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走到了外面十步之外的距离。但特派员的听觉依旧能够清晰地捕捉到身后的房屋废墟里传来的小声争执。
“绝对不行……”首先是捷娜倔强的声音。
“可是……你也听到他说了，大公的杀手在追踪我们……”接下来是塞拉低声的解释。
“说不定就是他呢！”
“真是这样的话，他何必和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你觉得他制服我们有困难吗？”
“……”
“相信我一次好吗？让他护送我们到自由港后，我们就可以安全的离开了。”
“……他要临时变卦，不让我们走怎么办？”
“不，不会的。我觉得……”
“他连名字都还没有告诉过我们！简直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可疑的味道！”
“不要这样，捷娜。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坏人的。”
“如果他是个女人我就信了。男人我不信！”
“捷娜！”
“塞拉姐！我们靠自己就可以到自由港的！”
“我们做不到的！没有他，我们在学校里就已经被抓回去了！求你了，捷娜，不要在这种事情上闹情绪。”
“我没有闹情绪！我只是不想再相信任何人了！”
“连我也不能相信吗？”
“不是，我没有……塞拉姐你不是别人！”
“没关系，你相信什么？莉莉娅的灵——直觉和预感对不对？那让我们听莉莉娅的。由她来决定，如果她说这个男人可信，那就听我的。如果她说不可信，那就听你的。”说到一半，塞拉突然把声音压到了最低。
但依然没有逃过416的耳朵。
“……”
“就这么决定了。”塞拉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非常勉强的温柔。“我很抱歉要把你推出来。请你告诉我，外面那个叔叔，你觉得他……可不可靠？”
“我……”莉莉娅的声音显得有些害怕。
“没关系，不用着急，你闭上眼睛慢慢想。”
“我觉得这个叔叔很可靠。”
“莉莉娅，你再想想？”
“真的。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你错了。特派员跟好人这个词永远不会有关系。站在外面的416在心中回答道。但他知道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好了，捷娜，你听到了。莉莉娅的预感从来没有错过，对不对。比任何人，包括我的话，都可靠。”
“……”
“你不回答就代表你同意了。那我叫他进来了。”
“塞拉姐……”
“佣兵先生，您可以进来了。我们已经讨论完了。”
416转过身走了回去，看见塞拉就在门口等着他，莉莉娅就站在她的身后，牵着她的手。塞拉的表情显得相当平静：“佣兵先生，我们已经决定答应您的提议。您护送我们到自由港。而在这一路上，我们负责扮演……您的囚犯。请不要……”她深吸了一口气：“辜负我们。”
“好。”416点点头，他对着塞拉伸出手。塞拉迟疑了一下，也伸出了右手。两人握了握手。“祝合作愉快。”416说道。这样就够了。此刻再多说什么誓言之类的反而会适得其反。
塞拉没有回答，416于是继续说道：“具体的扮演细节，我明天再教给你们。今天剩下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明天太阳起来我们就上路。”
他的视线越过塞拉，看见捷娜站在房间的角落，正用凶狠的眼神看着他。她的手紧紧攥着一把小刀，如此的用力，导致关节都发白了。她的手上还有擦破的伤口和干涸的血迹。大概是把416从砖石堆里挖出来时受的伤。塞拉的手上也有。
“如果你敢对我们不利，我会杀了你的。”她向416亮出刀锋。
坚决，果断，毫无意义的威胁。
416最后的目光落在莉莉娅身上。他需要感谢这个小女孩帮他投出了关键一票吗？她为什么会觉得416可靠？塞拉和莉莉娅为什么真的愿意相信她的预感？
但这都和416无关。
他对着莉莉娅干笑了一下，然后坐了下来，把锅里剩下的，已经冷了的罐头蔬菜炖罐头牛肉，连同汤汁都吃了个精光。
这段时间里，没有人再说话。塞拉把一本故事书递给了莉莉娅，然后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整理自己的东西。而捷娜只是坐在角落里，时不时用冰冷的眼神看着416。或许她曾经因为416的出手相救，对他有过一丝好感。这好感让她冒着危险将416从昏迷中救了回来。
但现在这好感看起来已经不存在了。
“休息吧。”416简短地说了一句：“我会守夜的。”塞拉点点头，然后把被子和睡袋
铺在了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里。看着三人睡下后，416关闭了灯筒，他的眼睛切换到了夜视的猫眼，打量着他们藏身的这间废屋，刨除那些杂念，开始思考那些他更加熟悉，擅长的领域。
如何靠一个人保护三个人。
这是个新的挑战。以前，往往是两三个特派员，再加上一大堆保镖保护某一个要人。现在正好反过来了。
不过敌人也比“天堂时代”的弱了很多。没有外表绝对无害，实质绝对无解的基因武器。没有被病毒感染，突然失控冲来的交通工具。没有被设了木马和后门的机器人保镖突然使用30mm机炮对着自己人开始扫射。
以那个身上纹着金属龙，龙嘴里咬着“辛迪加”一词的杀手作为衡量水平，416估计自己可以同时对付最多三个。
但他依旧不会放松警惕。
416站起身，走到屋外，从手套中掏出一卷几乎透明的细线，在几个关键位置拉上。不需要铃铛，这种细线在被触动时会产生一种独特的声波。只有特派员的耳朵才能捕捉到。它会转换成一种痛苦的讯号，刺激特派员的大脑，让特派员能在熟睡，甚至是轻度昏迷的状态下都能意识到并醒过来。
它还有一个改进版本，能在震动时发出次声波无差别杀伤周围的人。可惜416手头没有。
最后，他回到屋里。三人的呼吸声还没有完全变成睡眠的状态。416在另一边的角落里坐下。这里能让他同时观察到他要保护的那三个人，以及任何从门外擅入的不速之客。
最后，416掏出“喧嚣”握在手中，开始安静地等待黎明的到来。防备工作已经完成了，他开始思考下一个问题，如何完善他的赏金猎人的新身份。
恩，就叫……庄维克好了。
在416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小小的地方，一直在等待着能够使用这个化名的一天。
庄维克。
组织之中最传奇的特派员之一。在那个组织还不使用代号而是通过名字管理特派员的年代，庄维克这个名字就是死神的代言词。
即使在他死了100年之后，即使在这100年里，枪械、搏斗、潜行等各种特派员应该掌握的技术和武器装备已经革新了无数次，庄维克依旧是所有特派员的导师。他的任务记录是所有特派员必学的一课。而他的虚拟形象依旧在将自己的战斗经验教给他之后的每一个特派员。
可惜416实在蓄不来庄维克的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