ意外的产生或是厌恶的感觉,全都是如此。

  好感的起源当然也不例外。

  除开长期的培养,好感有时候也会因为某种原因而瞬间出现。

  可能因为是一次偶然的英雄救美,可能因为在最脆弱时被对方温柔的安抚,也可能是因为某种情况下见到了对方惹人怜爱的模样。

  至于对对方产生好感后会如何发展,就得看双方各自的表现了。

  ◇◇◇

  繁星点缀黑暗的画布,让夜空不再枯燥单调。

  黯淡的月光从窗户照入昏暗的房间内,因为眼睛早已适应黑暗,所以周遭的陈列摆设都清晰可见。

  可能是因为哭累了,伊莉芙的眼皮有些沉重。她全身放松的倒在了床上,用手臂遮着眼吐了口气。

  伊莉芙擦拭掉脸上的泪痕,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不久前,她依偎在那个温暖的胸膛,向丹利倾诉着自己的哀痛,尽情地发洩情绪。

  她将自己的弱点完全的展露在了丹利的面前,对那名男子敞开了自己的心扉。

  这种打从心底犹然而生的依赖感,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在最恰当的时机,他见到了自己最脆弱的模样。

  在自己最渴望依靠的时候,他也毅然决然的陪伴在我身边。

  明明不断地在告诫自己,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不能随便向他人崭露真情,无论遇上什么情况都不可以。

  但那个时候自己仍然无视了所有风险,将自己的心扉向他敞开。

  这些究竟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

  在脑海里不断自问自答,却始终难以得出一个妥当的结论。

  就在大脑逐渐陷入思考循环的时候,伊丽芙感觉自己坐着的床舖有几下震动从旁边传来。

  朝那边看去,震动的来源正是刚才把自己拥在怀里安抚的男子,他正准备从床边站起身。

  他穿着熟悉的那套黑红色大衣,长及脚踝的后摆因吹入房内的微风微微拂动。高挑的身材给人一种相当可靠的感觉,让人很难想像他输给别人的画面。被感情被影响后所流下的眼泪也已经乾涸,在皓白的脸颊上留下两道细长的泪痕。

  「竟然被别人的情绪影响而跟着哭泣呢......奇怪的男人。」

  女王回想起刚才的种种,嘴角微微咧起。

  「不都是妳害的吗......让我也跟着一起出糗。还有,我没有哭泣,只是流下几滴眼泪了而已。」

  「别狡辩了,有哭就直说,我不会笑你。」

  「就说没有......」

  此刻的丹利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忍不住将看向伊丽芙的视线移开,此刻他已然没有了作为三相神的高傲自尊,现在的他更像是为自己先前的行为感到害羞的普通男人。

  两人的语气没有负面的涵义或情绪参杂于其中,刚才的对话更像是情侣之间的日常拌嘴。

  也许是觉得没必要再拘束,伊丽芙对丹利使用的语气远比先前多了不少亲近感,这是她第一次在互动态度上对丹利放的这么开。

  「说实话,我比较喜欢妳现在的语气,没想到妳也能这么亲近人。」

  「欸?嗯......我先前给你的印象有这么严肃吗......」

  「绝对有。」

  这反差大到让丹利有些不习惯,她就像是被那次泪水给洗涤了身心似的,高冷的气息被几近冲散。先前的她总是以一副冷酷的表情面对自己,现在却露出天然的模样。

  与先前高冷的形象不同,现在的伊丽芙就像一位单纯真挚的少女,虽然她的身材好到和少女这个词几乎搭不上边就是了。

  「所以说......妳那段过往的详细过程究竟是......?」

  这是丹利一直很好奇的问题,他也是为此才前来找女王谈话的,怎料竟遇上那种情况。

  「怎么?很好奇?」

  「没什么,只是想了解一下妳的情况而已,况且妳刚才哭成那样,想必也和那段过往脱不了关係吧?」

  「这倒是没错......我的确是因为回忆起过往的种种才忍不住流下眼泪的,加上那件事情也给我留下了一定程度的心理阴影。」

  「是吗......那妳现在的感觉如何?」

  「因为刚才已经发洩过了的缘故吧,已经舒坦很多了。况且现在有你陪伴在我的身边,不是吗?」

  后面那段话让男人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粉色,丹利又一次害羞起来。

  不过从现况来看,自己也许已经成为代替掉她母亲的心灵支柱,这点还是值得庆幸的,看来已经没必要去探究她过去的经历了。

  现在要烦恼的就只剩如何在不让她感到诧异的情况下消灭渊庭而已。

  这个以后再去考虑即可,现在先把焦点放在伊丽芙身上。

  「这么说来......我有件想做的事情,是一个以前就产生过的想法。」

  「欸!?」

  原先镇静的女子瞬间花容失色,一脸惊慌,她所理解的和丹利想做的可说是天差地别。

  「那......那个......那种事情应该只有等双方建立起恋爱的关係后才能做吧??」

  「妳到底把我要做的事情想成什么了啊......我只是想改变一下周遭的天气景象而已,偶尔换一下周遭背景应该也挺不错的吧?」

  丹利无奈地叹气。没想到伊莉芙也会发生这种想歪的情况。

  「欸...?嗯,我是无所谓,不过你想怎么做?」

  伊莉芙疑惑的看嚮往窗边走去的男子,他将手臂举向夜幕低垂的天空,随后做出了。

  「谢谢,那么还请仔细看好哦。」

  丹利对伊莉芙露出坦率的微笑,那副模样让伊丽芙的心中产生了些许悸动。

  一开始女王还有些疑惑,因为外面看似没有任何改变的地方。

  但紧接着伊丽芙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周围逐渐被白幕复盖。雪雨开始于外部周遭落下,那副景象非常美丽,甚至让人觉得夜幕和白雪简直就是绝配。

  伊丽芙看着正在眼前上演的景象,感到很不可思议。

  「原来你还做得到这种事情啊...... 」

  也许是因为已经完全信任了丹利,所以伊丽芙对于他还藏有其他能力这点并没有产生任何警戒。

  所幸丹利并无恶意,如果换做是其他心怀不轨的人士,现在的她恐怕早就深陷于难以逃脱的陷阱当中了。

  「喜欢吗?」

  「还行。」

  说是这么说,但她脸上的笑容和那看得入迷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的真实感想。

  丹利庆幸这个举动并没有白费。为了让她更开心一点,只要不是太超过的事情丹利都愿意去做。

  当然,接下来还有一件要做的事情。

  「我有样东西要给妳。」

  「是什么......?」

  「先和我一起到外面吧,我想在适合的气氛下把这份物品交给妳。」

  丹利指向外面的一处空地,那里就是他要交付物品的地点。

  「欸?嗯......」

  女王答应了下来。至于要怎么前往那里,那自然是使用熟悉的空间裂缝传送过去了,这样比较省事。

  接下来将是最为关键的时刻,对此丹利可不敢有所怠慢,毕竟这事关两人往后的发展。

  ◇◇◇

  按照丹利的要求,两人来到了城堡之外的一处空地上。

  因为降雪的缘故,地面已经被一层凹凸不平的白色薄膜复盖。

  每一步都会发出「喀唰」的声音,听上去相当疗癒。

  「差不多了,就这个位置。」

  丹利原地驻足,转身面对带着疑惑与好奇跟着自己停下的伊莉芙。

  这是个没有特殊之处的空地,和其他地方一样,这里也已经遍佈一层积雪。

  丹利将会改造这里,为此处添上前所未有的魔幻妆容。

  「那么......」

  一发响指传入女王的耳中。

  紧接着奇幻的现象发生了。

  两人的周遭开始生长出不少奇怪的东西,定睛一看,那是某种黑色能量构成的锥柱体,那种能量和丹利使用的吞噬周遭之能量如出一辙。

  以原有的粗干为基础,每根锥柱的上半部的又长出许多偏细的衍生枝部,在那些枝部上又衍生出一些更细小的枝部。

  虽说相较于一旁的大树尺寸小了很多,但那确实很像是没有叶子只有枝干的枯木。

  不过和普通的枯木不同,丹利所变幻出的这种「枯木」有着某种美丽深邃的吸引力,就像是一种装置艺术。

  丹利又一次上演了奇幻的表演。伊莉芙吃惊地看着这一切的形成,她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受。

  就在伊莉芙还专注在周遭环境的改变时,一个声音将她逐渐游离的意识拉了回来。

  「快回过神来,伊莉芙,妳这样我可进行不下去喔。」

  「啊......抱歉。」

  伊莉芙眨眨眼,随即进入了专注的状态。

  见对方已经做好准备,丹利也不再拖延。他从腰间拿出一枚带有红色光芒的黑色戒指,戒指上面有着形似漩涡的精緻装饰,没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黑洞的象徵吧。这是他之前绞尽脑汁后设计出来的。

  没有动用主神级的思考,而是让自己以普通人类的思维去进行创造,这样比较有诚意。

  轻柔地捧起伊丽芙的手,将戒指套进纤细柔嫩的中指。

  伊莉芙不太懂丹利的意思,她有点矇懂的看向正为自己戴上戒指的男人,只见到男人正面露微笑的看着自己。

  「等到时机成熟时,我会将这枚戒指改套在妳的无名指上,在这之前还请不要随意摘下哦?」

  伊丽芙不太理解对方为何要这样做,她只知道这应该是某种很重要的仪式,是关于两人情感的重要仪式。

  完事之后,丹利面容和蔼的看向伊丽芙,以轻柔的语调立下了一道真挚的誓言。

  「我会永远陪在妳身边的,绝不会抛下妳独自一人,所以......妳只需与我相伴到永远即可。」

  伊莉芙的脸色由苍白逐渐转为绯红,她能深刻感受到眼前的男子是认真的。

  内心深处产生了甜蜜的悸动,即使努力地迴避眼前男子的视线,越发加快的心跳也无法因此减缓。

  伊莉芙好像有些理解这个仪式所带有的涵义了。

  这样的场面简直就和所谓的告白没有两样。

  虽然不觉得反感,但对于先前从未品尝过爱情的伊莉芙来说,身心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有需要那么惊慌吗......?」

  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按在伊莉芙的头上,不过因为有头发阻隔的缘故,她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来自丹利手心的温度。

  「呜!?」

  被突如其来的摸头惊吓到的伊莉芙发出奇特的声音,这让已经相当羞涩的她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看着这样惹人怜爱的伊莉芙,丹利心中的那股保护欲只能越发增强,他已经忍不住要把这样的女王紧紧拥入怀里了。

  但是不行,还不到那个时候。

  强忍着克制住自身的慾望,丹利面露微笑将身体微微朝女王弯曲。

  用手拨开了挡住额头的浏海,伊莉芙的额头被盖上了特殊的印记。

  「亲......亲......亲!?额头被......」

  又一次冲击。现在的伊莉芙已经花容失色,整个人连正常走几步路都有些困难。

  「需要我扶着妳回去吗?」

  「不ヽ不用了,我自己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