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寒冷的天气，夜间降下的雪在地上积成厚厚一层，天上的云层也是又宽又厚，云的下方呈灰青色，边缘却泛着橙黄色的光。
天空灰蒙蒙，地上白茫茫，不时迎面扑来的寒风还会钻进衣领的空隙里，寒凉刺痛着肌肤。
大雪覆盖了一切，洗刷去了所有气味，遮蔽住了所有痕迹。
露易丝上身裹着厚实的深红色大衣，脚上也严实地套着长筒靴，头上还包了一个盖过大半个脑袋的绒帽，即便如此，行走在雪地里的她还是不住发抖。
每呼出一口气，结成的白雾便蒸腾着浮起、在她红扑扑的脸上，细长的睫毛上凝为一个个细细的小水滴。
灰白的雪地里，缀着一簇独特的亮红。
她在找寻村落的踪迹，她记得这附近应该有个村子才对。
貘在昨晚到达了二人所在的驻地，不过恰好潜有事外出，他们并没能见上一面，正好她也想知道潜隔三岔五离开的时间里去了哪儿，露易丝便裹着厚衣物出来了。
听闻潜闲暇时分便会前往周围的村庄，鉴于这位将军的命令，本土作战的士兵不被允许对村民进行丝毫的掠夺，除此之外，还有潜亲自培养的队伍会在村庄周围巡逻，哪怕是其他士兵饿肚子了想去偷个土豆或面包都是不可能的。
比起烧杀抢夺的魔龙军、以及尽管在戮的抑制下仍给天使岛居民带去深重灾难的堕天使军，他们的军队才更像“革命”而非“侵略”。
一想到这些，她就感到莫名的安心。
露易丝伸手轻抚着挂在胸前的“王后”吊坠，脸上泛起笑意——自上次负伤后，潜执意把他自己最为得意的守护灵赠与了她，不然，就再也不允许她出战。
她呼出一口气，水雾蒸腾而上。
“你啊...总是想保护些什么...”
她轻声喃喃道，
“总是扮演保护者的你，真是一个...傻瓜...”
雪地里留下了一排深深的脚印，长靴踩入松软的雪中会发出喀哧喀哧的细微响声，露易丝很喜欢皮靴与积雪摩擦时沙沙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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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矮旧的木屋，一栏有些残破的篱笆，路旁立着些黑色的树木，小院的角落里堆着扫好的积雪——白色的热气正从窗口里散出，屋内好像正在生火。
露易丝左顾右盼了好一会，正迟疑着要不要走进去看看，身旁的士兵小声地提醒她：
“露易丝队长，将军就在里面。”
“了解了解。”
她伸手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整理好衣领，往前迈出几步。
正当士兵们正想转身离开时，露易丝却又半侧过身来，脸上还带着一抹捉摸不定的微笑，
“‘不放任何人进来’，你们最初是这么说的吧？那么，现在为什么又放我过来呢？”
几位士兵互相对视了一会，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但没过多久便又笑着回答道：
“因为您是露易丝队长，您是例外。”
“......”
露易丝的脸有些红，一时语塞，
“...这...这样啊...”
她故作淡定地清了清嗓子，
“好吧好吧，你们去忙吧，没事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士兵们鞠了一躬后便也纷纷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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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易丝敲了敲门，但是没有人回应，屋里似乎正忙，她可以听见水煮开时翻滚的咕嘟声，隐约还能感到有温热的空气正钻出门缝扑到自己脸上来，湿热热的。
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便开了，木门旋转时会发出声响。
有些出乎意料地，屋里出奇的干净整洁，虽然没有多少物件，但却都整齐有序地排列在小小的空间内，并且物件上没有落下一丝灰尘。
她轻轻摘下扣在头上的大绒帽，又朝前走了几步。
一位老人坐在炕上，眯着眼取暖，脸颊很红，看上去沉沉欲睡，神色很安详，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小屋的左边放置着一些简单的厨具，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哪儿忙碌。
这个傻瓜在揉面团，顶着风雪走那么长的路，到一个老人家里来和面团。
他干的很专注，一旁的铁锅里烧着热水，他不时要抬手擦擦脸上凝结的小水珠，却又会有些笨拙地把雪白的面粉蹭到脸上，不过他的手法倒是很娴熟，没花多少功夫就能和出一个面丘。
露易丝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脸上不自觉地绽开笑容。
过了好一阵，潜才发现她来了。
“露易丝...你来了？怎么不出声。”
他擦了擦自己沾满面粉的双手，冲她微微一笑。
稍微有些长的刘海，意外没被刘海遮挡住的白皙额头，映着屋内灯火的眼眸，嘴角上淡淡的笑意——潜就那样站在那儿，站在自己的面前。
“来检查检查这位将军的工作~”
露易丝笑着走向他，望着他手下的面团。
“这是在...做馒头？”
“对，馒头。以前我们吃过的吧？因为战争的原因，村子里的人在这个冬天有点缺粮食，正好让他们也尝一尝面包之外的好东西。”
他又接着开始和面了。
“可那是莱希德配发给你们队伍的物资吧——小麦粉，土豆粉之类的，你就拿来给他们做馒头了？”
露易丝也分了一半的面团过来，这个她也会做。
难怪最近一直看他都只是在喝面糊糊，她还奇怪是怎么回事呢。
“你可不要小看这个，我从不相信战争可以‘改变世界’。但是......”
潜伸出手去抓起一个新蒸好的馒头，谷物的香气迎面扑来，
“它可以。”
露易丝无奈却又有些安心地笑了，手里边捣鼓着软乎乎的面团。
“你还真是...有一套呀，但也别饿着自己才行。”
她递给潜新揉好的面丘，个头很大，几乎抵得上潜手上的馒头两个那么大了。
“这么大...”
“没办法，我就爱吃大个大个的。馒头小了可不顶饿。”
潜接过，和之前已经和好的几个面丘一同放上了锅。
白白的水雾咕噜咕噜地自锅内逸出，笼罩了这小小一方角落。
“潜...”
“怎么了？”
“你的士兵们，也像你一样帮着他们吗？没有怨言？”
潜闭上眼笑着摇摇头，
“怎么会有怨言。我是他们的将军，他们有着和我一样的理想。这支队伍自开战以来，每有推进，都会保护好当地的居民。战争是政治的博弈，不应该让无辜者因此受伤。”
“可是这样做...真的好么？我们毕竟是打着DUST的旗号，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侵略的事实。”
“没观察仔细噢露易丝，我这只队伍可没有穿着DUST的制服也不曾高举DUST的旗帜。本质上，他们只隶属于我。”
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接着说道：
“如果是单纯的侵略，他们的确会排斥你我。但如果自己的政府消极对敌导致民不聊生,外敌又随时可能会来屠戮的时候——有那么一支并非DUST也非政府的队伍来保护你、给你粮食，你会怎么想？”
“......救世主。”
露易丝也停了下来，望着潜的眼睛，
“我大概会认为这是救世主，会认为世界的希望就在这支队伍上。”
“即使最初这支队伍看上去规模不大、甚至力量很弱？”
“即使最初那支队伍看上去规模不大，甚至力量很弱。”
潜会心一笑，
“‘改变世界’的要点正在于此。相信露易丝你也看到了，这些联盟国的成员国并不团结，甚至有许多国家不过是表面繁荣。一旦发生些什么，高层的人会第一时间选择护自己，而把下边的人当作弃子。”
“可是‘下边的人’始终是大多数，甚至是绝大多数。社会的运转也正是依靠这绝大多数。”
露易丝托着下巴，好像有些理解了潜的话语。
“所以，潜，你想借助这绝大多数的力量？以此来改变世界？”
“正是如此。精灵的力量再怎么强大，最多也只能‘跨越生死’，却做不到‘跨越人心’。”
潜咬了一口手上的馒头，
“无法跨越人心，也只能‘毁灭’世界，却不能‘改变’世界。我相信改变的力量，不相信毁灭的力量，所以我选择这么做。”
“我相信你！”
露易丝的眼里泛着光，笑着从潜的手里掰下了一块厚实的馒头，
“从很久之前，我们认识的那天开始，我就相信你有正确的道路。只不过现在，我可以更加理解一些你的所思所想。”
她把馒头放进嘴里嚼了嚼，香甜的气息盈满了口腔，她看上去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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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老伯道别后，潜和露易丝离开了村庄，在走之前，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聚在了村口给他们送别——临走时，还拼命塞给了二人好些果干，村民们说家里剩得最多的便是这些了，还望他们二人能不嫌弃一定要收下。
就这样，露易丝的口袋里、怀里都装满了甜滋滋的果干，她的心里很是欢快。
老伯吃到馒头时热泪盈眶的模样，男人们和那些士兵一起从山上扛着柴火走下来时脸上的笑容，妇女和孩子们冲她和潜招手的情景，她一样一样，全都记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