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要不加个班?

  房里一时陷入了无声的沉默。

  陈晖遥数次张嘴,却没能发出一个音节,这些振奋人心的话语使他头脑有些发昏。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懵懵然的感觉了,仿佛这短短几句话,比矿区变故更像一记重锤,砸的他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倒不是这些话语中蕴藏着什么魔力,只是,里面有他苦苦寻找了很久的消息。

  ——整合运动,塔露拉……

  陈晖遥索性站了起来,被对星熊,大口吸气,再缓缓吐出……

  星熊也没有说话,她知道陈晖遥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这一信息。

  因为这意味着,他的青梅竹马,已经成为了感染者中的一员。

  陈晖遥抿紧嘴唇——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冲回过去的可能了。

  即便是龙门这样以开放包容为主的城邦,也是不可能放任感染者与平民共处的,稍不留意,就会出大乱子。

  他缓缓转身,看着星熊,声音沙哑:“我们上次交流情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来着?”

  “半年前。”星熊脱口而出,“当时的消息是,她在乌萨斯的北原冰地,令本地的军队铩羽而归。”

  “对,对……”陈晖遥喃喃道,“她还活着,她逃进了北原,还打败了军队……”

  陈晖遥从来没有放弃过追寻塔露拉的消息,其中星熊的黑道人脉出了不少的力。

  当他听说塔露拉成功逃离科西切的控制时,他与星熊痛饮了三天。

  当他听说塔露拉身份暴露藏无可藏时,他差点提着赤霄硬闯乌萨斯的边境防线。

  当他听说塔露拉虎口脱险逃入冰原时,他已足有五日未眠。

  他对塔露拉的关心,一点不输于陈晖洁。

  半年前,塔露拉打败乌萨斯军队的消息传来,又令他大吃一惊。

  须知乌萨斯疆域辽阔,本就位于泰拉大陆的最北端,而其领土内的北原冰地更是常年冰封万里,伴有天灾频发,寸草不生,在那种缺衣少粮又极度寒冷的环境下能拉起草头班子就已经实属不易,哪里会能想到她竟敢跟本地的军队比划一番?

  最关键的是,她居然还赢了!

  同一时间传来的,还有赫赫有名的北原游击队宣布将以塔露拉为领袖这件事。

  这让陈晖遥不禁思考了许久——到底谁才是穿越者?

  而更令陈晖遥始料未及的是,现在塔露拉的部队已经有了整合运动这个名字,而她自己,更是直接成为了感染者的代言人……

  “太快了,这也太快了……”

  陈晖遥喃喃道:“才半年啊……”

  “或许还有情报滞后的原因。”星熊补充道:“北原离我们实在太远了,而且消息本就闭塞,或许我们今天收到的消息,是她在半年前就已经在做的事情也说不定。”

  “但她的身体……”

  陈晖遥顿了一下,之前或许还能抱有一丝幻想,但现在已经可以说是铁板钉钉了。

  随即他咬牙说道:“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千万别让我妹妹知道。”

  “你太照顾她了。”星熊叹道,“这可未必是好事。”

  “不然呢?我可告诉你,我没法去乌萨斯是因为我的身份在这,一旦引发政治问题将会无法收场,但她可没有这个顾忌。”

  陈晖遥摇头道:“我太了解她了,这种事她一定做得出来。”

  “行吧,我可以答应你。”

  星熊淡然说道:“可你怎么知道她就不会自己想办法去打听情报呢?”

  陈晖遥猛地望向她,双眼中布满戾气:“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星熊哈哈笑道:“我哪里知道什么啊,我只是跟她聊了几句之后,觉得她也不会是坐以待毙的人而已。”

  “就这么一会?”

  “就这么一会。”

  星熊收敛笑容,平静地望向陈晖遥:“说起来,你总是说自己很了解她,但你究竟了解到了哪一步呢?”

  “至少比你多吧?”陈晖遥不屑地说道。

  “那可未必。”星熊赶着话说道。

  她也随之站了起来,比陈晖遥还高一个角。

  她轻声问道:“刀仔,我们认识多久了?”

  “起码有个五年了吧。”陈晖遥微一寻思,说道。

  “对,五年多了。”

  她走到陈晖遥身边,指着四周说道:“你看,这吊灯,这桌子,这沙发,包括这房间的布置背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五年多了,根本就没有变过位置是不是?”

  为了强调观点,她还特意指了指之前陈晖遥他们吃饭的八仙桌:“尤其是桌子旁边的椅子一直对着门口放置,哪怕已经不做装饰用了,你也没想过为了方便把它对到桌子方向去吧?”

  陈晖遥先是愣一下,随即皱眉道:“要你管?我乐意不行吗?”

  “不,你不乐意,刀仔,你不乐意。”

  星熊摇着头叹道:“不然你不会拒绝我参观你的卧室的。”

  “淦o,变态啊你,怎么就对我的卧室念念不忘的?”

  “因为你可不是一个爱收拾的人啊。”

  星熊笑道:“我猜猜,今早起来床铺还没整理吧?昨天弄脏的衣服还没收拾吧?就连你不喜欢穿的制服,洗了之后就晒在阳台没收下来过吧?”

  “你!”陈晖遥愕然退了两步,四处张望下紧张兮兮地说道:“你往我家里安摄像头了?!什么时候的事?!难道就连我昨天在被窝里做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谁会在乎你在被窝里做了什么啊!”

  星熊翻了个白眼,随即叹道:“我的意思是,你既然不是勤于打理的洁癖者,又怎么会对家里的这些细节处理的这么周详呢?”

  陈晖遥哼了一声正准备说话,却被星熊抢道:“不用反驳,你是害怕妹妹会对家里感到陌生,所以特意把他们恢复了原状吧。”

  明明是疑问句,不过却说的相当肯定。

  把陈晖遥的一肚子反驳语句都给堵了回去。

  “你看,你太执着于过去了。”

  星熊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总是希望一切都能够一成不变,你总是盼望着时光能回到从前,你用尽全力保持每样事物的原貌,你希望熟悉的人回到熟悉的家后,就能让一切重新回到以往那种熟悉的日子……”

  “但是刀仔,你知道那些都是不可能的,你知道的。”

  星熊目光深邃地望着陈晖遥,淡然道:“就像你还以为妹妹一直是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小姑娘一样,但其实你也知道的,她长大了。”

  “……说的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陈晖遥把头扭向一边,不去与星熊对视。

  “也不算有经验吧,但你知道吗,那个小丫头刚接手她老爹的位置时,根本把持不住龙门外环的局势。”

  “所以你‘鬼姐’才能趁机把龙门黑帮全部整合起来啊。”

  “但她现在也可以,甚至我也一度怀疑,就算没有我,她也能做到,无非就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所以?”

  “她跟你妹妹很像。”

  星熊叹了口气,说道:“我总有种预感,你妹妹这趟出门回来之后,一定会给你带来一个惊喜。”

  陈晖遥皱紧眉头:“你是说她会……”

  “停,打住,我可什么都没说。”

  星熊耸耸肩膀,说道:“拭目以待吧,或许我说错了呢。”

  她拍了拍陈晖遥的肩膀,说道:“行了,话就说到这吧,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说罢,她转身朝门外走去,毫不迟疑。

  “所以你的主要目的其实是来给我说教一通?”

  陈晖遥紧赶两步走到前面,为星熊拉开大门,送客。

  “那倒也不是,我想你肯定会有你计划,我不过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星熊跟陈晖遥一并走到车边,跨坐上去,戴好头盔,声音闷声闷气的:“你是个有主见的人,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做,所以说剩下的事情就全交给你了哦。”

  “你倒是推得干净。”陈晖遥苦笑着抱手站在一边,看着星熊转动及车把手,引擎轰鸣。

  为了保证星熊能听得清楚,陈晖遥高声说道:“明明事情是你们做的,却要我们来收拾烂摊子,这合理吗?!”

  “也不尽然呐!”

  星熊笑道:“你们不是抓到线索了吗?那还有我们什么事哦?”

  “呵,果然那帮人是你们故意放出去的啊!”

  陈晖遥怒道:“我就说你们计划这么周详,连我都不通知一声,怎么会故意让留些尾巴出来闹事?感情在这等着我呐!”

  “那不一样!矿区封闭,对外你们想怎么说都可以,但市民的目击,才是真正有力的佐证!”

  星熊哈哈大笑:“恭喜你啊刀仔,明天的新闻头条一准又是你了!”

  “真有你的啊,连我都算计进去了?!”陈晖遥恨恨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真伤着了人怎么办?!”

  “呐!这个锅我可不背啊,这都是林家的大小姐计划的!都说让你不要小瞧她了!”

  “——再说了,这不是谁都没有受伤吗?!”

  陈晖遥为星熊打开了院门,星熊也早已准备就绪,此时便如同是脱缰野马一般飞驰而去。

  “我们之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这是她留在风中的最后一句话。

  ——怎么这么耳熟啊!

  陈晖遥乍一愣之下,连提醒星熊不要超速行驶这件事都忘了。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连星熊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可恶……”陈晖遥感觉牙根有点痒痒,“这算不算藐视权威啊?”

  于是他决定过一阵子就带队突击去星熊经常飙车的那条路上查哨!

  ——不过那也是过一阵子的事情了。

  陈晖遥的目光飘向不远处的市政大楼,那里是龙门的指挥中心,近卫局的总部也设立在此。

  离他家很近,不过三五个街区。

  “所以说……”

  陈晖遥脸上漏出了纠结的神色:“要不然……去加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