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可可从莫纳城堡醒来之时,围绕在她身边的,除了那些身着黑袍的血族医生们,便只有亚辛·托雷。
他紧紧握着少女的手,颤抖的双手难掩激动的心情。
“孩子,很抱歉...我们对不起你。你...你还能说话吗?”
若可可张了张口,她仍然能发出声音、组织语言并说出话来。
“我叫...若可可。”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但这在她的潜意识里,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少女眼前这名虽然两鬓斑白、但面相却十分年轻的金发男子,在她面前轻轻俯下身,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你说过,你除了这个名字记不得任何东西了。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一员了。”
“忘记...未必是件坏事。姑且先作为血族...无忧无虑地生活吧。”
...
在托雷的教导与培养下,名叫若可可的少女勤学苦练,短短数年,便拥有了足以自保和保护他人的能力。
她在城堡里,如此度过了平静安逸的三年。
为了保护她,托雷将她培养为优秀的战斗女仆。因为身为区区一名仆人的她,是无需接触血族上层的这些政治斗争的。
她虽有一身卓越的本领,但对她可堪称溺爱的托雷没有让她参加过任何一场战斗。
对女仆工作也乐在其中的若可可,温顺得就像被驯化的猎犬。没有他人的命令,她绝不会自行提出任何违反女仆本职的要求和想法。
但托雷每当看着她的背影,便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少女终究作为人类生活了十余年。完全失忆的她,在短短的数年里被“改造”成了另一个人。从身心到记忆,都变成了如今优秀而卓越的女仆若可可。
托雷自责着。
如果有朝一日她恢复了记忆,或许,一直都对他这名老师无比敬重、在他面前百般听话的少女,便会对他...
“...唉。”
托雷轻叹一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疼爱她。
在随后的某一天,托雷告诉若可可:
“现在,你是女王的贴身女仆了。”
...
血族女王回来了。
那一天,她与两名形影不离的亲信回到了莫纳城堡。
血族女王虽然走在两名亲信的前面,但也难掩她的娇小身高。
银发飘飘及膝,身着红黑相间的华贵礼裙。
鲜红双瞳中深邃而冰冷的眼神,便足以压倒一切血族的意志。
血族女王轻轻坐在被若可可每天都来打扫得无比洁净的王座上。
由于她下令议会无需前来迎接,因此王座厅中,除了她们三人,便只有若可可了。
“参见女王陛下。”
若可可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因为距离这位女王如此之近,任凭任何血族,都无法在她的面前保持镇定。
“...”
“你是...亚辛派来的吗?”
“本女王,以前没有见过你。”
若可可大惊失色地正要向女王请罪,怎料,女王身边的女亲王冲她笑了笑。
“你好呀,小女仆。”
“不必害怕,女王陛下很高兴哦。因为她正需要贴身女仆服侍她呢。”
“既然她回到了城堡,那配备新的贴身女仆,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女亲王看了看一旁的女王,笑着对若可可说:“你看,她答应啦。”
但令若可可不敢去询问、也不敢去细想的是...
女王陛下的神色常常冷漠如霜,女亲王陛下是怎么知道她的想法的?
...
此后的每一天,若可可服侍女王的日子都稀松平常地度过。
“女王陛下?该用膳啦。”
若可可在大图书馆中找到了她,她正聚精会神地阅读着只有她才能翻阅的禁书。
血族女王抬手一弹,书本便自行合上,飞回了书架最高处的原本位置。
“走吧,女仆。”
血族女王抬眼看着她,若可可打了一个激灵。
“怎么,为何如此恐惧?”女王轻启秀唇。
“我、我——”
若可可躲闪着她的眼神,但一个不小心,女王的意志便顺着她冰冷的目光,侵入了若可可的脑海。
“女王陛下...您显得太过于冷漠了,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作为贴身女仆,我也不知道我的服侍有没有让您满意,会不会令您生气...”
若可可下意识地把这些非常冒犯的话说完后,她才慌张地捂住自己的嘴。
她满头大汗地低着头,紧张地抓着裙摆,等待着女王陛下的怒火。
怎料,娇小的女王走到她的面前,抬头仰视着这位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女仆。
“抱歉,吓到你了吗?”
她一改语气里的冰冷与威压,温柔地牵起她的手,轻抚着她的手背。
“我能听到血族子民们的心声,但你们...听不到我的心声。”
“所以你们不知晓,我此般姿态仅是刻意所作。唯有冷漠如霜、威严如钢,我才能在子民面前保持威仪。”
“曾经,我拒绝聆听子民的意愿,用我身为女王的一切力量,一意孤行地保障着血族子民存活于世。”
女王轻叹。
“但事实已经证明,那样的统治,无法让血族子民们获得幸福。”
“尽管如今的我已不同以往,但女王的威仪必须不移不变。”
“这是...王者需有的姿态。”
银发的血族女王牵起她的手,傲慢而优雅地向图书馆外走去。
从这一天起,若可可便见到了血族女王的另一面。
...
在无人的私下时光,若可可为她更衣沐浴、梳洗打扮时,血族女王也平易近人地与她聊起许多她听得一知半解的话题。
有时遇到一同来浴池沐浴的女亲王时,女亲王还常常笑着说:
“女王陛下,其实很好说话的哦。”
“其实,她非要在外面表现得那么冰冷吓人,是因为她不那么做的话,以她的身高而言——”
通常在下一瞬间,女亲王陛下就会被女王陛下轰出去。
在这个时候,女王陛下陡然剧增的压迫感,才能让若可可切身体会到,血族女王之所以是血族女王。
...
这样的时光持续了将近两年。
那一天的晚上,若可可在给血族女王更换睡裙。
由于女王的更衣间中没有镜子,所以一切的梳妆打扮,都全权由若可可操办而无需过问女王。
尽管如此,若可可出色的打扮技巧,却也总能令女王满意地赞许她。
“...”
“我的女仆。”
血族女王的声音,只有在私下时,才如此悦耳而略显稚嫩。
“永恒...是如此近在眼前。但对弱小的人类而言,是如此遥不可及。”
女王轻抚着锁骨处垂下的银丝,将其拨到一旁。
“一千五百年的岁月...无法在本女王的身上留下痕迹。”
“尽管我已不再留恋已然失去之物。但漫漫长夜,又在何时才能破晓?”
若可可一头雾水地说:“女王陛下,我不明白您的话。”
血族女王像往常一样躺在她专用的漆黑棺木里,看着若可可,微微一笑。
“没关系。”
“本女王只是有些累了。”
她怀里抱着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小熊玩偶,深邃而鲜红的双瞳中,此刻仅剩下她应有的温柔。
“该休息了...为我合上棺盖吧。我的女仆。”
“像往日一样。”
...
次日,若可可被议会中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和脚步声惊醒。
因为那庇佑着血族的,无边的意志已经烟消云散了。
在那一天后,若可可再也没有见到血族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