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若可可

  五年前,若氏夫妇与时年16岁的女儿若可可,一家三口前往欧洲旅行。

  行经德布勒森市时,恰逢那场人祸酿成的天灾骤然降临。

  友善的平民在感染之下纷纷化作凶残的怪物,力量之大能撕裂钢铁。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在它们面前只能是任其宰割的食物。

  后来,尽管这些怪物在德布勒森市里被尽数消灭,但又猛然在不久后死灰复燃了,最终席卷了全世界的各大城市...

  世人对血族的恐惧,多数便是来源于这些在恶人的陷害下化作嗜血怪物的可怜人。尽管后来教会的阴谋败露、一切真相大白,但人们心中对血族的芥蒂依旧无法消除。

  而那些,便又是另一段后话了。

  若氏夫妇无法带着女儿在化作人间炼狱的城市里逃脱,便孤注一掷地选择去寻找附近的军队。

  他们将女儿忍痛留在“安全”的小巷中,向着有枪声的方向奔逃求救。

  尽管二人最终获救了,但军官却断然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先生女士!我不能答应你们!我们根本阻挡不了这些嗜血怪物多长时间,我们必须要等待联合部队的支援...我们这些本地军队,正如你所见,现在已经守不住防线、像条丧家之犬一样从我们所守护的城市里溃逃!我们不能再让士兵在这里白白牺牲,空有赴死的觉悟愚昧至极!我们...只能尽可能地在撤退的路上救出平民!”

  军官大手一挥,不顾若氏夫妇的哀求,将他们强行架上了军车,逃离了已经失守的防线。

  煎熬般地度过了三天后,联合军队对整座城市的轰炸与扫荡已经结束了。

  浑浑噩噩的若氏夫妇回到城市里,但却再也无法寻觅到女儿的身影,那条藏匿她的小巷,也仅留下了一滩鉴定后确认属于她的血迹。

  ...

  因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悲伤但又坚强的若氏夫妇绝不会相信女儿就此死去。

  若父为了安慰终日以泪洗面的妻子,变卖了一切家产,在灾后重建的德布勒森市中开设了一家旅店。

  作为人流量最大的行业之一,也许终有一天,他们能在这个女儿失踪的地方找到有关女儿的线索。

  在未来的一天,他们如愿以偿了。

  但他们的女儿却再也想不起“若可可”是谁了。

  ...

  “啊啊!”

  若可可睁开眼睛,扶着剧痛的脑袋,试图理解眼前的景象。

  她又回到了那个梦魇里,回到了那条她永远无法逃出的幽深小巷中。

  但这一次不同的是——

  她的眼前不再模糊,而她也不再是亲历者。此刻,她变成了一名旁观者。

  她竟然站在一旁,看着面前多出了一个“自己”。而那个“自己”,竟是一名棕瞳黄肤的人类。

  她猛然意识到,她终于能够看清这个噩梦里所有人的样貌了。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因为她看到了那两个将她抛弃小巷里的人类的模样——

  “...老板娘?和...和谁?”

  她慌乱地摇了摇头:“不、不对!”

  她眼角一热,但她却无法流下任何眼泪。

  “这是...什么感觉...”

  她痛苦地跌坐在地,那令她感觉十分熟悉的一男一女,她却感觉仅仅只是似曾相识而已。

  “心...好痛...”

  “我明明...明明应该认识她...?”

  她攥紧了胸口,痛苦地喘息着,她不断地在脑内搜寻着一个合理的答案。

  而接下来,怪物的吼声便重新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

  “嗷!!!”

  饥饿的怪物已经撕开了“若可可”的脖颈,眼看着她就要惨遭杀害,但下一瞬间,怪物便身首分离,轰然倒地。

  刹——

  “...”

  “哎呀呀,我发现了什么?”

  “呵呵...一个被家人抛弃后,又惨遭怪物毒手的小女孩呀。”

  金发的少女接住了身受重伤的“若可可”,并邪笑着喂她饮下了某种怪异的猩红液体。

  现在身处梦魇中的若可可不同以往,有着能够思考的自我意识,眼前也不再模糊无比——她终于看清了金发少女的样貌。

  那标志性的邪笑与对紫色情有独钟的穿衣风格,令她迅速认出金发少女的身份。

  “女、女亲王陛下?!不对...”

  若可可注意到她并非拥有血族的尖耳,而瞳孔也是绛紫色,完全不具有血族的任何特征。

  但她的举止与模样、声音与衣着,却又与那名邪魅而危险的亲王无出其右。

  “她对我做了什么!住手!”

  若可可冲上前想要阻止她,但下一瞬间,记忆的幻象便烟消云散了。

  “呜呀——!”

  若可可一脚踏空,像坠入了深渊一样迅速下落。

  ...

  “呜啊!”

  她惊叫一声,再度睁开眼睛时,她已回到了真正的现实之中。

  “咦,大小姐,我这是...”

  她头疼欲裂地看了看,发现自己正躺在大小姐的膝枕上,后者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

  “你醒了呢,可可。”露德薇希不由松了口气,笑了笑。

  “你没事吧?”

  “没事,大小姐,只是...”

  若可可想起在梦境里看到的一切。她抬头看去,这才发现,梦境里的那一对夫妇——旅店的老板与老板娘,就坐在旁边,一直用温柔而愧疚的眼神看着她。

  ...

  “你醒了?孩子。”

  老板娘欲言又止。

  “我们...”

  若可可攥着露德薇希的手,向她身边挪了挪。

  “你们认识我吗?你们是什么人?”

  ...

  眼看老板娘几乎又要控制不住情绪地抽泣着,老板在一旁叹了口气,开口道:

  “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可儿。”

  老板递过来一本相册。

  “看看它吧,说不定,你能想起来什么...”

  若可可犹豫了一下,接过相册,将它翻开。

  相册中最早的照片已经泛黄,但上面一对年轻夫妻幸福的笑容依然清晰可见。他们怀中抱着的可爱婴儿,乖巧且安静地看着镜头。

  仔细一瞧,竟与若可可自己有几分相似。

  随着相册页码不断往后,照片也愈发清晰起来;而照片所记录的可爱女孩,也逐渐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曾穿着芭蕾舞的裙子,也曾兴致勃勃地换上崭新的校服;

  她曾与父母在游乐园荡着秋千,也曾在秋游的餐桌布上被朋友们糊上一脸蛋糕。

  直到最后几页前,这个少女就已留起简朴优雅的及肩短发,俨然就是如今若可可的发型与模样。

  唯一的不同,便是现在的她体温冰冷、肌肤苍白;双瞳鲜红且无法见日;是一名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身份十分自傲、对人类不屑一顾的优雅血族,秉承着血族女仆的礼仪与信念,尽职尽责守护着大小姐的女仆。

  “...”

  少女沉默着,沉默着,久久不能言语。

  照片里的女孩笑着,哭着,奔跑着,数百张照片记录下来的,是一个鲜活无比的生命,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类。

  那个女孩令她无比熟悉,但又无比陌生;

  因为她好像是这些事情的亲历者,却又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她轻轻合上相册,将它推回桌子上。

  “照片里的这个女孩...”

  若可可颤抖着站起身。

  “她可以是任何人...但绝不可能是我...”

  “因为、因为...我是血族女仆若可可,一直是...今后也永远是!”

  她鲜红的瞳孔里满是愤怒,言语里的震颤已掩盖不住她濒临崩溃的信念。

  “可儿!”若母想抓住若可可,却被她一把甩开了手。

  “区区人类,不要碰我!休、休想用你们的妖言动摇我对血族的忠诚!”

  “可儿!”

  “可可!”

  棕发的血族少女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在被任何人看到眼角流下的泪光之前,整个人便化作黑雾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