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瓢泼大雨再次光临清明市。

  最近气温下降得快,整条街上只有稀稀落落几张旧伞。

  枇杷庄园,偌大的别墅空无一人,偏厅中,壁炉的火光闪烁,照亮了一张苍老的脸。嶙峋的老人斜坐在沙发上,身旁的小桌子摆着杯咖啡和半盘果仁。

  直到背后响起匆匆的脚步声,他才疲惫地抬起头,丢下手里厚厚的书册,拿起一旁的火镩。

  “老爷子,好久不见。”来人穿着一身棕色西服,半边框眼镜下是一双凌厉的眼眸。他站到老者身旁,低头看向对方,神色不仅毫无敬意,更是带着一丝轻蔑。

  老人没有任何回应,握着火镩在壁炉的炭火中戳了又戳,火势越来越大,屋内的温度也在不断升高,两人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些细密的汗。

  “老爷子您冷吗?”祝康年刚从外面进来,穿得很厚,此时他的后背都已经有些湿了。

  老人随手将火镩丢到一旁,扭脸看向祝康年,嘴巴动了动,然后指向桌上的盘子:

  “吃么……”

  要不是这老东西昨天还在高尔夫球场露过面,只凭这颓丧沙哑的腔,祝康年觉得自己一定会以为他快不行了。呵,其实骨头硬着呢!

  “孟叔,我来的目的您应该清楚,咱们早点把字签了,以后就没人打扰你了。”祝康年抓起一把瓜子,手在两人之间晃了晃:“于你,于我,都省心,您说是吧。”

  孟俞则依旧不说话,手指在咖啡杯的杯沿缓缓摩挲,脸上也毫无表情,只是目光中夹杂着一丝蔑视与嘲讽。

  祝康年并非斯文人,在耐心被消磨殆尽之前猛地伸手,扯住了孟俞则的衣领。

  咣当一声,杯子掉在地上,棕色的咖啡撒了出来。孟俞则直接被祝康年从沙发上拽起,两人的目光交汇,但很快便分开。

  “你到底在顾虑什么?”祝康年歇斯底里地冲孟俞则吼道:“真是越老越怂,眼光比十年前还短浅,只会守着你爹留给你的那点钱罐子,我真想不明白,半截入土的人了还不敢拼一把?死了以后这些钱能带进地底下用吗?”

  “呵呵……”孟俞则干咳两声,歪着头阖上眼,未几张开一条缝,眼珠撇向熊熊燃烧的炉火,又转向祝康年那张充斥着愤怒的丑陋脸庞。最终挤出一抹微笑轻轻开口:“因为你,不行。”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祝康年,他把孟俞则推倒在沙发上,将手里的瓜子砸在孟俞则脸上,接着顺手抄起沙发旁的火镩,双手横着压在对方的脖子上。细长的火镩从炭火里拿出来没多久,还带着些余热,烫得孟俞则脖子上直接出现一道红痕。

  但祝康年似乎毫无感觉,缓缓凑近孟俞则的脸,充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他,孟俞则脸色更加苍白,哼哼唧唧喘着气,双手扑腾着抓向四周,正好小拇指勾到了祝康年脸上的眼镜,一声轻响,眼镜摔在了地上。

  “你到底签还是不签?”祝康年已经失去理智,根本没想去捡眼镜,而且手上的力度还在逐渐加大,似乎真要把孟俞则给勒死。

  “签……我签……”孟俞则在窒息前终于松了口,口水顺着嘴角淌了出来。

  祝康年不掩喜色,将铁火镩丢到地上,直接用袖子给孟俞则擦了下嘴,然后将手伸进怀里,嘴里还在嘟囔着:“我拿到你的投资也不会让你吃亏,赚了钱肯定有你的好处,你早签字不就少受罪了嘛,真是顽固……”

  一张写满字的合同掏了出来拍在桌子上,孟俞则颤颤巍巍地写下名字,刚放下笔,门突然被敲响,祝康年本来不想理,但对方一直敲个不停,他也烦了,便将合同收起来走过去开门。

  孟俞则也看了眼门的方向,别墅有没有人他最清楚,来者肯定不是他的人,所以再不逃走事情会更糟糕,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刚动脚,忽然踩了什么东西一个不稳摔倒在地,扭脸一看原来是盛咖啡的陶瓷杯子,这时候祝康年已经来到门前正侧身盯着他,翻窗离开肯定来不及了。

  “谁?”祝康年警惕地小声问。

  门外无人应答,只是几秒钟后响起一道拉拉链的声音,随后闷响声传来,有东西被扔在了地上。紧接着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偏厅同样属于别墅内部,能往这送东西肯定是下人什么的,那有没有偷听他刚刚做的事?

  祝康年有些担忧,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想将门开条缝看一眼,未料刚拧动门把手,一股巨大的吸力便将门狠狠拽开。大雨瞬间灌了进来,寒风也随之拍在脸上,尽管很糟糕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因为此时祝康年面前站了一个人,身穿常见的绿色雨衣,但祝康年又觉得这不是人,因为对方的胸前插着两根钢筋。平常人受这种伤早就在病床上躺着抢救了。可对方镇定自若,不像受伤的样子。

  “你是?”祝康年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转头扫了眼假装老实的孟俞则。

  对方似乎并不打算回答,右手缓缓抬起来,祝康年看清楚了,这人手里拿着的是根锈迹斑斑的撬棍。来者不善!不管冲谁来的。祝康年心里警铃大作,想关门,但门是朝外开的,现在只能先往屋里跑。

  “砰!”穿着雨衣的人双手高举撬棍,猛地砸下来,祝康年躲闪不及,后背重重挨了一下,接着腿弯又被狠狠一敲,身体失去平衡,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别打我,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行不?”他清楚这个穿雨衣的家伙手持武器不好对付,便嘴上求着饶,身体蜷缩起来不敢乱动弹。

  但那人根本没有饶他一命的意思,就在祝康年以为自己安全的时候,撬棍再一次落下,膝关节处直接被敲变形。而对方并未停手,迅速抬起撬棍朝着另一条腿挥下,终于祝康年受不住,疼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雨衣下伸出一双腿跨过祝康年的身体,水滴顺着衣褶不断滴落,随着脚步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水渍与雨衣缓缓围着孟俞则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他的面前。

  孟俞则表面看起来没有动静,被身穿雨衣的人一脚踢开后,藏在身下的右手露了出来,沾满了咖啡,指尖按着地板,已经能看出写了康年两个字。看来这老头也不傻,知道留点东西给警察。

  咣当一声,撬棍掉在地上,孟俞则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但那人并没有去捡,而是弯腰抓起刚刚祝康年丢在地上的火镩。

  阴影逐渐笼罩孟俞则,冰冷的气息要将他的身体包裹,死神近在咫尺,谁知有几分生还的希望。

  “别杀我,我有钱,很多钱,真的,杀了我你什么都得不到……你说,你需要什么……”孟俞则使出浑身力气把所有求饶的话都用上了,在死亡面前,想活命的他很难保持冷静。

  ……

  几分钟后,身着雨衣的怪人直起身,一只手拿上撬棍,一只手将火镩丢进壁炉,然后走向房门,路过祝康年的时候,俯身抓住他的小腿,不费吹灰之力地拖着,大摇大摆走了出去,木门缓缓关闭。

  孟俞则歪着脑袋躺在沙发上,双目微张,死灰般的脸渐渐被阴影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