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大人,恕我直言,我们参与过的设计,恐怕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十几岁的年纪也妄想对我们指手画脚……”
“毛都没长齐,文文弱弱像是女娃娃一样……”
围拢在会议桌边,一侧是雷电芽衣以及宫本轶等人,另一侧则是一群抚着胡须故作高深的老匠师。
“你们!”雷电芽衣的脸上浮现出愠怒的神色,作为家臣,她如何能容忍这些人侮辱她的主君。
家臣的责任,不仅仅是忠于主君,维护主君的利益,他们更是利益共同体。
一旦成为了某个人的家臣,就代表全心全意地献出了忠诚。
即便是想要投诚另一个主君也不可能再被信任,他们更是利益共同体。
因此程瑜面对这些人的调侃与侮辱,如果她熟视无睹,作为家臣来说是完完全全的失格,在黑道中恐怕也会被人戳着脊梁说话。
“少主是橘家的主人,你们是橘家旗下的匠师,还请你们分清楚尊卑,无关乎所谓的资历,单单是主从的区别,各位大师还是分得清的吧?”
“不……”雷电芽衣忽然收敛了表情,“各位分明都算不得大师,仅仅只是个普通的匠人罢了,毕竟诸位没有一个人在技艺上比得过如今的首席不是吗?”
“区区一般匠人,就已经不把尊卑放在眼里了,诸位真的能被称作本家的人吗?”
“诸位,又有过把黑道的规则放在眼里吗?”
这些老匠师们脸色铁青,雷电芽衣大声控诉,几乎是指着他们的鼻子在骂。
可偏偏是句句诛心,这些一直与器械与图纸为伴的工程设计师又哪里想过会有和人对骂的一天。
而雷电芽衣早在父亲入狱的时候,就看清楚了人间冷暖,骂街的能力在一年的黑道大姐历程中显著提升,这才斩获一城。
宫本轶眼观鼻鼻观心,他仍然在观望,在等待某个人的反应。
那个人自然是程瑜,他正抱着手臂在首座,和服的下摆垂拢,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程瑜脸色如常,一点表情都没有,既不愤怒,也不皱眉,有的只有漠然,仿佛这场骂战与他无关。
他深紫色的眸子里倒映出这混乱的会议厅,像是照彻这世间的一轮明镜。
眼看雷电芽衣还有继续乘胜追击的意思,程瑜却忽然抬起头制止说,“停下,芽衣。”
“可是!少主……”她正在兴头上,忽然被叫停,未免有些意难平。
她还想继续,但是下意识扭过头去,却对上了程瑜有些阴郁的视线。
程瑜才是她的主君,她心头飘过这个现实的境遇。
于是她硬生生将接下来的话咽进了肚子里,有些愤愤地坐了下去。
她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明明,明明她是在为程瑜争取利益……
她没见识过程瑜到底是如何面对可可利亚的战术泰坦兵团而临危不乱的,换做布洛妮娅就不会瞎担心。
“看来橘家主对于下属的管教还是不到位啊……”
“年轻人就该多忍气吞声一点,吃亏是福嘛……”
眼看程瑜退让,他们以为程瑜是认清了现实,意识到丸山建造所不能失去他们这些中坚骨干,纷纷开始冷嘲热讽。
雷电芽衣牙都要咬碎了,宫本轶依旧面不改色,不过他也有些怀疑,是他看错人了吗?
程瑜一开始的冷笑与不屑,都是虚张声势,他还是舍不得削弱丸山建造所的实力来排除异己?
无论雷电芽衣和宫本轶怎么想,程瑜的心始终通透如明镜。
他明白,这些老家伙并不愚蠢,也不会做这种尊卑不分的蠢事。
老家伙们能如此猖獗,还是在身后有人在背后撑腰的缘故。
而能让这些老家伙连上三家橘氏的家主都不在乎的人,在整个蛇岐八家都屈指可数。
源稚生不会做如此布局,因为他本质上还是个少年人,跟这些老家伙不会有理由聊得开。
他也没有理由针对程瑜,因此真正下场能达到这个效果的,自然就是那个人。
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橘政宗。
在清楚这一点之后,程瑜首先感到的就是恶心,然后是不屑。
“所谓橘政宗,也不过如此气量而已,只会玩弄权势的小人。”
在会议厅,在这厅堂的众目睽睽下,程瑜直言不讳地痛骂起了本家如今的主人。
听闻此言,即便是那些冷嘲热讽的老匠师们也纷纷纳口不言,低下头,脸色惨白如金纸。
好像是被捅破了某件被深埋的心事,老家伙们一句话说不出来。
宫本轶此时反常地露出笑容,他果然没看错人。
雷电芽衣也有些骇然,她并不愚蠢,明白程瑜叫停她把这件事捅破是为了将她隐藏在幕后。
毕竟如果她一个刚刚加入本家的小小家臣,就坏了大家长的好事,万一被惦记上了岂不是……
而程瑜说出这一切,即便是被橘政宗知道了,作为三姓家主之一,程瑜也不是随便橘政宗拿捏的小人物。
“你,你这么说大家长……”
“你怎么敢?”
“我怎么敢?”程瑜豁然站了起来,他整张脸都在背着灯光,隐藏在阴影里,唯有一双深紫色如宝石般的眸子明灭不定,似乎有一方雷霆世界盘踞在其中。
“当然是没有打算让你们活着离开这里,”程瑜理所当然地,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惊世骇俗的话。
“芽衣。”他轻声说。
不用他多提醒,芽衣已经站了起来,从黑色的刀鞘里抽出一柄银亮的太刀。
她俏丽的脸上满是肃杀的表情,隐隐有快意的残忍。
一年黑道的淬炼,家庭的崩溃,让这个天性善良的少女变得孤高而冷漠,她不会再对敌人施以不必要的怜悯。
她前踏一步,手起刀落,森寒的刀芒乍现。
瞬息间一颗颗腐朽的头颅坠落,一具具无头尸体倒下。
待到厅堂寂静无声,只剩下雷电芽衣利落地振动刀刃收刀入鞘。
飞溅血液从穹顶洒落,弥漫了视野,如雨般潇潇而下。
莫名的气氛弥漫,厅堂里只剩下程瑜用以谢幕的掌声,以及一片寂静的萧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