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忧正忐忑不安的坐等,即将登门拜访的“常规检查”。
但此刻的他,或许连猜都猜不到,相距数片星系,地处无尽陨石带之内的暗狱星上。
竟会有位宁无忧从未见过的魁梧汉子,在反复念叨他的名字:
“无忧、宁无忧,哈哈,好一个宁无忧,爹娘,我宁家终于有传人了……
您们生前说的很对,还是姐姐她比我懂事,我太过偏执,迟早自绝后路,唉……”
可男子才喃喃自语了几分钟,就被下属打断了。
大堂外,一名身穿厚实铠甲的喽啰,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按下通讯键,隔着密闭的青铜门,向里面的大爷请示:
“团长,上次被您轰走的那个买家又来了。
他让小的给您传话,只要您愿意转让星核,一切条件都好商量……”
还没等它传完口信,青铜门便骤然抬起,一坛喝剩大半的酒瓮直奔脑袋砸来,“噗通”一声嵌在头盔表面。
虽然动作如此粗鲁,但其中的力道却把握的十分精妙。
即便“哐啷啷”响个没完,可泥土烧成的酒瓮竟无一丝裂缝,而打着旋的酒水也未飞溅出一滴。
幸好在上山时,偶遇本家族叔,受长辈的指点,喽啰才知道提前做好防护措施的重要性。
否则此刻,它的脑袋必成烂泥一滩,和前任、前前任一样。
传令官这职位呀,犒赏超多,油水也足,可就是难保住小命一条!
“小的,多谢团长赐酒,砰砰砰!”喽啰拔下酒瓮,一饮而尽,接着双膝跪地,恭敬的磕了三响头:“小的明白,马上去叫那匹野狗,滚进来,拜见团长您!”
“格老子的,废什么话,还不快去办,算你机灵,这是赏你的,退下吧!”
豪迈的嗓音,震动整座聚义堂,一枚斗大的储能珠,径直飞出青铜门,滑入酒瓮。
喽啰悄悄瞄一眼,嘿,真爽,黄金级的,够我去芳香院潇洒半个月啦。
伺候这位爷的风险是大,但架不住他给的钱更多,阔绰吖,值得拿命赌一把!
它全程低垂着头,绝不敢往青铜门内瞅一下,也不再多啰嗦,直接将酒瓮顶在头上,加快脚步,一溜烟的功夫便没影了。
独留那珠子敲击瓮壁,所发出“叮铃咚咙”声,回荡在空中。
听这脆响,大殿内的男子嘟囔道:“不成器的玩意,没一个认真练功的,每天只晓得摸鱼偷懒,哼!难怪尽出些垃圾!”
边骂,他边掀开一块红封布,躺着喝干了一坛酒,喝完一坛再隔空吸来一坛……
那慵懒男子的胃囊,真像个无底洞,排列在高脚椅左右的数千瓶陈酿,竟已所剩无几,后方则全是空酒瓮。
而且可以讲,酒瓮堆放的极其规整,明眼人一看就晓得他有强迫症。
还未满两刻钟,酒便喝到只剩最后两坛了,那喽啰口中的客商终于来到了聚义堂。
他跨过青铜门,双眸放着绿光,摸黑走到了这男子的身前,冷哼一声:“呵,喂,疤脸,醒醒。你的请求,领导批准啦。
现在能把星核交出来了哇,别老是让我跑这么远督促你,烦不!
你不是故意使坏的吧,反正累的不是你的腿。
哦!所以无所谓,成心玩我呐!”
“嗖”,一根发丝瞬间洞穿了客商的喉咙,但还未等他查觉,窒息感就憋得他止不住的咯血。
同时青铜门自动落下,锁紧,关门打狗!
那高脚椅上瘫着的男子,骤然挺直了腰杆,轻轻打个响指,青铜殿内便是灯火通明。
他那伤痕遍布的脸皮上,强行扯出一个令客商感到惊悚的微笑:
“呵呵,你算什么东西,区区一条狗,也敢在老子面前放肆。
这回老子高兴,只不过对你小施惩戒,再有下次,我可不卖崔尔达华那家伙的帐,你就留在暗狱星,挖矿挖到死。”
众人都说客商是条狗,而在灯光的照耀下,他亮出了真身。
嗯,的确是条狗,或者叫好听点,俗称犬人。
圆耳朵、细长嘴,尖利爪牙、卷曲蓬松的尾巴,还蛮帅的……
尤其在他被欺负的双颊通红,瞳孔紧缩,嘴里呜咽个不停的时候,那就更帅了。
至少疤脸是这么觉得的,特别符合自己的审美观:“好了,不逗你玩了。
讲清楚,给老子准确的答复,我几时可以回老家,见见我那小侄子。
足足两个多月了,我还没抱过他呢!”
客商被疤脸这一根发丝,折腾的肺腑疼痛无比,但又能怎么办呢,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有邪圣给他撑腰。
听听,都敢直呼械圣冕下的真名了。
如此胆大包天之辈,我能咋办,只得原谅他咯,怼不过就不怼呗,人要能屈能伸,何况我还有三分之一贪狼的血统。
屈从于强者是刻在家族基因里的,我忍!
待疤脸眼里的凶光骤起,自知分神已久的客商瞬间从心的很,危机感爆棚,猛地甩头,抛掉胡思乱想,谦卑的回答:“疤脸团长,三日,您只需再等三日,就能重返家园了。”
“嗯,拿去,三日就三日,我信你的话。
可如果再出现任何变故,那你提前退休养老吧,藏藏好,别让我找到,否则必杀之。
嘿嘿,其实也不用脏了我的手,坏厉隆规矩的人,基本见不到第二天太阳的。”
男子伸手往下一掏,从座椅底部摸出一只散发着七彩炫光的保险箱,腕部发力,扔向了那位客商。
犬人小伙的伤本已自动愈合了,可他还来不及擦掉血斑,就被男子这一通操作又弄得手忙脚乱,喘着粗气,嘶吼道:“我去,疤脸你疯了,星核不能碰地的!想同归于尽嘛,混蛋!”
由于怒火上涌,直顶咽喉,再加上他使劲一吼,结果把裂口撕得更开了,汹涌血柱喷薄而出。
未等客商及时处理,男子便嫌弃他的血弄脏了地毯,空劈一掌,扇飞他。
正赶上青铜门开启,飞的好远、好远,看样子是滚下山了。
好在客商将保险箱护在怀里,抱的很紧,才未“偶遇”意外,化为星屑。
“没出息的损色,胆子忒小,真是一任不如一任,只会丢人现眼的走狗。
来啊!给老子上酒,三千坛,桂花酿,我好饿!”
一阵狂吼响彻云霄,连充当背景的群山都似乎抖了三抖。
“是,团长大人,美酒来啦。”早候在大堂外的喽啰们哪需这位老爷吩咐,闻言,便立刻推动一辆辆独轮车。
地窖里储存的二十年陈酿不要太多,都快把半座山挖空了,绝对喂得饱。
………………
暗狱星的魁梧男子已有希望达成所愿了,但远在天河系的宁无忧却要面对自己的梦魇。
与往常相同,那俩一身黑的怪人走进客厅后,先抱起宁无忧,反复乱照,确保他无恙。
接着,两人收起明镜,放下宁无忧,递给他一封信,表面写着《方涛亲启》,齐齐沙哑地说:“总部让我们转交你的,自己看吧,下月再见,不用送。”
事一交待完,他俩便麻溜的走了,暴雨也停了,宁无忧则牢牢盯着这封信,嘴巴张得能塞进一拳头。
谁?怎么会晓得我曾经的名?难道那位武祖真是我熟悉的那个人?
不对啊,不可能啊,长相差异忒大了,大象腰咋变成水蛇腰的?
旁边双臂抱胸,站着的王卓兴也感到了不妙,他刚想出声发问,但见儿子在急匆匆的拆信封,便又闭口不言了,毋急。
这白纸咋比牛皮还硬,啥材料做的。
宁无忧是连抓带咬,终于费尽功夫扯开了信封,可还未等他看清书信的内容,就被其中蹿出来的一抹金光击中了脑袋。
紧接着,他双眼一闭,膝盖无力,躺倒在地。
“无忧,忧儿?喂,你没事吧?
银川快赶过来,别管灶台上的汤锅了,咱们儿子出事了!”
在大脑停止跳动前,宁无忧只迷迷糊糊的听清这一句话,就彻底昏睡不醒了。
………………
接到丈夫远程传话,只得熄火停工的宁银川,连忙跑到客厅,却瞧见宁无忧平趴在茶几上,与紧皱眉羽、更显苍老的王卓兴。
“额,亲爱的,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这么急的叫我?”
“诶,事大发了,咱们太小看理圣尊,也过于低估这娃娃的麻烦了,你自个瞅几眼!”
王卓兴苦笑着,将信件射给宁银川,她屈指一接,便立在原地看了起来。
仔细一阅览,宁银川的眉头也皱巴巴的,鱼尾纹都挤出来了。
《亲爱的学弟:
距离上次溪湖公园一别,已经过去了二千八百年,我曾踏遍全球,也未能找到你,真以为你不幸离世,还暗自神伤。
没想到今时今日却突然得知你,尚在人间。
按理说,我应该去见你,享受一段老友重逢的欢乐时光。
但请恕我事务繁忙,无法离开圣城,与你相聚,虽然有很多压心里的话想跟你聊聊。
当然,等你到了黄金级,扣开天门之时,便可以来圣城的禁灵宫找我哟。
但不见,也尚无不可。
其实我更希望你庸懒且愚钝,简单过一生,和家人共同享受,岁月流逝中的小确幸。
莫要像我,自作聪明、蛮横霸道,至今孤苦伶仃……
最后,抱歉,我没能护住谢晋,我的朋友,你的兄弟,对不起。
学姐张鑫
1724.10.3》
虽然只是一封寄给老友的信,其内容毫无营养,通篇的唠叨,最多加上一点追忆和歉意,没啥意思。
可此乃斌国之主,联邦领袖,人族的擎天玉柱【女帝】,亲自书写!
性质完全不一样啦,字里行间那刺目的神光,晃得人眼疼。
“何等恩典,万般荣幸之至,哈哈……”
更是乐得宁银川真想哭,和那位大佬沾上关系,咱这小门小户,承担不起啊。
就比如她堂堂第一人,为什么非得派下属专门送信到宁无忧手上呢?
一通电话岂不是更直接,聊的也能更尽兴?
唉,这便是女帝,这位水星最强者的悲哀。
凡夫俗子无法接触神,连她写下的字,都得用专门的纸张承载。
天人永隔,真不止说说而已,即便是旧友重逢,亦只能凭草草几笔,假借愁思。
寂寞吗?
是的,但她心甘情愿,为了族群,为了水星,也为了自己……
前方的宁银川泪流满面了,而蜷缩在板凳上的王卓兴也没好到哪里去。
此刻他脸带愁容,褶子挤得,蚊子都驻不了足,夫妻俩之间真是心意相通,悲欢亦相通,同苦哦!
女帝陛下管我儿子叫学弟,那我算什么,她老人家的……
不行,不行,岂能亵渎圣人!
唉,我隐约猜到这娃娃的背景不浅,可真想到是如此的深海巨鳄,能一秒吞掉人啊!
如此殊荣,我这王家庙小,承受得起吗?
反正今天已经受到极大刺激了,索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糟糕的消息,一个也是听,两个亦生气,都差不多的嘛。
宁银川就借着这档口,将憋在心里许久的一件事,吐了出来:“其实,孩他爸,我这还有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得告诉你。”
本来王卓兴正颤颤巍巍的点击屏幕按键,见媳妇话中有话,就暂缓了拨打老太太电话的动作,犹豫不决的说:
“川儿……,你讲吧,相信凭我现在这膨胀两倍大的心脏,已经没什么能打击到我了。”
“额,那我说啦!”
“嗯呐,别磨蹭,你们女人,直接点不行吗?”
“哦,孩他舅、我弟弟要回来看望侄子了。”
晴天霹雳,万念俱焚,王卓兴没想到,这坏消息竟真比自己,有可能当女帝陛下的干爹,更恐怖。
他猛地一跳,攥紧妻子的肩膀,眼神灼热地瞪着她问:“宁缺这个家伙,怎么能……回得到水星呢!他不是蹲死牢去了嘛!
我做梦呐,在路上啦?”
宁银川红着脸,有意扭过脑袋,不愿直视丈夫那喷火的双瞳,呢喃道:“是真的,曲叔通知我的,并让我转告给你”
哦,苍天,我宁肯现在下黄泉,都不情愿再见到那混蛋,我一辈子的仇敌,宁缺。
想是这般想的,但伤人的话不能说出来,王卓兴能怎么办?
当然是选择原谅自己的老婆。
他深吸一口气,面无血色的说:“我明白了,先不和妈讲了,要准备什么菜招待吗。”
宁银川则嘴角一翘:“谢谢你体谅我,无需多费心了,阿缺早已经习惯只喝酒啦。
傻瓜,别瞎想什么,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阿缺只能呆三、四个小时,就得走,放心吧。”
我倒想安心,只求不再见到他。
但从王卓兴嘴里吐出来的却是:“嗯,好的,那我明白了,你先带无忧去药材铺,找窦医师瞧下,我去厨房看火,还炖着汤呐。”
没等宁银川反应过来,王卓兴就消失不见了。
“哎,这燥脾气,还是一点便着,你呀,以后可千万别学你爸,多学学你姐。
霸道又怎样,不容易受外族欺负啊!”
宁银川哀叹了一口气,便抱着昏睡不醒的“小心肝”,走向卧室。
干嘛去找自家妹妹?
她在给人看病呐,不能打扰,等窦芮娥自行上门吧。
诺大的王家宅院,就这么变得静悄悄,再无半点异动。
只剩那忠诚且隐秘的监控器,精确的记录下两夫妻的每一句对话,然后自燃成灰了。
“任务完成,弟,你先返回总部复命,我自个去做另外三个任务吧。”
“嗯,阿姊,圣城见。”
话音刚落,躲在巷子深处的两位黑袍使者,便直奔传送阵而去。
全程无一只蚊虫敢叮咬他们,连“嗡嗡”响都没有,煞气忒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