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范公来也

  按照公告,三天投标之后就会开标。

  但开标的时间被少府往后拖了两天,当然,对外发布的公告是继续接受投标,在这个消息的刺激下,整个京师商界又掀起了一阵更加高涨的投标热情。

  那些和范氏一样在等待家族消息的驻京师代表,也有人得到了回信,兴奋激动的跑去少府参加了投标,就宛若真正拿到了标的一般兴高采烈。

  “家主的信为什么还不到……这,这是要急死人了……”

  渭河南岸一栋宅院之中,范思哲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头发蓬乱满脸焦虑,完全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英俊潇洒。

  杨堃也是坐在凉席上沉默发呆。

  两人因为听了五娘的话,认为范氏家主必然不会放弃这次机会,所以范思哲才孤注一掷去找方云,但没想到从送信出去到眼下已经过去了十二天,竟然没有丝毫的消息传来,从京师到宛城,距离不过一千三百余里,就算是普通车马速度,也应该已经赶到京师了。

  若是范氏放弃这次投标,那么就把方云彻底得罪了。

  这是范氏绝对承受不起的后果。

  “完蛋了完蛋了……我怎么这般冲动……”

  看着外面太阳西斜,范思哲已经快要疯了,双手揪着头发陷入极度的懊恼之中。

  这时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很快便看到一个身穿黄色长裙的女子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进来。

  “五妹,你都病成这样,还出来干什么?”范思哲忍不住开口。

  “仲兄,这次是我害了大家,也得罪了小仙师,为了弥补过错,我想去仙师府上恳求他原谅,以后放过范氏……”

  黄裙女子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脸色苍白,头发干枯,昔日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也充满了血丝,语气低缓充满了伤心和悔恨。

  范思哲苦笑摇头:“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即便是仙师原谅我们这次,拿不到新式锻造法的朝廷授权,范氏迟早还是会被淘汰,我只是疑惑为何家主迟迟不回书信!”

  “范兄,此事已然如此,还是别太焦虑了,想来范公有自己的考量,五娘你也别太过自责,此事本与你无关,是我和范兄没有考虑周全……”

  杨堃说着站起来,扬天长叹一口气,看着门外的逐渐落下的夕阳,脸色颓然的拱手说:“范兄,堃这次在京师呆了大半年了,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杨兄要走?”范思哲大惊失色。

  “是,当初来京师,正是陛下登基之时,堃本想以一生所学报效君王,可不曾想屡屡碰壁,要不是范兄接济,堃已经饿死街头了,可笑我一直自认为精研商道,以为能够帮助范兄出谋划策成就一番事业,也不至于荒废一身才华,谁曾想和小仙师比起来,有若鼠目寸光,而且这次又酿成如此大错,让范兄陷入进退两难之地,自愧再无脸呆在京师,多谢范兄一直以来的照顾,也多谢五娘平日的琴声陪伴,就此告辞,二位保重!”杨堃拱手,略有些不舍,但最终还是扭头而去。

  “杨兄~”范思哲追到门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堃的身影消失在夕阳之中。

  “呜呜呜……”

  客堂之中,黄裙女子终于忍不住掩面恸哭,哭着哭着竟然身体软绵绵的就软到下去,在两个侍女的惊呼下,范思哲只好赶紧跑回来,伸手一摸妹子的额头,被烫的手剧烈颤抖一下。

  “怎的如此滚烫,快去找医师!”范思哲吓的脸都白了,大吼着让家仆去请医生。

  但医生还没请到,刚刚离开的杨堃却如同狗撵一般狂奔而回,一路大吼:“范兄范兄,范公来也!”

  范思哲一听有若打了鸡血一般,昏迷的妹妹也顾不上了,撒腿就往外跑。

  等他跑到门外,果然看到有七八辆马车正颠簸而来,马车上插着南阳范氏几个字的商旗,在夕阳晚风之中猎猎招展。

  “范氏有救也,某也有救了,祖父……呜呜呜呜……”

  范思哲泪流满面的大步奔向车队,有若阳光下奔跑的追风少年,哭声中夹杂着喜悦和无限的委屈,令路人闻之侧目。

  “老夫还没死,何人就在哭嚎!”

  当中一辆马车上,一个身穿灰白布衣,头裹布巾的白发老者躺在车内,脸颊枯瘦满脸病容,同样一副病恹恹的状态,听见哭声忍不住怒斥一声。

  “家主,是小二爷迎接您来了!”随行的家仆赶紧禀报。

  “小二……小二这次做的不错……但好好的嚎甚子……扶老夫起来……”

  老者挣扎着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坐起来,探头从车窗望出去,就看到一个哭喊着撒欢儿跑来的青年男子,忍不住老脸抽抽几下。

  “孙儿拜见祖父大人!”范思哲看见老人,噗通就跪在路边热泪盈眶的大礼参拜。

  “起来说话,投标之事现在如何?”老者也顾不上赶路的辛苦赶紧询问最关心的事情。

  “祖父,您若再晚来半个时辰,必然错过了也!”范思哲一咕噜爬起来,也顾不得衣服上的泥土大声嚷嚷。

  “这么紧急,幸亏幸亏,赶紧回家再说……”

  老者一听也是急不可待,催促车队赶紧继续走,很快车队进入院子,老者在两位侍女的搀扶下下车,走路都颤巍巍打颤,但拒绝了进入后院休息的建议,就在前厅客堂听范思哲讲述招标的过程以及最新情况,结果刚听了几句,就有家仆带着医师进来直奔后院,忍不住问一句,才知道孙女竟然病重昏迷,而范思哲也赶紧把上次去找小仙师方云的事说了一遍。

  “祖父,五妹就是因为上次淋雨之后又受到一些委屈和惊吓,回来就病了,眼下已经是第五天了!”范思哲跪坐在凉榻上,脸皮羞赫的不敢抬头看老者。

  而老者却揪着一把稀稀拉拉的雪白胡须愣了许久才脸色慢慢舒展点头说:“幸亏琴儿机敏聪慧,不然这次我范氏必然错过了这次大好机会,吩咐下去,一定要请最好的医师前来医治,并且用最好的药材,不要吝惜钱财。”

  “祖父放心,这个孙儿知道,不过就是投标之事不能再拖了,今日一过,悔之晚矣,五妹这次的努力也全都白费不说,还会得罪小仙师两次!”范思哲催促道。

  “嗯,事不宜迟,你我这就去少府,不然等到宵禁起,就彻底来不及了!”

  老者这次本就是为这件事来的,心里比范思哲还着急。

  从宛城出发到京师的路上不停的催促赶路,七十多岁的老人,身体本就不好,又是炎炎夏日,加之这件事中间一波三折导致的怒火,颠簸劳累之下,刚出发一天就病倒了,不过他担心错过投标机会,于是只能在沿途城镇短暂治疗,一路坚持终于是活着熬到了京师,不过路上也因此耽误了好几天时间。

  老者虽然没有细说其中缘由,但大致情形范思哲还是听清了。

  原来他送回去的书信没有任何问题,第三天午后就送到了宛城,但接到书信的却是范思哲的二叔,他看过之后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就随手放在了自己书房,导致这件事被人遗忘了足足三天,直到老者听家仆说起这件事,过问之后才看到这封用丝绸写下的紧急书信。

  而还未看完,老者便气的吐了一口血,看完后大发雷霆,让人将范思哲的二叔吊起来狠狠的抽了一顿,怒火攻心之下亲赴京师。

  “幸亏祖父过问的及时,不然这此事彻底完蛋了!”听完老者的讲述,范思哲也后怕不已,脸色发白的不断擦虚汗。

  “哼,你叔父我已经责罚过了,以后都不让他参与家族商事,这次你和琴儿做的不错,不光是争取到了竞标的机会,也是为范氏争取到了活命的机会,功劳不小,这次竞标之事就由你全权负责,家族所有力量都会支持你,全力保证完成竞标任务。”老者冷哼之后,脸上却又露出满意的笑容。

  “祖父,竞标眼下还有时间,但还需附上一份十位商界同道画押的保书,此事怕是来不及了准备了……”范思哲很紧张说起另一件事。

  “呵呵,放心,来的路上老夫已经沿途得到一些关于竞标的消息,现在请人制作保书肯定来不了,好在老夫早有准备,已经带来了三座矿山和十座冶炼工坊的官凭地契,这些可比保书更货真价实,想来少府不会拒绝用这些做抵押作保。”

  “祖父思虑周全,孙儿望尘莫及!”

  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病恹恹一副行将就木的老者,范思哲拍马屁的同时忍不住又有些眼圈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