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一个黑影如期而至,翻身从房顶上跃下。
她浑浊的双目,正以警惕而充满敌意的眼神注视着露德薇希。
“呵呵,真听话。”
“如果你不出来的话,找你可麻烦了。这下,就省去我找你的工夫了呢。”
露德薇希故意毫不遮掩自己的血族气息,它们像是一种信息素,在血族的感官中尤为刺鼻而明显。
血族在数十亿的人类族群之中依旧算是“珍稀物种”,因此除开那些血族聚居地,独居在外的血族是很难遇到其他血族的。
自大瘟疫后,血族习惯掩盖住自己的气息,因为这个原本用于血族之间寻找彼此的能力,在嗜血魔物仍未彻底消灭的当下,已经成了会吸引嗜血魔物的危险信号,嗜血魔物所携带的那种病原体,仍会使血族感染、沦为像它们一样的疯狂怪物。
再加上血族之间的相互猜忌与矛盾,血族气息的用途在短短的几年间,就已变成了一种挑衅。
毕竟不是谁都喜欢在其他不受信任的“同类”眼中暴露自己的位置,谁能保证对面的血族对你没有歹心呢?
极速扩大的血族族群、血族女王的撒手不管、血族议会的鞭长莫及——短短数年,原本团结一致的血族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因此如果一个血族发现附近出现了一名毫不遮掩自己气息的血族——如果他不是个不怕死的傻子,那多半就是来找茬的。
...
“嘶咕...”
衣衫不整的女子从黑暗中走出来,从她的打扮来看,她已经离开文明世界、住在这些水泥钢铁构成的丛林中很长一段时间了。
“你,又是调解者?”女子声音沙哑地说道。
露德薇希故作惊讶地半掩面:“哎呀,你居然会说人话呀,我以为你已经感染了病毒,和那些怪物一样只会叽里咕噜地怪叫呢。”
女子无视了她的阴阳怪气:“我没兴趣接受你的调解。告诉那个男人,不要再派调解者找我了。”
女子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流出唾液,因为露德薇希毫不遮掩的血族气息,不断冲击着她脆弱而敏感的感官。
“咕...我饿极了。但进食同为怪物的你们...并不能缓解我的饥饿。快滚吧,回去告诉他——”
露德薇希冷笑着打断了她:
“你是说...你的丈夫吗?”
露德薇希把一瓶已经开始凝固的暗红液体拿出来,在手中晃了晃。
“你猜猜,这是谁的血?”
女子浑浊的瞳孔一震,低吼道:“你杀了他?!”
露德薇希将玻璃瓶扔给身后的若可可,轻笑一声。
“他确实死了,是自尽。但实际上是谁害死的他,你心里应该不会没有数吧?”
女子愣了愣,脸上青筋暴起,口中的尖牙,也如同怪物一样突出——
她那副血族特有的竖仁血红双瞳,周围的眼白部分瞬间布满了丑陋的血丝。
“你懂什么?”
“我控制不了我的欲望...就只能离开他,离开我的儿子!”
“当初我不如就这样死去,早早地解脱...但他非要让我活了下来,让我变成了你们这种吃人的怪物!”
女子近乎癫狂地大笑起来。
“现在?现在已经太迟了...我的内心,早就已经不想死了...只有吃人,吸干人类的鲜血...才能让我的饥饿,我的痛苦...稍微减轻那么一点点啊。”
闻言,露德薇希收起那副微笑。
“想不想死,从来不是你说了算的。这个世界上有爱着你的人,有你爱着的人,但你却辜负了他们的爱,自暴自弃、自私自利地,一步步踏进了不属于你的深渊。”
露德薇希说道。
“血族从来不是怪物。怪物,永远只是沉溺于力量、不能自制之人。无论血族或人类。”
少女轻抚唇角,满是讥讽。
“你呀,只是克制不了自己的欲望而已哦?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么丑陋。再看看我——”
女子忍无可忍,踏碎脚下的石板,恼羞成怒地袭向露德薇希:
“给我闭嘴!!”
...
“呵。”
露德薇希轻踮鞋尖,便轻巧地躲过了女子凶猛的扑击;她的裙摆前短后长,因此并不会令她行动不便。
她旋身牵过身后若可可的手,并顺势握住了她怀中的洋伞伞柄,若可可便顺着她如同舞步一样的动作跃起,撤到了不会被卷入战斗的安全距离。
月光下,如同起舞般的银发少女再度回过身来时,那柄洋伞,就已经回到了她的手里。
女子一个踉跄,被露德薇希轻松而优雅的动作所激怒:
“你们这些家伙...就是喜欢用这些虚假浮夸的姿态,掩盖你们身为吃人怪物的本质!明明,就是和我一样的怪物...”
露德薇希不紧不慢地撑开洋伞,搭在肩旁,她清澈的朱红双瞳在伞下的黑暗中映射着清冷月光。
“像你一样的家伙,是很喜欢这么说我们啦。但历历浮生,千百年依旧,保持优雅,一直都是淑女的天职。”
她抬手一挥,将洋伞抛掷空中,伞盖在空中旋转着,如同巨大的蒲公英花朵一样旋转着缓缓下落。
“永恒的力量本身并不丑陋,丑陋的是无法掌控它的弱者。”
在少女言语间,她的手上,不知何时便多了一柄细剑。
那是藏于洋伞镂空伞柄之中的西洋剑。
在夜空中旋转的洋伞,一如持着细剑旋身舞起的银发少女——
杀意,藏于优雅与华丽。
少女纤细的手臂平举而起,一丝凌厉掠过双瞳。
“而永恒的力量本身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如掌控它的人。”
她轻启唇齿,指尖击响。
“时间,暂留此刻。”
啪!
从遥远的彼方,传来机械时钟转动的齿轮声。
若即若离,虚无缥缈,但在少女的耳中清晰可见。
此刻的她,仿佛能触及那世界的法则——
嘀嗒、嘀嗒、嘀嗒、叮!
刹!
...
...
...
在女子的眼里,眼前的少女仅是打了一下响指,便从她的眼前消失无踪了;
而下一秒,她便出现在了女子的身后。
女子想愤怒地冲她大吼,但她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结束了。”
银发少女一振细剑,上面的污血便尽数洒落在地;
她无需目视便随手接住了落下的洋伞,又在一旋身之间,这伞剑便收回了柄中。
如同一段即兴而起的唯美圆舞曲,随着少女那高跟鞋跟的触地,奏响了最后一个音符。
...
“啊...”
“我感觉不到身体了。”
“但是...我感觉好轻松...我终于...不饿了...”
女子的声音气若游丝,因为她的声带已经几乎被切断了,仅凭着血族那超自然的力量,回光返照般令她堪堪可以说话。
她的喉咙处不断溢出浓稠的污血,这是血族的致命伤,一旦被身首分离,血族便难以再操控身体完成自愈。
她挣扎着,驱使着堪堪能动的双手,将若可可递过来的玻璃瓶紧握在手里。
“...”
“亲爱的,对不起。”
女子看着玻璃瓶喃喃道。
随后,她已经开始失神的双瞳看向露德薇希。
“...这位小姐。”
“你说吧。”露德薇希冲她笑了笑。
“我的孩子...他...”
露德薇希蹲下身,握住她的手,不顾裙摆与双手都沾上了血污。
“你的丈夫都安排好了。”
女子脸上释然的笑容永远定格了。
...
随着女子断了气,她的身体迅速石化,化作粉末,随风飘散。
而沾在露德薇希裙子与肌肤上的污血,成了她残留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痕迹。不久后,也会随着清洗而不复存在。
血族死后便会如此尸骨无存,原因不明。
也许这便是力量的代价。
据称,是因为血族在成为血族的那一刻便已经死了;只是体内的黑暗力量在维持着他们的形体;
因此这些黑暗力量在消散的瞬间,便会让血族一同灰飞烟灭。
“但这又有什么依据呢?”
洋伞下的银发少女轻轻苦笑。
“见世间百态,跨浮生百年。”
“诅此身不灭,唯血族永恒。”
露德薇希晃了晃,拧开玻璃瓶,将这瓶已经不新鲜的血一饮而尽。
...
“嘶...”
“真是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