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意料之外的夜宵

  07

  葬刀客的任务与其说是葬刀,不如说是藏刀。当然,这个刀并不仅仅是指闻名天下的日本武士刀,而是泛指一切可以当作武器的铁器而已。

  刀枪剑斧,斧钺勾叉。

  这些几乎只会出现在武侠小说里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时代的变化渐渐地离开了人们的视野,但是这绝不代表着,“它们”就此失去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正如你手里提着的那个球棒一样,虽说它并没有称之为“刀”的资格,但是单单作为行凶的武器还是够格的。

  而且对于高手来说,哪怕是赤手空拳都可以让敌手失去抵抗能力。

  身负其罪的,非兵也,人也。

  无论如何禁止枪械与铁器的使用,人心中的邪念都不会因此而消失,只不过是隐藏了起来,犹如影子躲到了人们的身后。

  所以武器仅仅是一个媒介,一个背负了人类所有恶意与憎恨的工具而已。

  人们可以声称某把刀是被诅咒的妖刀,之后把杀戮的罪过全推到兵器身上,而对操刀人自身的贪嗔痴怨熟视无睹。

  爱刀者不忍心自己视为同伴的兵器因此而成为后人作恶的借口,但是也无法接受昔日战友被自己亲手束之高阁,所以便把武器交给了藏刀客。

  他们有的人不希望自己的刀重出于世,有的人则是希望自己的刀可以继续为未被欲望控制的人效力,而藏刀客的任务就是根据每个客人的要求,把他们托付的武器藏到指定的地点或是交给指定的人。

  这是一件及其重视信用的工作,也因为如此,大多数葬刀客才是那些被指定了可以使用武器的人,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葬刀客们可以支配的武器也越来越多。于是他们决定,把刀藏到自己标记好的地方,就如同时间胶囊一般,等到派上用途的时候再把它们拿出来。

  那要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葬刀客呢?

  “因刀而失去一切的罪人。他们既爱刀,又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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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老魏那轻小说般的发言,吴耀就觉得浑身一阵恶寒,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满嘴还是这种中二少年的羞耻发言,估计是在给病人治病的时候自己多少也沾了点……

  虽然老魏把什么“葬刀客”的工作说得那么高大上,但是在吴耀看来完全就是个没啥油水的麻烦活。雇主给的钱也不算多,而且还得把各个藏刀的地点都记住……这种苦活有什么好做的啊?

  话虽然这么说,但吴耀还是把一对指虎“藏”在了市中心一家倒闭破旅馆的天台上。

  这仅有两层楼高的水泥建筑所附带的天台上堆着各式各样的垃圾和破木招牌,偶而还会有一两个碎掉的模特头颅在暗中盯着来者,虽然吴耀并不想来到这种脏地方,但是一想到这里作为被朝府放弃的废墟,作为藏东西的地方再好不过就硬着头皮来了。

  没错,身为市中心外围废弃的商业街,只要没人愿意出钱清理,闲置个几百年都不成问题。

  虽然不知道指虎这种东西有什么好藏的,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该不会是杀人凶器所以才故意拜托吴耀藏起来的吧?

  虽然那也不奇怪。

  朝着头顶的星空吐了一口烟雾,吴耀才发现原来今天的夜晚如此明朗,清澈得好像林间的溪水。

  “明天……是个晴天吧。”

  虽然一切都是一团糟,但是只有每次在点燃【蠢包】的时候,吴耀才能感觉到暂时的平静。这正是这份短暂的平静,能让他有心力继续面对未知生死的明天。

  但是兜里的蠢包只剩下了最后一包,如果因为一包烟而不得不离开n城,那可就太可笑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痛啊!你这狗、娘、养的!”

  空旷的废墟城上空突然传来了一声男子的怒吼,而那声音的来源,正是吴耀身处旅馆的楼道。

  08

  等到吴耀离开天台,赶到楼梯间的时候,借着从窗户渗入的微弱月光才看到,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脖子上插着一柄可折叠水果刀,而他本人的身体却以一种及其扭曲的身姿倒在楼梯拐角——靠在墙角边上的双腿关节扭曲地垂到胸前,左臂肘间的白骨突出,与血肉分离,而脖颈也以60度向左扭曲。他被蹭伤的脸部沾着鲜血与恨意,吐着舌头以一种恶鬼似的表情死死盯着吴耀的方向。

  不,他盯着的不是吴耀,而是比吴耀所在更低的一个楼层。

  当吴耀向死者盯着的方向看去,发现黑影中还有一个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身影。

  “不是的……我没想……杀他……只、只是……不小心的……”

  月光再次溢满楼道,此时的吴耀看清了,那个因惊吓而跪坐在地上的人,正是前些天他在暴力酒馆看到的那个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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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三点,正是路边烧烤大排档忙碌的时间,黑色的烟火旋转上升,吞食浮在空中的血腥味,最后增长成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的怪物。

  按理说在宵禁时期大排档是不可以营业的,但是对于n城来说,宵禁不是必须遵守的规定,而是一种“善意的警告”。

  赤着上半身的老板围着围裙,一刀一刀地把刚刚削下来的肉块剁为小块,小伙计在一旁把细腻的肉块一点点穿到铁杆上,远处的客人喝着啤酒,猛兽般粗暴地从铁签上扯下肉块。

  黑色的烤炉上架着串串肉串,冒着火星的黑炭将暗粉色的肉块熏伤,即使受过腌制处理,肉串还是发出了呛人的腥味。

  “不吃吗?”吴耀指了指在对面少女丝毫未动的餐盘。

  少女摇了摇头,捂着嘴说道:“不了,我没太有胃口……”

  “哦,那就我吃了。”吴耀一把把少女面前的食物拿走,借着打量着她。

  灰色的长发依旧枯燥且杂乱,相比于上次在酒馆见面,少女似乎更瘦了一点,这让人不由得担忧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她苍白的脸上多了一道纱布和红色的伤痕,此时依旧裹紧了那个棕色的披风,这不由得引来了几个过路人“好奇”的目光。

  “第一次杀人吗?”吴耀一边咀嚼一边问道,就像在问少女是不是第一次撸串一样平淡。

  “我……我没有杀他!”少女绞着双手高声说道,一改刚刚微弱的语气,但是在意识到引来了隔桌几桌人的视线后,便继续低下头来“我只不过是不小心推了他一下。”

  “那他脖子上的刀怎么解释?总不能是自己插的吧?”

  少女裹紧了披风,不敢直视吴耀的眼睛,却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脖子“我当时……被他掐住了,所以就……”

  随后少女便向他解释,被“杀死”的那个男人是个最近总是骚扰她的小混混,以前就经常以收保护费的名义对她进行敲诈勒索,这次因为对少女的敲诈不成便在一气之下将少女推到地上并勒紧了她的喉咙。

  好在少女兜里装着一杆可折叠的水果刀,刺中男人的喉咙后,便将因疼痛而向后仰去失去重心的他推下了台阶。

  这还真是多灾多难啊,各种意义上说。吴耀的眉毛不由得抽了抽。

  并不是出于善良,而是没法把哭泣的少女留在那里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所以才帮她处理了尸体,不过吴耀并不能体会到此时少女忐忑不安的紧张感,所以他在处理尸体时教给少女的那些方法和经验,她都没能听进去,而是躲在一旁呕吐。

  从某些方面来说,埋人跟葬刀事实上是差不多的。吴耀对于他们为什么被葬,他们之前有着怎样的故事并没有什么兴趣,向这个兔子般只会瑟瑟发抖的少女勒索钱财也不符合新时代先进青少年的作风,于是决定以后不要再跟这个小鬼有什么来往了。

  “那个...可以的话能不能请您不要去报警?也不要去告诉别人。。。”少女小心翼翼地问道,差点让吴耀咬到舌头。

  这个小鬼是不是脑子不够用?明明我也是“帮凶”,我又为什么要告诉别人啊喂!但就在他想要这么说的时候,少女却抢了个先。

  “求求你了,我什么都愿意做的!”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少女终于直视着吴耀说道。

  “什么都愿意做,是真的吗?”吴耀放下手里铁签,严肃地问道,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嘴角上沾到的孜然粒和酱料。

  “嗯...嗯!”少女红着脸转移了视线,而后下定决心般地重新看向了他,没想到却被突然出现自己眼前的黑色烟盒吓了一跳。

  “那就帮我找一下这个牌子的烟吧。”吴耀把cherrybread的空烟盒递给了一脸懵的少女。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