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凌晨两点。下城区,寿町。

  夜色弥漫。幽深的巷子中,一阵微凉的冷风拂过,吹动街边年久失修的路灯。木质的灯柱在微弱的白光中呈现出一种腐败的黑色,上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蚀孔。柱子顶端挂着的路灯在夜风中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响声,在道路的边缘风铃般摇荡着,作为此地唯一的光源,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像是幢幢的鬼影,带着渗透背脊的凉意。

  即使是不知内情的人走到这里也该本能的感到不对了吧。空气中都仿佛渗透着凉意,雪见泽那被照亮天际的灯光污染成霓虹的夜空到了此处都失去了色彩,巷顶那片狭隘的天空都呈现出一种阴冷的苍灰色。

  连声音都消失了。蚊虫的嗡嗡声,杂草的沙沙声,远处街道的车笛声。这些本该充斥着这座城市每一个角落的声音在此处都不见了。只剩下那路灯还在风中固执的响着,顽固的发出刺耳又沙哑的“吱呀”声。

  让人下意识的想到铁锈摩擦的声音,仿佛挂在那里的不是一盏孤灯,而是一只残破的鬼铃。

  “咚、咚、咚……”

  然而清脆的碰撞声忽然在这巷内响起,那是皮靴的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清脆的碰撞声如同一记记锤头敲开了这片幽暗中的寂静,从远处幽幽的传来,在巷内的墙壁中回荡出空荡的混音。手电的光柱随着步伐上下起伏,仿佛利剑般撕开了夜色的帷幕。在哪光源之处,有黑红色的身影坚定的踏破了黑暗,闯入这片无人的深巷。并且毫不停步,一步步的往最深处行去。

  于是黑暗忽然“嘈杂”了起来,并非是[听觉]上的嘈杂而是[视觉]上的嘈杂。在手电的照耀下那些黑暗中被映射出无数晃动的阴影,那些原本隐藏于黑暗中的阴影们忽然间浮现而出,在光亮下诡异的晃动着,明明是一片深沉的寂静,却仿佛能听到那些鬼影的窃窃私语。

  就像是那青石地面的黑暗中隐藏着一片[阴影]的海,平时遁形于夜色笼罩的海面之下。此刻强光挥洒才照出海面下那些扭曲的肢体,惊醒了无数黑暗中的鬼魅,在虚无中大肆讨论着究竟到来了怎样的入侵者。

  “咚、咚、咚……”

  然而来客似乎并不在意那些晃动的阴影,用那毫无波动的步伐走过了一寸寸深巷的土地,步伐声仍然平稳的回荡的回荡在巷中。对于那些阴影来说这无疑是莫大的挑衅,一瞬间在那黑暗中仿佛惊起了要穿透人灵魂的尖啸声,好像有无数的哀嚎和哭号从那阴影之中穿出。那些阴影好像要从黑暗中渗透出来,要去撕扯新鲜的血食。

  一瞬间空气之中的雾气瞬间降低了几度,浓烈的寒意猛虎般逼近了那个黑红色的身影,地上仿佛都升起了乳白色的雾气,就好像有扭曲的肢体从视觉的死角涌出。

  但是那走在大地之上的声音似乎就是有某种强横的魔力。强势的踏步在那黑暗的深巷中。他手上握着的明明只是普通的手电,却像是利剑劈开了所有的幽深。那人只是平静的踏步,步伐所到之处所有的阴影都为之震颤,震慑了无数黑暗中涌动的阴影。

  于是那种无声的“嘈杂”渐渐平息了下去,那些[窃窃私语],那些[尖啸]和[哀嚎]也都一并消失。就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不过只是恐惧所带来的错觉。

  一切又都复归了沉寂,好像前后毫无变化。甚至连那个一直“吱呀吱呀”不停的灯都安静了下来。像是风停了,不再摇晃。

  只有那脚步声一刻不停,一步一步的朝着巷子的最深处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五米……十米……二十米……

  空气之中的冷意越发的凝重了,越往内走就越发的死寂和阴沉。黑红的身影一步步前进着,道路两边的路灯越发的残破。一根根乌黑的木质灯柱立在道路两旁满带着风雨侵蚀的痕迹。惨白的灯光将人影的轮廓都照成青白色的鬼影,在地上拖出愈长的影子。毛孔下意识的开始颤抖,在衣衫下的皮肤上立起一粒粒的鸡皮疙瘩。

  那是绝对诡异的画面。这已经是2035年的雪见泽,道路上都遍布着各种自动清扫机器人。怎么还会有如此老旧的路灯堂而皇之的立在道路两侧,甚至越往前走那灯柱就越发的残破。到了最后那些柱子甚至沙化了,分析之间满是黄白色的细沙,就像是来自于另一个破败荒芜的世界。那甚至没办法解释那残破的灯柱中那惨白的光亮究竟自何而来。明明已经破烂不堪的霓虹灯光却仍然闪烁着诡谲的光亮,巷子墙壁上广告的人脸眼球好像在注视着身影的移动。

  恐惧,冰冷,战栗。

  越发浓重的黑暗如同潮水般袭来,逐渐将见神修包裹。那黑暗就仿佛凝聚成了某种实体,走入其中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那种实质化的冰冷。手电的光都不再能照透那片氤氲的黑暗,凝重的水露将在身影的外套上晕染出湿痕。路灯的光亮形成了一个个清晰的光圈,可见度越发的降低,越往前走就越发是不见五指的黑暗。

  但是身影的步伐还是没有停歇,依然坚定的踏步着。

  先前那些消失的阴影又出现了,空气中仿佛出现了某些呢喃和低语。乳白色的鬼影仿佛跟随在他的身后,步伐之间好像又无数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然而当他一转头的瞬间又瞬间回归了寂静,就好像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幻觉。某个瞬间他的心中会升起自己正身处于拥挤的人潮中央的错觉,然而下一个瞬间又觉得周边一片死寂,静的让心底发寒。

  甚至这二者之间也未必冲突,拥挤和死寂在这片黑暗中达成了诡谲的统一。只剩下那黑色的皮鞋踏着地面的石板,带来一声声空旷的回荡声,连声音都带着透骨的凉意。

  终于,身影走到了黑暗之中的某个地方。那个黑红的身影环顾四周,用那双冰冷的红瞳打量着周围那些深邃的黑暗,看着那些混沌中的景物,脸上有冷漠的神情。

  “就是这里了。”

  然后身影在深巷的尽头停下了脚步。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因此他很清楚再往前走左转有一个拐角。上一次他就是在这里救下了那个小女孩,并且开枪打碎了拐角后的那面[镜子]。

  那就是[门],通往迷雾最深处的门。

  “……”

  但是上一次有花粉影响那个女孩,这一次却没有什么东西出来“影响”他。

  他被拒绝了,或者说……被畏惧了。

  “无人出来招待客人吗?”

  于是来人对着黑暗这样朗声说道。话语的内容像是在寻衅。但是深巷之中仍然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回应,那些闪烁的白影也只在远处飘荡着,阴影之中无数的目光注视着这里,却没有任何动静。

  “看来我要自己来了。”

  来人的话语带着嘲意,从口袋中摸出了一枚化妆镜。微微吸了一口气,缓缓的举到了自己的面前。

  传说中雪见泽的夜晚的角落里会落下迷雾,像那迷雾许愿也许会实现愿望,可那迷雾中也游荡着原始的恐惧,恐惧背后是禁忌的门。那扇门通往一个叫[隐里]的神秘之所,只有遵循特定的规则、方法才能打开。这个方法有可能是某条特定的路线、某句特定的话语、也有可能是某个……

  特定的动作。

  凌晨两点半,不要看自己的[眼睛]。

  见神修缓缓抬起眼帘,视线逐渐触及他苍白的脖子和下巴、狞笑的嘴唇、耸起的鼻子……最终,坚定和镜子内那个癫狂扭曲的[见神修]——

  彼此[对视]。

  下一秒,在见神修的视线中,海量的浓雾以人类无法理解的速度骤然一拥而上,填充了这片世界全部的视野。

  紧接着。

  天地倾覆,日月倒转。

  他眼前的世界,骤然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