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人眯着眼睛,遥望远方。直到那一小点黑点再也看不见,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到武当大堂。
小道童跟在后头,晃着袖子,悲喜参半。
悲的是他今天成了武当大师兄,以后一切杂事都是自己来。
喜的是他今天成了武当大师兄,武当不用绝后了。
明道大师兄通过一番察言观色,发现师尊今日心情不佳,于是就屁颠屁颠地回到小茅屋抄昨天课业去了,抄完课业他还要和小泥鳅玩呢。
再也没有师姐罚他咯,他是武当大师兄,谁敢管他!
小道童边走边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哎,贫道这才六岁,就要以一己之力承担武当派明字一辈,大师兄的重要责任。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明道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师兄师姐确确实实地扛下了武当大师兄和大师姐的责任。
分别是教师弟,打师弟,以及骂师弟……
明尘走后,小师弟明道,心性顽劣,无人管教。
而他的师尊,又是个不怎么会教徒弟的主。管杀不管埋,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明尘临行前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心思只在玩之一字上的小师弟,会不会从此开启自习之路。
等自己斩完尘缘归来之时,只怕是小师弟已经趁着师尊不注意,走上了旁门左道,一去不复返……
老道人走到小竹箱旁,低头看着小竹箱,背手掐指一算,眉头不展。
又打开可乐瓶,喝了口可乐顺了顺气。
舒坦。
武当山上的人不多,只有两个。
别的东西倒是挺多,有好多。
老道人端着可乐,信步经过明道大师兄刚刚趴着的水缸时,水缸里的小泥鳅见小道童不在,这才敢以心声向老人虚心请教道:
“道圣,整整六年了!你三个徒弟,两个都下了山,何时才放小龙回东海!小龙也尘缘未尽,小龙也不想留在武当,小龙也想下山啊!”
这位被称为道圣的老人听到这三连问,抚掌而笑,“小泥鳅,贫道且问你,四块多一瓶的可乐好喝吗?比三块一瓶的又如何呢?还是说一整箱芬达好喝?”
小泥鳅听到芬达,不禁急得在水缸里转了三圈,愤怒道:“道圣!你出尔反尔!你龙爷是东海龙王!我东海龙王乃四海龙王之首,千年前天蓬元帅见了我,也得礼让三分!你真以为我怕了你这修道才几十年的晚辈不成?来,把我放出来,我们再来斗法试试!”
秋叶纷纷,凉风习习。
道圣眯眼,秋风肃杀。
老道人捏着片秋叶,继续笑眯眯,“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小泥鳅尝试着翻出这小水缸,挣扎半天却仍然停留在原地,“老东西,你究竟往这水缸里放了多少海水?我六年前不就是想上岸吃几个人而已,又没得手,你至于关我整整六年吗!”
老道人收起笑容,忽然没了逗小泥鳅的兴致。
他把剩下的可乐都倒进小水缸,厉声道:“不悔过,就继续关着。你问贫道往水缸里放了多少水?贫道当然是有空就往里面放一点,至于放了多少……贫道道法不高,你不妨猜猜?”
小泥鳅只得放弃挣扎,继续以心声道:“我不想猜,我只想回到我的东海,继续当我的龙王,我保证与华夏井水不犯河水。道圣,不如我们谈庄生意如何?你放小龙回东海,你在魔都的两位徒儿,我会帮忙照拂一二。
照拂期限好商量,你关我六年,我也替你照拂徒儿六年,如何?你可好好想想,可别等你的两位在魔都的徒儿伤的伤,死的死。到时候再来找小龙谈生意,可就来不及了。”
老道人乍一听好像还有点理,可越听越觉得这小泥鳅是在阴阳怪气。
这哪里是在谈生意,这是在诅咒下武当山门的两位徒弟呢。
道圣伸出一根手指,搅了一圈小水缸里的水。
水很快就形成一个小的漩涡,这个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猛,小泥鳅在水缸边上坚持了一会,很快就被卷入漩涡之中。
老道人教训完小泥鳅,这才稍微满意地点点头,“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在贫道这一方净土,你这东海龙王好歹还能活命,还有人能说话,在东海六年,可就不一定咯。
贫道道法不高,算力也不高。魔都近日的天机被多位……有心人有意遮蔽,贫道就是怎么算也算不出。只能得知明尘最好于今日启程魔都,但至于明尘的尘缘具体何在,明尘明镜是否能够平安归来……贫道居然怎么都看不透。”
小泥鳅在水缸中尽可能地挣扎,虽然贵为堂堂东海龙王,却也被这童心未泯的老道人折磨的够呛。
它在水涡之中断断续续道:“欺负我算什么道圣……你知道魔都有问题……那你还让她去……还不通知明镜回来……就这么想推他们进火坑?”
老道人对小泥鳅翻了个白眼,“朽木不可雕也……天下如棋盘,棋子星罗密布。就算放你去魔都,你以为你这东海龙王,全力施为,能停下魔都这场雨?
魔都这阵子,有不止一人在暗中遮蔽天机,贫道道法不够,离得太远,不能参与其中。但趁着一时兴起,搅一搅这些高人的雅兴,又有何难。”
这东海龙王在漩涡中自身难保,也顾不上用心声与老道人交流。
东海龙王在水中口齿不清道:“那你就让……明尘这傻丫头……去搅局?”
老道人看看这水缸,摇摇头,叹口气。
真就朽木不可雕也。
他也不想解释,对牛弹琴。
老道人就这么走了。
这武当距离魔都两千里路,你这小泥鳅以为,明尘头一次骑仙鹤,仙鹤第一次出远门,加起来的速度,是坐喷气式去的呢?
小泥鳅这悟性,还不如现任武当大师兄呢。
还不赶快向你明道大师兄请教请教!
一片秋叶落到老道人身上。
老道人任由秋叶落到地上。
他看着秋风萧瑟,能吹酒醒。
这是要下雨了。
连绵两千里的大雨。
道圣再度伸手。
并不是驱散这片头顶的云雾。
也不是再捏住一片秋叶。
而是将远在一千二百公里外的魔都头顶的这片乌云,搅得更加混乱。
老道人做完这一切后,头顶正好飘来了朦胧细雨,他不紧不慢地走进武当正殿避雨。
在正殿里点上一根蜡烛后,老人不顾高人风范,遥遥对着魔都的方向,缺德地鼓掌大笑,前仰后合。
笑着笑着,老道人与正在茅草屋里抄书的小道童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问题:
以后的可乐,谁去买?