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交错

  从判断出它的大概方向和落点,到416转身拔腿就跑,大概花了0.5秒。

  太长了。

  就它的轨迹、速度和光点大小来看,那是一枚战术导弹,不是用于大规模破坏和杀伤,而是主要用于定点清除目标。

  此刻,它正在向花园都市“圣路易丝”的废墟这个方向袭来。

  也就是他脚下这片土地。

  目标是谁?是我?狂奔中的416没有停止思考。和我刚刚使用安全屋有关吗?那个位置已经暴露?还是和我在虚拟场景中遭遇的红衣女人有关?

  416百思不得其解。刚刚更新的β反应液从他的后颈植入物中不断进入血液,在刺激他的全身肌肉和血管的同时,也刺激他的身体超常规地大量分泌肾上腺素提高行动力。

  他在心中默念倒数三、二、一……

  他在三秒内已经跑出了五十米,超越了任何历史上的短跑运动员。

  但是光靠跑是不足以逃出战术导弹的爆炸范围的。他要找的是掩体。从周围那些已经被拦腰削掉的建筑废墟中找到一个能让他躲过一劫的掩体。他不需要回头也能感觉到导弹已经近在咫尺。

  在数到零的一瞬间,416已经冲进了一栋断墙最高的建筑废墟,然后扑倒至墙角,卧倒在地,双手护头,寄希望于做掩体的墙壁在300年后依旧能够坚挺。

  导弹击中地面的震波几乎是同时传了过来。但并没有听见爆炸的巨响。只有持续震动中的地面。

  干。是钻地弹。

  咒骂中的416刚刚来得及改变姿势,撑起半个身子。

  来自地下,沉闷的爆炸声响起的同时,真正的冲击波伴随之而至。416感觉到身下的地面像是伸出一只巨拳沉重地打在他的肚子,将他击飞到空中。冲击力传遍他的五脏六腑,将它们挤作一团,并且将所有的空气都从416的肺里挤了出去。

  416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又像一个破洋娃娃一般被甩到十数米开外,掉进另一栋废墟之中,重重的落在地上。

  他尽一切可能在落地前做出了防护的姿势,避免了后脑直击地面。特派员西装已经尽可能地帮他吸收了很大一部分冲击力。但是坠地带来的二次冲击和伤害依旧让416在瞬间几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所有控制和知觉。

  随后,从身体各处开始传来久违的疼痛——越过了416身体的痛觉管理机制,在向他的大脑发出全面抗议。他的口中传来腥味和咸味,那是他自己的血的味道。接连的痛楚冲刷着416的大脑,让他双眼一阵阵发黑,处于休克的边缘。

  但416咬紧牙关,依旧强迫自己保持着清醒

  现在还不能晕过去。

  摇晃,模糊,时明时暗的视野中,身下这栋建筑废墟似乎已经扛不住这次。墙壁正在摇摇欲坠,朝着416的方向。

  第一块折断的混凝土墙面朝416砸下——他不顾全身肌肉的抗议,集中所有的最后的力气原地一个翻滚,堪堪躲开了这次泰山压顶

  但是更多的沙尘,小块的砖石也一并朝着416砸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和空间躲避,只能举起双手护住脸庞。这些东西不足以杀死他,但却有将他活埋的危险。

  尘土扬在他脸上,砖石不断地砸击着416的身体——直到其中一块越过他的防线,击中他的额头,夺走了他清醒意识的最后一点坚持。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416的大脑却像回光返照一样超高速运转起来,并且留下最后两个深刻的念头。

  第一,这枚钻地战术飞弹是锁定了416的坐标,但实质是冲着安全屋而来的。

  第二,他已经远离了安全屋一段距离。这枚导弹从落点来看,很大概率并不能真的摧毁安全屋。而正在那附近宿营的某几个人,或许能够幸免于难……

  -------------------------------------------------------------------------

  沙滩。

  海洋。

  口渴欲裂。

  416感觉自己躺在沙滩之上,海水时不时漫过他的身体,而他正在试图张口喝水——特派员经过改造的,强大的肾功能可以过滤浓度约4%的盐浓度,使得他们可以在必要的时候饮用海水(3.5%的盐浓度)维生。

  但他不管怎么张嘴,怎么啜饮,都只能喝到一丁点的水。其他的水却飞快地从他的唇边,舌边逃开。

  还没等416继续尝试,他却惊恐地发现,身边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在朝他走来。而这一次,他不仅没法逃跑,甚至连起身都做不到。

  那个女人越靠越近……但416却突然发现,女人的身形太小了,与其说是女人,不如说是女童。她穿的也不是红衣,额头上更没有枪眼。她张开口呼唤着416……但叫出的却不是他的名字。

  “一滴,两滴,三滴,流进溪水,流进小河,流进江湖,流进大海,最后流进佣兵叔叔的嘴里……”

  银铃般的清脆童音唱出的奇怪以及略微有些五音不全的歌谣传入了416的耳中,将他从半睡半醒中唤回了现实。

  海水,沙滩全部消失了。只剩下那个女童的身影还在416的眼前,她的手上还握着一柄尖刀,悬在416的头顶,他握紧了拳头,准备格挡和夺刀……

  不对,等他再次看仔细,发现女童手上只是一把汤勺。清水正从汤勺上一滴一滴地落到416的口中,滋润着他干裂到已经有烧灼感的喉咙。

  最后一滴水滴下后,女童转过了身。而趁此机会,416用最小的幅度转头,转动眼球观察周围的环境,有限的视角中,只能看出他现在正位于另外某栋建筑的废墟中——不过至少这里保存得稍微完好一些,还有部分破损的桌椅家具。

  一个女人的身影背对着他,黑色的长发两边是两只细尖的长耳,此刻大概和脸颊呈九十度角。艾达人。塞拉。416想起了她的名字。

  她的不远处是那个红发姑娘,捷娜,正在对着一个水果罐头大快朵颐。416的黑色手提包就在她的边上,拉链敞开,里面的食物都堆在外面。

  目前来看是个安全的环境。416作出了判断。他没有急着立即起身,而是继续躺在原地,尝试判断自己当前的身体状况。

  四肢的控制权和身体的五感正在逐一回到416的掌控中。身体还有几处部位——肋部,额头传来稍稍的疼痛感。其他部位也并不是毫发无伤,而只是伤势太轻,痛苦太弱而被416身体的痛觉阻断机制拦截。

  不过就算有痛感的那几个部位,也没有重伤的指征。最重要的是,四肢和脊柱都没有受损。

  如他所料,特派员西装为他抵挡掉了大部分冲击,摔落和掉落物带来的伤害。而后颈的植入物此刻正在将刚刚更新过的高纯度的α反应液注入他的体内。在快速帮他治愈身体伤害的同时,也快速消耗着他的体能。

  并且,更重要的是,他的武器都还在身上。

  金发的女童莉莉娅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416的变化,只是用汤勺从旁边的水瓶中又舀了一勺水开始喂给他。

  416将头转向莉莉娅的方向,对她笑了一下。

  莉莉娅睁大了眼睛,勺子掉在了地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大喊道:

  “塞拉姐姐,佣兵叔叔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